第20章 修竹婵娟同一色 6
（六）
门前堆了一地，摞成一摞，沈千重掩袖轻咳两声。
这倒像是某‘人’的作风。
大夫抱怨归抱怨，伤口还是包扎得极好。
包扎完，又叮嘱韩翊等人按时换药，免得伤口化脓感染。只是一面叮嘱，又一面嗟叹：“听几位的口音是外来的吧！也不知道我们这平阳郡的凶兽什么时候才除得去，弄得整个郡里人心惶惶的，白日里都不敢外出，飞来横祸啊！”
沈千重顺势问起：“大夫，那昨夜送到驿馆的其他伤者，可有提起过围剿的凶兽？”
大夫回头，果真应道：“有，怎么没有，这次可玄乎得很！有说看见蛇的，有说看见豹子的，那不成两头凶兽了？那可才是遭了殃咯。再说了，还能有蛇和豹子同行的？许是当时天太黑，场面又吓人得很，被吓迷糊罢了。唉，这次围剿凶兽，又死伤了这么多人，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交待完换药细节，大夫要走，早前的侍从去送。
屋内就留了沈千重和韩翊等人。
“说吧。”沈千重淡然开口。
先前大夫提起围剿凶兽时，韩翊等人就一声不坑，沈千重便知晓他们定是看见了些什么，不便透露。所以待到大夫走，他才问起。
果然，同行的四个侍从里，有说看到蛇的，也有道看到豹子的，还有说凶兽行动太快什么都没看见的。但有一点，四人描述得很统一，那就是凶兽行动很快，近乎眨眼间就消失了踪迹。在几十人的围剿队伍里，每隔片刻便会突然少一人，有的被吃掉了内脏扔回来，有的被咬伤，更多的是被凶兽的尾巴或者利爪之类打死打伤的。总归，现场很是恐慌，还有不少人当场吓得仓皇逃窜，不知去向了。
更重要的，似是真不是普通的凶兽！
他们能一直安稳，是因为一直同两个驱魔师一道，才侥幸化险为夷。
按驱魔师的说法，似乎……是头“妖兽”。
妖兽？沈千重指尖轻叩桌面：“那两个驱魔师呢？”
几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人道，围剿的队伍死死伤伤，他们撑到最后，就成了凶兽的猎物，那两个驱魔师在被凶兽追赶时死掉了。连他们都以为自己凶多吉少，结果后来也不知怎么了，再醒来就在客栈里。
而依方才的大夫所说，旁的幸存者是被扔在医馆门口的。
沈千重垂眸。
如此算来，加上他们五人，幸存的也不过十余人，怪不得官府会噤声。这回浩浩荡荡组织了几十上百人的队伍，其中不乏能人异士。凶兽不但没有除掉，还只活着回来了十余人，还死的死伤的伤，官府是怕引起平阳郡内恐慌。
沈千重没有再多问，只是看向一侧的韩翊。
自先前起，他就一直在听，没有说话，也没有附和他人。
见他一幅欲言又止模样，似是在思忖是否要开口。
沈千重就幽幽看他。
韩翊迟疑半晌，还是和盘托出：“大人，此事有蹊跷。”
“嗯。”示意他继续说。
韩翊看了看左右四人，深深咽了口口水，良久，才神神秘秘憋出一句，脸都憋红了：“大人，其实我看到的，是一只狐狸。”
他没有撒谎。
只是他看到得同旁人都不同，他不好开口。
“……”沈千重指尖微滞。
“还是只白色的狐狸。”某人再补一刀。
******
直至去往曲府的路上，韩翊还不敢相信，莫非真是自己看错了？
旁人看到的不是蛇便是豹子，可他当真只看见一只白色狐狸，小小的，黑色的眼珠好似珍珠玛瑙一般，他只觉这幅眼睛他似是在何处见过，又实在想不起来。
他就如实同沈大人道起。
结果就见沈大人的脸色越来越黑。
到后来，他也觉得应是自己看错，在胡言乱语，遂而缄口不敢再提狐狸一事。
而后，客栈这头有人来寻，自称是曲府的下人，来寻沈千重沈公子的。
能清楚倒出大人的姓名，却唤得是公子，而不是大人，当是不知晓大人的身份。来能寻到客栈这里来，说明大人早前主动拜访过。
平阳郡，姓曲，韩翊忽然想起早前大理寺中有位告老还乡，颐养天年的寺丞，曲秦鸣，曲老。
韩翊恍然大悟，难怪大人要借道平阳郡，原来是为了来看曲老。
韩翊是大理寺带刀侍卫，曾今见过曲老，也记得曲老似是沈大人外祖父的学生，在大理寺中威望很高，沈大人也很敬重他。
许是曲老挂念沈大人了，就遣家中的人来寻大人？
韩翊如实想。
结果到了曲府，见到的不是曲老，而是曲老的孙子曲梓旭。
“爷爷昨日病了，父亲不想劳烦沈大人。”曲梓旭开门见山，“是我做主请沈大人来一趟的。”
韩翊心中一凌，莫不是曲老弥留之际，让大人来看最后一面？
韩翊满眼哀伤。
沈千重瞥过他一眼，知晓他想到了何处。
沈千重是昨日才见过的曲伯，曲伯却绝非病入膏肓的模样，其中定然有事端。
曲梓旭也不隐瞒：“其实本不该麻烦沈大人的，只是如今平阳郡官府上下都在头疼凶兽的事，实在无暇顾忌，梓旭才出此下策，想请沈大人帮忙。我想沈大人是大理寺卿，断过的案应当比平阳郡官衙多得多，此事，我也只想得到能劳烦沈大人了。”曲梓旭顿了顿，沉声道：“家中昨日丢了一颗祖传的夜明珠，爷爷一急之下，气急攻心，中了风，眼下还未醒……”
中风？韩翊一愣，难怪！
沈千重却拢眉看向曲梓旭：“什么样的夜明珠？”
曲梓旭叹口气：“东海夜明珠，辟邪、镇宅。”
沈千重凝眸看他。
东海夜明珠，价值连城，不应当是曲府有的东西。
曲梓旭则继续：“这颗夜明珠是祖上辈辈相传下来的，是爷爷的命根子。爷爷曾经说过，若是这颗夜明珠丢了，他无就颜面向先祖交待。昨日便是发现夜明珠被盗后，气得中风的。”
“我去看看曲伯。”
“好，沈大人请随我来。”曲梓旭在前引路。
曲伯的房间在东边，四月里，苑中草木茂盛，欣欣向荣，一片生机勃勃。推开屋门，屋内却是浓浓的药味，同苑外天壤之别。
沈千重去看他。
曲伯还闭着眼，中风的人是有意识的，只是既不能说话，也动弹不了，就连脸上的表情都是僵硬的。眼下，人还昏迷未醒。
“夜明珠失窃是什么时候的事？”沈千重问。
曲梓旭应道：“昨夜发现的，昨日晌午我还随爷爷来看过，应当是，昨日同沈大人饮酒时，有人潜入府中盗走的。”
啊？韩翊惊愕。
沈千重却淡然得很：“曲府有东海夜明珠一事，旁人知道吗？
曲梓旭笃定：“没有。一来，怀璧有罪，这样价值连城的东西，若是外露，只怕早就引人怀疑，失窃盗走了。二来，想必沈大人也猜到了，以这颗夜明珠的珍贵程度，不应当曲家先祖应有的财富。其实许多像我们这样的族第，多多少少都有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兴许这颗夜明珠就是其中之一。因此，就连家中知晓这颗夜明珠的人都很少。我大伯常年在外为官，姑姑又出嫁京中，除却爷爷，父亲和我，曲家没有旁人知道这颗夜明珠。所以，不瞒沈大人，夜明珠失窃一时，曲家不可能去报官。”
所以先前说平阳郡官府上下头疼凶兽之事，无暇顾忌，都是托辞。
实则是这颗夜明珠的事，本身就不能被人知晓。
因而曲长平才不愿曲梓旭来找自己。
更不愿官府插手此事。
曲梓旭屈身，拱手执礼：“沈大人，梓旭此举实属无奈，还请沈大人为曲家保密。爷爷中风未醒，我们只能寻回这颗夜明珠，否则爷爷的病……”
*****
出了曲府，韩翊询问他要去何处。
他也想不想，应了声：“傅员外府上。”
韩翊意外，不是才答应了曲梓旭寻回失窃的夜明珠吗？
为何突然又要去傅员外府上了。
韩翊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沈千重也不置可否，在韩翊疑惑的目光中，掀起帘栊，径直上了马车。
说来也巧，这颗夜明珠他刚好见过。
昨日在傅府，阿青给傅倾竹用毛巾去除浑浊之气时，毛巾里裹着的就是一颗夜明珠。
东海夜明珠，聚日月光华，可辟邪、亦镇宅。
价值不菲。
世上巧合的事情很多，却不会巧到在小小的平阳郡同时出现两颗东海夜明珠。
阿青手中的那颗，就是曲家失窃的东海夜明珠。
曲梓旭说的不错，他昨日晌午到黄昏之间都在曲家，同曲伯，还有曲长平和曲梓旭父子一道饮酒，他离开曲府去到傅府时已经快掌灯了。
而阿青，正是在他之后到傅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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