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自缚千古
“是，你有意见？”
“你！……你这么年轻，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做这种事？！难道就因为他有几个钱？他只是个小老板，我看他也不过如此！”
“哼…年轻？世上的事、世上的人，你又会知道多少？你从上学时就是一只出众的花蝴蝶，品学兼优、人人爱护，你又怎么会看得到别人的苦和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一句身不由己，你就甘愿去出卖身体？把自己的错，推得一干二净？”
沈轻莎笑了，笑得绝望：“出卖身体？我卖过的东西，何止身体？你责问我，怪罪我，意想不到是吗？不能理解是吗？但我告诉你，我能活到现在就已经是侥幸了！我17岁的时候，因为想进艺术班，想谋个我热爱的前途，我试图抛开了所有的顾忌。可我曾经中学的同学无处不传我和你的绯闻，即使是换了学校，我根本还是逃不开这个圈子。是我当年一时糊涂给你写了那所谓的情书，一失足成千古恨，从此我在别人的眼中便成了浪荡的坏女孩…”
“……”杨允杰语塞，想了想，他又道：“就算是这样，这些也不是实情，你我清清白白，光明磊落，又有什么好怕的，走自己的路，让他们说去好了。”
“走自己的路…”沈轻莎呵呵笑了起来：“你觉得，我美不美？”
“呃？”杨允杰一愣，然后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这个世上那么多的美女，为什么都能风风光光地活着，而我，我的美，是罪过吗…”沈轻莎无力地昂首看着天空。
“什么意思？”
“你有没有听过，女学生被老师诱导骗色的故事？”沈轻莎冷漠地笑着，似乎什么都已看穿。
“什么？你、难道！”
“没错，我的老师，也觊觎了我的相貌，伤害了我，然后大言不惭地跟我说：你只管去报警，整个学校，谁人不知你是个坏了名声的女孩子，你比我少活了几十年，你是斗不过我的。”
杨允杰听着这一切简直是难以置信：“你…那你的父母呢？他们知道吗。”
“你说我妈？她每天除了打牌和做着一夜暴富的白日梦，又怎么会管我的死活。”
“……”
“我因为这件耻辱，17岁就停学出去打工了。我恨极了男人，在我眼里，那些装腔作势的领导，无不都是丑恶至极的败类。可我没有学历，只能做着最底层的服务营销，但即使这样我也很满足了，起码我凭借着自己的劳动，可以拿一份我应得的收入。但是…那些和我勾肩搭背的同事姐妹，无不都是各怀鬼胎！夹杂着忌惮、嫉妒、厌恶的目光对我假笑着。”沈轻莎苦笑着：“我多想和一堆比我还要年轻漂亮的美女站在一起，啊对了，就像你们那个圈子。起码那样，男领导见我不会客气、女员工见我不会嫉妒，我就变得平凡而不露锋芒，不会总是莫名其妙成为别人眼中的绊脚石。”
杨允杰沉默，不知如何作答。
“我根本就不想卷入这样无端的纷争中，在一年之中，我换了一个又一个不同的岗位，可结果，并没有什么改变。或许是我为人处事有问题吧，可是我依旧不懂，我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起过歹意，我只想安静地站在自己的岗位凭自己的劳动养活自己而已…但这样单纯的要求对我而言那都是奢侈的！”
“但这些事情，错既都不在你，你又为什么要去犯错？”
“错…什么是错？当我来到这家店的时候，我给了自己最后一次机会。我特意挑了个小店，只出没在夜间上着夜班和伶仃的几个人一起，想来总要强上一些。可是杨允杰，你知不知道，我为了在她们面前扮演一个弱势无能而又毫无威胁的人，我有多辛苦？我违心地想要讨好那些女人们，但是看我卖笑的观众，根本就不会给我掌声和鼓励，她们享受着我对她们的尊敬，却丝毫不改我在她们心中的眼中钉形象！我只感觉我是一个被玩弄来去的小丑…我厌倦了，我不想再到处漂泊。好手好脚，却连工作都找不到，没有人会同情你。我唯一的筹码早就已经不在，我的笑和尊重也一文不值，我的价值又是什么呢？我仅剩的价值只是这副残破的躯壳而已，既然走到哪都不合群，都是眼中钉，我倒不如，做个真正的眼中钉！不是为了过上多么穿金戴银的奢靡日子，只是想逃过这不必要的勾心斗角，因为只有有了倚靠，别人才动摇不了你，你才能过上几天清静日子。当然，我也就是看他章建契只是个小老板，我不要多么丰厚的荣华和钱权，一个身家只有百万的男人，不会像某些人一样草菅人命、携款潜逃，只是因为他小，我想就算有什么事端，他也掀不起多大的浪。”
……
说到这，杨允杰握紧了拳头，这样的回忆令他感到沉重：“那个时候，我完全想不到，她脑子里装的已经只剩了这些社会沉淀下的黑暗…”
蒋然也低下了头，他和沈轻莎共处时，便隐约能感受到沈轻莎心中的矛盾，被杨允杰这样原原本本地说出来，他更是为沈轻莎的遭遇而感到难过。
“唉，同样是人，命运却有这么大的差别。”裴森无奈地摇着头。
顾非池拿起沈轻莎的遗照，端在自己胸前直杵到杨允杰面前：“她命运坎坷，唯一还有惦念和希望的，就是你了，但你偏偏拒绝了她。所以她死了，你很自责是不是？”
杨允杰看着顾非池的脸，又看了看她下方的沈轻莎，泪水在眼眶打着转，不住地摇头后退。
“在你心里，她被逼到这一步，全是因为和你有了那个不好的开端，所谓一失足成千古恨，你和她是一同成长的，看着她一步一步沦陷而你却平步青云坐视不理，直到她终于被逼到了死角生无可恋，你才看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才为自己的行为懊悔是不是？如果在她绝望无助的时候，你这个她唯一信任和爱慕的人能够给她希望和鼓励，她也不至于会沦落至此。是不是？”顾非池一步步地逼近杨允杰。
“够、够了…别过来，拿…拿走…”杨允杰不敢再看。
“你不仅会给自己扣帽子，还给我扣上了她的帽子。你看，我和她像吗？除了脾气和仅有相似的一点轮廓，我根本和她是两个不同的人。你在第一次看到我独自坐在花坛边的时候，就隐约觉得我和她有着相似的气息对不对？所以一而再的接触，你逐渐把我看成了她，代替了你心中她已死去的事实，想要把对她的愧疚与自责全部弥补到我身上自欺欺人。是不是！”顾非池还在走近。
“别、别说了！”杨允杰的泪还是止不住落了下来。
裴森这时上前阻止道：“你就别再逼他了…”
顾非池转过身，把沈轻莎的遗像又摆回了桌上，拿起了桌上的那对吊坠：“当你看到我有这个太阳坠子的时候，你当时就更加笃定了这是天意对不对？沈轻莎留下这对吊坠撒手人寰，你是怎么想的？她心中唯一的光明和向往——也就是你！已经不见了。她留下来的，只剩她冰冷的尸体和这枚缺月，这也就意味着你拒绝她的告白，直接成了致死她的□□。是不是！”
杨允杰眉头紧皱，咬了咬牙道：“是！其实我明知她很热爱表演，但她却落得如此境地和我有着天壤之别，我明明应该能体会地出，她每次和我交流时的自卑，可我却还一再地拿我自己和她比较，希望她向我看齐。我真是傻…我这样的鼓励分明就是在往她伤口上撒盐，但她还是忍耐着、仰慕着、支持着我，而我，却把她对我的这些付出当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把她的一条命断送在了我的自负中！”他的腔频时而起伏时而弱无，眼珠无助地打着转，好像视线根本找不到可以落脚的地方。
顾非池和在场的所有人都沉下了脸色，裴森担心地扶着杨允杰拍了拍他的后背。
“在置衣棚里，戴着面具，问我问题的人，就是你吧。”顾非池平静地说出了这个大家都意想不到的话题。
“诶？”蒋然和裴森都是一愣。
顾非池说着走到了杨允杰跟前，又指了指他背后墙上的一张全家福：“沈轻莎小时候，留着长长的两股辫子，真漂亮…还有她的妈妈，穿着紫色的旗袍…你这样自欺欺人，只是为了更坚定赎罪的决心吗。她已经死了，你又何必这样折磨自己。”
杨允杰机械地也转过了身，看着墙上泛黄的全家福，看着留着大辫子的沈轻莎，泪珠滚滚而落。从来没有人见他这么的无助，哭得这么难过，或许他一直压在心里的那个心穴这次被顾非池无情地捅开，使他的情绪再也不受了控制。他无力地坐到了地上，释放着自己的心结，泣不成声。
顾非池蹲下了身，递给他一张纸巾：“你可真是，作茧自缚…”
杨允杰无力地一笑，摇了摇头：“你，不会明白…”
顾非池也笑了笑：“不会明白…我看，真正不明白的，是你。你就那么确定，那个章建契的老婆，是对你知无不言的吗。”
“诶？”顾非池此话一出，全场人都是一愣，杨允杰迟疑道：“你，什么意思…”
顾非池将两个吊坠拎到了杨允杰面前，问：“你认为、你们认为，这一对儿链子，一个太阳，一个月亮，代表的是什么？是男人和女人？是情侣？”
“诶？不是情侣，能是什么？”蒋然疑惑道。
顾非池会心一笑：“情侣？肤浅——当然不是。”
“不是情侣…那是…”
“是阴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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