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一章:文达
“嗯？这天气怎么会突然下雨！”李通豁然听到倾盆而下的水声，转头往门外一瞧，只见豆大的雨滴从天而降，街道上游逛的行人四处逃散，而那当空的太阳却是一点也未受影响一般，直直地照耀着大地。
站在柜台后面看货记账的老掌柜捋了捋山羊胡，疑惑道：“咦？这晴雨可是有些年头没出现在许昌城了，今儿个倒是奇了怪，说下便下，毫无征兆。”
有些年头？李通皱眉轻问道：“赵老哥，以前许昌这晴雨很常见嘛？”
“不算常见，可也不少。”老掌柜将手中的酒倒入一个新坛子，沉声说道：“某也不知是从何时起，许昌城里便见不到晴雨，不过某记得，那几年咱老百姓过得很苦很艰难，多如牛毛的苛捐杂税差点就没让某缓过来。”
苛捐杂税！李通顿时默然，想起自己每日在那小县城里当值看管城门，月俸不多，还有被上面零零碎碎克扣不少，剩下来的连养家糊口都不容易。
感觉这话题有些沉闷、不合时宜，老掌柜摆了摆手，笑道：“不过近来这日子倒是好了不少。”
“是尚书郎许大人？”
“李兄弟，你来许昌不久，也知道许大人？”老掌柜像是突然找到一个有兴趣的话题，说道：“以前孔刺史管事时，咱百姓过得只能算个勉勉强强，但自许大人处理政务、减免杂税以来，大家的生活虽然还是不容易，但温饱不成问题。”
许靖！李通心中不觉默默念了几遍这个名字，自己对于此人的印象本来只是城中那兄弟的随口转述，这些日子因为跟踪调查眼前的先生，也多了一些了解，赵大哥今遭如此说来，这人算是一好官。
虽然早就结束了游侠的生活，但李通还是见不得压榨百姓的贪官酷吏、欺压乡里的富商大族，若不是为了眼不见为净，他也不会住在那毫不起眼的小县城里。
咧嘴笑着的老掌柜全然不知道自己口中的许大人竟然在鬼门关前徘徊了一圈，又是说了不少，好像很久没跟人这般闲谈阔论。
老百姓永远是最容易知足的，张毅心里突然有些莫名的感触，对着李通，轻声说道：“文达，你觉得天下的百姓如今过得如何？”
天下的百姓？李通想起前些年游历各州各郡的所见所闻，加上自己小县城中的生活所知，不由地摇了摇头，伤然道：“皮之不存，毛之焉附.。”
皮之不存，毛之焉附？李通这是把大汉朝廷当作皮，将其视为根本，张毅不觉皱了皱眉，看来即便是严明忠义的枪将，也难逃古时的思想牢笼，朝廷？能作根基的朝廷可不仅仅只有大汉！
“先生，你不要岔开话题。”李通猛然反应过来，瞄了老掌柜和伙计一眼，发觉他们没有留意自己这儿，才轻声说道：“先生行事神秘，身边不乏军伍之人，某不信先生你只是来许昌探亲这么简单？”
张毅愣了愣，讪笑道：“那文达觉得某来许昌何为？”
“某观先生言语身形不像是个学堂里安安分分教书的，反....反倒有种行军打仗出谋划策的感觉。”李通直直地看着他，很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端倪，可惜早就有了心理准备的张毅怎会范如此错误。
张毅摇着头倒了一杯酒，淡然一笑，“文达觉得某像行军司马，还是行军教授？”
“啊？”李通想不到他会如此直接，不由地举杯不定，静默地看着他，张毅灌了一口酒，接着说道：“文达既然潜伏跟踪过某，想来应该知道某这城里的人不多，某若真是行军打仗的，怎么会只带这么一些人手！”
自己的猜测果然没错，张毅看着突然陷入沉思的李通，心中暗暗思量到，秀儿的黄巾兵士都是潜伏居住在许昌多年的百姓，李通他即便跟踪了自己几次，大概也就是察觉到费耀、何曼等背嵬军的兵士，至于经常去的乔家小院，那里有老有小，应该怎么都联系不到军伍身上。
“兵不在多，而在精，将不在勇，而在谋！”思虑了片刻的李通豁然沉声说道：“先生长途奔波而来，精兵谋划也未尝没有可能？”
张毅顿时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自己这几日做事可没有留下什么大的纰漏，他李通李文达怎么就如此看得起自己，“文达，如此种种只是你自己的猜猜测，可没有什么证据！”
“某虽然没找的什么证据，但这么多可疑之处，先生你又作何解释？”李通放下手中的筷子，瞄了一眼门外，发觉本来应该是转瞬即过的晴雨小是小了不少，却是绵绵地下个不停，如同三四月的春雨，淅淅沥沥。
“哦，忘了告诉先生一件事。”李通一拍额头，轻声说道：“某那即将大喜的兄弟便是这许昌郡城的守将周昂。”
什么！这也太巧了吧！张毅豁然感觉老天爷是在故意逗自己，此事若是不好生解释，难保李通会将疑惑告之周昂。
虽说如今整个许昌城中潜伏着不少秀儿的黄巾兵士，加上自己精锐勇猛的背嵬军，暗中的局势已基本掌控，但周昂若是派人彻查，必然会引发不小的麻烦，甚至破坏整个计划。
顿时头疼、郁闷的张毅顺手拿起身边的酒壶，倒了一杯灌入喉咙，缓神说道：“没错，某来许昌确实另有所图，但不是文达你想得那样。”
“哦？愿闻其详。”
“豫州势弱，兵事不兴，农事不举，天下明眼之人都想吞并此地。”张毅顿了顿，沉声说道：“我家大人也不外如死，故此特意派某来许昌打探消息，暗访情报，笼络人手。”
“这么说先生你是间谍、哨探？”李通皱着眉，心中总有一种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感觉。
张毅笑了笑，轻声说道：“是也不是。”
“什么意思？”
“文达，你觉得某一文弱之士像是优秀的探子嘛？”张毅豁然抬起头，看着门外渐渐停下的雨水，说道：“某来许昌主要是劝说、拉拢城中的文臣守将。”
“那布满暗哨的小街是怎么回事？”
“某只是说客，但某家大人另派了不少兵士跟随，一则是为了打听消息，查探四门虚实，二则是为了保护某的安危，至于文达你说的那布满暗哨的小街，那里是某等商议会事之地，当然需要多派人手，保密掩藏。”
“那先生跟乔家小院里的人是什么关系？”李通盯着他，轻声问道：“某发觉先生竟是数次大清早的便去那儿，不知所为何事？”
“乔老伯的儿子患了重病，某当初同其一道来许昌，也算是有几分相识，走动关心也是人之常情。”
“哦，真的只是人之常情？”李通突然冷下脸来，沉声说道：“难道他们不是先生你的人？”
“文达，你这是明知顾问。”张毅轻哼了一声，说道：“乔家什么时候住在那小院求医的你不会查不明白，乔老伯为救儿子特意去小县城请神医，你当初也是见得清清楚楚，某能碰上他们只是凑巧罢了。”
李通淡然一笑，这些自己当然知道，不过以防万一，多问总是没错，“既然只是碰巧相遇，初识结伴，为何先生如此关心乔家？”
张毅挠了挠头，故作不好意思，讪然道：“文达还记得当初某欲进县城时的情景嘛？”
“记得，怎会不知道！”李通脑海中不禁回放起那日的情形，“难道公子是在报恩？”
“这只是一方面。”张毅知道要瞒过一个精明、冷静的人只能尽量从人之常性出发，让其轻视、不屑是最好的掩藏，遂轻声说道：“某当时虽然没看清那令牌，但某跟某家大人见过不少场面，知道乔老伯不是一般之人，所以想好生结交，为日后大业多铺些路。”
这话说得虽然世俗，却是在理在心，李通不由得信了几分，轻声问道：“还有呐？”
“嘿嘿，还有就是那两位乔姑娘端是美若天仙，某无事去那乔家小院走走，也好一闻美人香泽。”张毅很是自然的露出一副向往、陶醉的表情。
为将者，大多轻色，甚至不屑女色，李通未曾见过乔婉、乔莹两位姑娘，却也听那些公子哥说起过，不过佳人在美，于百姓何用？于天下何用？
重利、重色乃人之性情，况且眼前的此人年纪不大，虽然有些仁厚，却少了沉稳、豁达，如此人物想来也不太会是深谋妙计之辈。
现在就剩最后一个问题了，李通沉声说道：“先生如实相告，难道不怕某去告之某那兄弟？”
“某不说，文达心中疑惑不解，怕是也会告之周将军。”张毅淡然一笑，说道：“某说了，也许倒会有一丝希望。”
“哦？先生何以如此确信？”
“不，某只是揣测。”张毅摆了摆手，说道：“暗探、说客自古有之，天下动乱，许昌城里可不光只有某这一家而已，文达若是告诉周将军，我等即便身死，却是屠不尽城中探子，杀不光别处来的说客，况且白白结恶我家大人，怕是空惹兵祸，便宜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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