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二十七章
打牌到很晚，娇娇还没有回去的意思，薛氏掩嘴打了个呵欠，懒懒地开口：“我看你回去也是难受，夜里不如就在我这歇着？我们这儿没有男人，也不怕惹闲话。”
娇娇确实不想回三房，回去沈柟找她她要难受，不找她她会更难受，还不如不回去呢。刚要答应，薛氏身边的丫鬟突然开口说道：“这……恐怕有些不合规矩。”
这个丫鬟叫芬儿，薛氏身边的婢女里数她最机灵。
“什么规矩？”薛氏横了她一眼，难得在不打牌的时候也显出点精神来：“这儿我的话就是规矩。你去三房传话，灵芝给林姨娘收拾个房间出来，伺候洗漱。”说着她看向房间里另一个丫鬟：“我乏了，巧兰伺候我洗漱吧。”
芬儿不肯走：“姨娘，此事不合规矩。不如我先去回禀夫人一声，否则三房若是怪罪起来，夫人脸上也不好看。”
薛氏脸色便有些难看。她一贯脾气好，娇娇原以为她心如死灰、见着什么事也不会发火，没想到眼下竟然隐隐有发火的势头。
“夫人从不管我，我也不过是借个房间让林姨娘住一晚，这么一点事，还要兴师动众？”薛氏的声音透露出些微冷意：“这里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不如你来当这个姨娘吧？”
“芬儿不敢。”芬儿低下头去，声音里的倔强却并没有少，背也挺直，显出并没有让步的打算。
娇娇见薛氏像是积累了许久的怨气借今晚的事爆发，心想莫非这个芬儿是二夫人放在薛氏身边的眼线，时时紧盯薛氏？薛氏实在是个可怜人，连个丫头也敢这样抹她的面子。
见薛氏紧紧抿着唇，气得呼吸都急促起来，娇娇有些担心连累薛氏，忙道：“薛姨娘好意我心领了，可是三少爷毕竟腿脚不便，夜里总需要我服侍，我若是不回去，怕三少爷要生气……”
话还没落音，像是印证她的说法似的，外间的小丫鬟说三房来了个叫微云的婢女，说是三少爷让来问问什么时候回去。
娇娇笑道：“我得回去了，下回再来找你打牌。”
薛氏脸色这才缓和了几分。她送娇娇出门，起身时芬儿想来扶她，被她冷冷地避开了，指了巧兰伺候。
娇娇磨磨唧唧地带着不敢说话的微云走出薛姨娘的院子不远，便瞧见路边树下一团眼熟的影子，不是沈柟又是谁？
“微云你先回去。”沈柟说道。
微云正要走，身前的主子却说：“不许你走，你就跟着我。”
沈柟立即回道：“你若是不介意有些话被她听到，就叫她留下吧。”
“有什么话不能让人听的？我就要她留下。”娇娇不甘示弱。
微云有些犯难，看了看娇娇，又看了看沈柟。一个是主子，一个算是主子的主子，这丫头一向不灵光的脑子难得灵光了一回，她拔腿就走。
把娇娇气得，“你走了今后就不用再伺候我”险些脱口而出，然而想想这孩子一受刺激就要哭，哭起来更烦，愣是默默地咽下去了。
微云走了，娇娇也不靠近沈柟，转身就往回三房的反方向迈开了腿。她就是生气，就是不想叫这个死瘸子如意。
轮子的咕噜声跟上来，娇娇加快了步子，可是哪里甩得脱？没想到沈柟的轮椅也可以这样快，一忽儿就转到她跟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娇娇一扭身要往回走，沈柟出手迅疾，一下子抓住了她的手腕。
“娇娇，你要同我赌气到什么时候？”他一开口，便是服软的语气。
娇娇心里立时软和下来了。她气自己不争气，对方态度稍稍好一点就心软，于是梗着脖子不答话，手轻轻地挣扎了一下，没有挣开。
“我如果不来，你是打算今晚不回去么？”沈柟却不依不饶，将她的手腕握得更紧：“不见我不理我还不够，还要离我远远的？”
娇娇刚缓下去的那口气就又上来了，她声音尖利地问：“是我不理你吗？你还讲不讲理了？”
话才落音，一想到这里是什么地方，娇娇又努力做了个深呼吸，把嗓子压下去，冷静地说道：“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在这里吵架我嫌丢人。”
哦。沈柟抬起眼，带着一脸的委屈和隐忍看着她，没吭声。
结果她所谓的换个地方，还真就只是换了个地方——换了个离薛氏的院子远些的地儿，在一处假山背后。
娇娇靠着假山，不耐烦地抱臂等沈柟开口。
夜里的风有点儿凉，沈柟却也只定定地看着她，前面落下的那些话，仿佛不打算再说出口的样子。
娇娇心里烦躁。这人心里没点数吗？他那好不容易养好的身体，可以大晚上的随便瞎吹风吗？瞅瞅，这不就打喷嚏了吗，竟然还倔强地瞪着她不说话。
啊呸！她气还没消呢，干嘛要关心他？
终于她火了，不知是恼火自己还是恼火他：“等什么呢，等我道歉？有话赶紧说，不想说就麻溜地回你自己院里去！”
沈柟的声音听起来很受伤：“娇娇，你一定要这样同我说话么？我主动来找你和解，难道你没有别的话要与我说？”
他的表情那么无辜，仿佛是她在无理取闹。
明明是他不对，他做了主动示弱也不能被原谅的事，为什么还能这么无辜呢？
娇娇有些茫然，又更加烦躁。
“沈柟，沈三少，我心里难受，不想和你说话，你能不能干脆点，给我个痛快？”她缓缓地说，要慢慢地吸气缓缓吐气，才能令自己语气尽量平和些：“不要做出这种无辜和委屈的样子给我看。该觉得委屈的人是我，是你逼得我这么暴躁，对你大吼大叫，却显得仿佛全是我的错，好像我多么蛮不讲理似的。”
这句话说完，两人之间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沉默足够长，令得夜风吹得她泛红的眼眶也恢复原状。
他们素日里总不断有小吵小闹，她也会生气，但她的怒气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他随意哄两句就好。这是头一回他哄了这么久还未能哄好她，沈三少一时手足无措起来，想继续哄她，又怕仍旧只得到她的冷脸。
他还在纠结，娇娇已经冷静下来了。
这种深夜，她为什么要吹着冷风同他生气呢？
不是她的错，她为什么非得让自己气到口不择言呢？
如果今晚不回三房，她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呢？
整个侯府，不依靠着沈柟，就没有她的立足之地。
不甘心，可不甘心也不能给她一片遮挡风雨的瓦。
于是她微微一笑，带着事不关己的疏离：“对不起，是我错了，这里冷，我们先回去好不好？”
沈柟猛地从纠结里挣扎出来，娇娇惯爱使小性子，现在明明在生气却还能摆出无事的姿态，再迟钝的人也会意识到事情更严重了。他有些急促地说道：“娇娇，我真的是想好好同你谈一谈，并不是想来指责你。”
“我知道。”娇娇仍只是微笑：“我都知道，但是我们先回去好不好？”
眼下再怎么解释她大约也不会听，沈柟只好顺从她。娇娇始终走在他后面，途中好几回沈柟想停下来等她，可是一旦他停下来，她便再也不肯向前走一步。
他们之间还从未有过这样远的距离。
直到回到三房，沈柟仍在担心娇娇不肯同他一道进正屋，然而娇娇并没有在这种时候任性，虽然不肯与他一道进屋，总归没有掉头回自己房间里去。
采蝶与杏儿正在门口等沈柟回来，见他们似乎又和好了，俱都有些吃惊。尤其是采蝶，脸上的表情复杂且精彩，只是娇娇没心情搭理她们两个，看都没看她们一眼。
“你们下去吧，这里不需要你们伺候。”沈柟挥了挥手，叫两人退下。
采蝶本站着不动，杏儿拽着她的衣袖，微微使了使劲，把她拽走了。
身后的门被人果决干脆地关上，再度将其他人隔绝在外。
一走过走廊拐角采蝶就哭了，杏儿捂着她的嘴，省得叫其他人听到，直走到很远才松开。
“你疯了？”她瞪着采蝶：“明摆着三少爷又原谅她了，你还要与她争不成？”
“她凭什么？”采蝶委屈得怎么也止不住眼泪：“先头明明吵得那么厉害，三少爷今天回来瞧也不瞧她一眼，她一假装失踪，三少爷就着急得跟什么似的。她有什么好？她一肚子心机，怎么三少爷就是看不出来？她那种出身，又曾在外头抛头露脸勾引男人，凭什么哄得三少爷这么紧张她？”
“你管她凭什么。三少爷现在把她放在心尖尖儿上，咱们就别惹她了行不行？我瞧着她虽然不是个好人，但这一年来也没对咱们两个怎么样，凭良心说咱俩日子也算舒坦，只不过没什么盼头罢了。依我看，早些求少爷将咱们配了人罢，也好眼不见心不烦。”杏儿劝道。她头脑比采蝶清楚些，知道得为自己早做打算。
采蝶却只顾着抹眼泪，没有答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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