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木人
崇武街
一双年轻人并肩而行，女子轻摇罗扇时遮半面，男子青衫长鞘温润浅笑。两人言笑晏晏，路遇之人从不吝一句“好一对才子佳人”。
“世人大都如此，自认为慧眼有识，却从不曾深究其理。”
郑启离有些不能理解，“止戈府时常混迹于乡野庙堂，为何你言语间对这些平常百姓有这么多偏见？”
盛君澜瞥了他一眼，“久在樊笼倒成了自然，何谓偏见？”
“我要去趟武库，你要跟来么？”郑启离不愿为了这点小事儿多费唇舌。
盛君澜眨眨眼，“莫不是个陷阱吧。”
武库到底是一方王朝驻地，小镇名义上的主人，她可不曾听闻郑家或是参星殿有着这层关系。
“你若不愿自去即是，有些话还是少说点。”郑启离眉头微皱，“你我来此攥取机缘，本就自信不足方才订立盟约不是吗？”
盛君澜不苟言笑盯了他好一会儿，适才展颜一笑，“开阳公子说的是，小女子孟浪了。”
两人分道扬镳，郑启离目送着盛君澜离去浅笑渐深。
武库内府，本属考工令的书房，一名年轻男子手捧长卷端坐案前。
门外脚步声响起，男子眉头微皱。
“这里不需要侍应。”
郑启离推门而入，一柄小剑擦面而过，看着剑身没入墙面惊出一身冷汗。
“这就是一朝命官的待客之礼？”生硬的语气含着愠怒。
刘翰伸手一召小剑没入袖中。
“阁下不请自入何曾想过为客之道？”
失礼在先，郑启离收起以势压人的心思，眼前这人应该不是镇民口中的“钱考工”。
“是你。”刘翰抓起长卷，其中一幅画像正是眼前人。
“你认识我？”
“郑家三子，参星殿七公子排行第六的开阳公子，对也不对？”刘翰说着脸色有些怪异。
“听说前些天潜入民宅的一男一女被抓...”
郑启离脸色一黑，都是那个蠢女人出的馊主意。
刘翰见好就收，“敢问阁下入府何事？”
“谈交易，做买卖。”郑启离笑的热情，变脸之快儿戏得很，这桩生意与那位越高权越重的人谈越是简单。
“但我想知道此间事你是否能够全权做主。”
刘翰不动声色，“不妨先说来一听。”
“此事就是当朝三公甚或一朝之主也当得一谈。”
这话说的不可谓不满，刘翰起了心思，久居上位的气势一整。
“阁下尽可说来。”
郑启离悠然寻了个座儿，“这事还需从长计议，若是运筹得当延你百余年国祚不成问题！”
这是要坐地起价？可延国祚压国运，他好像知道那是什么，只是当朝又岂会没有谋划？
刘翰负手而立成竹在胸，“我朝国运绵长，明主三公皆处壮年，即使你所言不假又如何。”
言外之意就是看不上那点好处，郑启离脸不变心不跳依旧老神在在，蚊子腿再细也是肉，况且国运好比人命，谁又会嫌命长呢？
“听说五阳山最近野望不小，有心要做那一门正宗。青丘国内忧外患境况堪忧，恰巧我得知那位‘真人’和‘三太子’也来了青阳镇，不知道是不是巧合。”
买卖不成无非是价码不够，可不一定要正面加码，营造压力抽走对方的本钱一样可以达到目的。
刘翰第一次失了把握，所谓的“真人”和“三太子”确不在他筹算之中。
“现在可以坐下好好谈谈了吗？”郑启离笑了笑，喜怒形于色到底不够老道。
......
“你都快流口水了。”
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拽了拽手里的彩绳，另一端的小白兔窝着身子懒洋洋的也不动弹。
盛君澜丝毫不掩饰眼里的渴望。
“小家伙，这只...”
“它叫小白，我给起得名字，怎么样好听吧。”
小姑娘骄傲的拿出一串铃铛，兔子后腿一蹬冲了过来，肥嘟嘟的小手迎面就是一巴掌，拍的兔子七荤八素趴在地上。
“臭兔子不听话，没得玩。”
盛君澜看的一脸纠结，循循善诱道：“不听话，你就把它卖了，换些糖葫芦吃多好。”
小姑娘咬了咬手指，“可我不喜欢糖葫芦诶。”
“那你喜欢什么？”盛君澜久未出府，还真想不起来几个孩童玩物。
“我想想啊，哥哥做的小木人，李泰的草蚂蚱还有...”
看着小姑娘掰着手指一副说不完不罢休的样子，盛君澜有些头疼，甚至动手抢的心思都有了。
碍于颜面还是耐着性子道：“说些别处买得到的。”
小姑娘勉强道：“那好吧，糖画、桂花糕......”
又是林林总总的一堆，盛君澜不胜其烦强逼自己摆出笑脸。
“可以了，姐姐带你去买，只要想要的都给你买。”
带着她跑了大半个小镇才算是满足了要求，期间那兔子的遭遇让她心纠不已，一个不如意就是连拉帯拽时不时的还踹上两脚，说是不能惯着它。
“好了，都买给你了，小白该给我了吧。”
小姑娘懵懵懂懂，“为什么要给你啊。”
盛君澜笑脸一僵，“你不是说要卖了它？”
“没有啊。”小姑娘伸手拽住耳朵将小白拎了起来，往嘴里塞着刚买的小人参。
“虽然它不爱吃萝卜也不听话，可我还是很喜欢，不卖的。”
盛君澜冷笑，这也叫喜欢？
“小家伙，说话不算话不是个乖孩子哦。”
耐心耗尽的盛君澜劈手夺过小白抱在怀里，于情于理自己不算明抢，只是沟通出了些问题。
“姨母，你要送我回家吗？”小姑娘手里还攥着彩绳，“小白不用抱的，它自己能跑，你帮我拎着这些吧。”
说着指了指地上的包包裹裹。
未免横生枝节，盛君澜不做计较转身欲走，对眼一双明眸，又是一个小娃娃？
“你就还给她吧，不是说了不卖嘛。”锦帽女娃劝道。
盛君澜看了一眼牵着女娃的宫装妇人，神情恍惚的放下小白。
“你叫什么名字？”
锦帽女娃凑了过去。
“师语，你呢？”
“青娘。”
“我们的名字都是两个字诶。”
两个小姑娘凑到一起似有说不完的话，从互通姓名到姊妹相称不过短短弹指工夫，就差没有磕头换帖做那结义之举了。
盛君澜涣散的瞳孔渐渐有了神采，迷茫的看着宫装妇人手脚冰冷。
“师语，家里人没跟你说过不能和陌生人乱跑的嘛。”锦帽女娃小大人般的教训道，自己年长一岁，身为姐姐该说还是要说的。
师语吐了吐舌头，“姨母不坏的，她给我买了好多东西还要送我回家，其实不用的...”
正说着小白鬼鬼祟祟的凑了过来，蜷缩成一团躺在锦帽女娃的脚边。
“它好像很喜欢你诶，养了它这么久都不理我。”师语有些伤心。
青娘看也不看一脚踢开，小白没了平常那股子懒劲儿，讨好的跑了回来，等待它的仍是一脚...
师语不忍，拉着彩绳，可它还是一个劲的靠过去，气得小姑娘上去就是一巴掌，像拽着死狗一样将它拖了回来。
宫装妇人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青娘热情道。
师语赶紧摆摆手，“真的不用。”
“那这些东西，怎么办。”青娘指着地上的包裹。
师语掏出个小木人往地上一放，嘴里默念了几句，小木人抖了三抖越抖越大，约莫等人宽高方才停下。
“哥哥做的小木人，东西让他拿就好了。”
说着还不忘朝盛君澜福了福身。
“谢谢姨母。”
不顾一旁惊诧的三人，小姑娘下着指令道：“小木，拿上东西我们回家。”
青娘眼里泛着小星星，这个小木人她想要，可抢小妹妹的东西是不是不太好。
“哥！”
犹豫中听到师语叫了一声，抬头才发现她正捂着双眼躲在木人身后。而木人前正站着一个白衫星眸的年轻人。
“师语，你这样偷跑出来家里会担心的。”年轻人语带无奈。
大概是觉得躲得不够好小姑娘又缩了缩脚。
“哪有你这样躲得。”青娘没憋住笑。
小姑娘这才红着脸站起来，讨好的拉着年轻人的手甩了甩。
“我发誓，就用了小木一次。”
看着年轻人依旧板着脸，师语拍了拍胸脯嘟着嘴。
“真的，骗你...李泰就是小白。”
“就你鬼机灵。”
年轻人捏了捏小姑娘的鼻子，宠溺的笑了出来。
师语很满意自己的机智应变，夫子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说的就是自己吧，可小姑娘连泰山是什么都不甚清楚。
没有介绍也没有寒暄，只是点头示意年轻人带着小姑娘率先离开，身后跟着让青娘眼红的“小木”。
“容姨~~~”青娘撒着娇。
“你做了许多本不该做的事。”宫装妇人不苟言笑，先是肆意插手争端后是机缘到手不知珍惜，再就是从头至尾的松懈。
青娘追着容姨忙不迭的道歉。
至于赔了夫人又折兵的盛君澜像是被遗忘了，除了师语最后的致谢大概只有最开始被辖制时尚有一丝存在感。
路边一只青雀挣脱了爪上的丝线，振翅飞上墙头啄着翅羽，树上小巢街边碎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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