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误会解
第五十三章难分辨
是我污了吗？这明明是个荤段子，他却笑得清澄明媚。
他伸手擦拭我脸上的泪，温言道：“别哭了。我最怕你这点，我一生病，你就难过流泪。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这腿过两天就能走动了。这嗓子也就嘶哑了一点，还能说话，说不定很快也就好了。”
我一瞬不瞬盯着他的面具：“你这样说话……嗓子难受吗？”
“一点也不难受，”他给我沏了杯茶，又命阿永端来几盘点心：“就是难听了点。你若不习惯，我便不说话，写字与你说？”
“写字多累呀？我是担心你不能多说话，嗓子会不舒服。”
“大师反而要我多说话，练练嗓子，就好比铁剑要多磨，不然会生锈。”他夹起一块豌豆黄送了过来：“尝尝这个好不好吃？我这临时找的厨子，不知道能不能做得和楚留殿的一样。”
“临时找的厨子？殿下……还留了谁在这儿陪你？”
他眸色流转：“除了阿永和大师，其他人都跟殿下走了。”
“都走了？”流景也走了吗？那些幕僚、护卫也都走了？“那谁保护你的安全？”
他眨了眨眼睛：“我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谁还会刺杀我？我用不上护卫。”
我默然，又道：“你既然没走，怎么不让阿永来告诉我一声？”
他悠然一笑：“殿下吩咐了，不能打扰你。你有要务缠身，无暇他顾。我一个风月闲人，又有病在身，帮不了你什么，不如就在这静养，逍遥自在一个人，不问世事得安宁~~”
很难想象，这是楚夜麒说出来的话。
回溯过往，我所面对的流景，有多少次是假扮的楚夜麒？又有多少次是真正的流景？
他执起画笔，濯上颜料，濯墨落在画卷上：“今晚突然很想画你，可我这画工不比殿下，总觉得画不出你万分之一的美貌，你看，还没有描眉点睛的~~”
我转眸望向画卷，宣纸上画的花开时节，一名女子在山水之间起舞，远山旖旎，碧湖涟漪，衣袂蹁跹，彩蝶盘旋，女子的五官未画，空有一个脸蛋轮廓。
他看向我，眸光微亮：“郡主别动，就这个样子最好~~”
我僵住，他已敛眉垂眸，照着我的模样描画五官，嘴上还说着：“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
一笔一画虽专注认真。神态言语却风流洒然。
他填好了画，又更换了一支毛笔，濯黑墨在卷尾题字：亲曾见，全胜宋玉，想像赋高唐。
这意思是：我亲眼所见的美人，完全比宋玉《高唐赋》中想象的美人还要漂亮。
是我糊涂不识？还是他伪装得太好？这完全就是流景的行事做派，一点楚夜麒的影子都寻不出来！
他搁了笔，眉角微挑：“郡主觉得我画得如何？”
我细看画作，画中人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但整幅画的构图、色调、以及人物神态都不及楚夜麒的画作，落款的字体也不是楚夜麒的字……
我试探道：“你好端端地怎么想着画我了？别不是要画哪家的小姐，见我来了，临时变了想法？骗我开心。”
他哈哈大笑：“郡主觉得我要画哪家的小姐？除了郡主，任凭谁家的小姐，都不可能有这般天仙似的舞姿与美貌吧？”
“油嘴滑舌。”我瞪他一眼：“你哪里见过我跳舞的样子？这分明画的是别人。”
“我见过呀，在梦里呀。”他噙着戏谑的笑，墨眸星辰璀璨。
这神态、这语气多一分显轻浮，少一分又觉虚情，拿捏得体，真是流景本人了。
他搁了笔道：“郡主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我去了趟楚留殿，正好遇见了阿永。”
他看了眼阿永，目光几分冷意，阿永明显抖了下，低下头去：“小的去给公子拿些旧物，不慎惊扰了郡主。”
他敛了冷眸，端起茶盏品了一口：“郡主去楚留殿做什么？想殿下了？”
“恩……”我盯着他，他眉宇沉静。我又道：“我去万国山庄查绒芝的案子，顺道进了下楚留殿。”又道：“殿下知道绒芝去世了吗？”
他语气无波无澜：“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知道的话……绒芝随侍殿下许久，此番无缘无故惨死，殿下必定伤心难过，他有什么吩咐吗？或者提供些什么线索？我会尽快查出真凶，给殿下一个交代。”
他瞟了眼我：“殿下并不关心绒芝的死。反而，他更担心这件事会牵连到郡主。”
我故意道：“绒芝怀了殿下的孩子，殿下怎会不关心？”
“没有，”一旁阿永急道：“绒芝根本没有怀殿下的孩子！”
“没有怀孕？可大家都知道此事，殿下也没有否认。”我紧盯着流景。
阿永也怯怯看了眼他：“小的没有说谎，殿下根本没喜欢过绒芝姑娘，绒芝又怎会怀孕？”
他索性跪在了地上，视死如归般道：“景公子恕罪，事到如今，公子就是打死小的，小的也要替殿下说清楚这件事情！郡主，当初甄初紫大闹藏香阁，想要掳走绒芝姑娘，是景公子先出手救的。只因殿下也在场，甄初紫没敢硬来。事后绒芝非说是殿下救了她，她害怕甄初紫再来找她麻烦，非要以身相许跟着殿下。殿下并未理睬她的。后来殿下发现绒芝身怀武艺，怀疑她是谁派来的细作！为了引出幕后主使，殿下便将计就计，假意收留了绒芝。没有想到的是，绒芝竟然是郡主派来的人！”
我心头大惊，楚夜麒一早就知道绒芝是我的人了！
我忙道：“殿下什么时候发现的？为什么不拆穿她？”
阿永忐忑地瞟了眼流景：“殿下很早就知道了。他起初以为郡主是为了得到《谢家兵法》，才派绒芝接近他。所以殿下主动拓印了一本《谢家兵法》送给郡主……”
原来如此，在西山的时候，他把《谢家兵法》送给我保管……我解释道：“我不是为了《谢家兵法》！”
“那郡主为何派绒芝监视殿下？郡主是真的喜欢殿下吗？”
我愕然。
“阿永……”流景冷冷一声打断了他，一计刀眼射去：“刚才这些话，若让殿下知道，非砍下你的脑袋！”
阿永吓得匍匐在地，不敢再说。
可话已至此，不问清楚怎么行？我转而对流景道：“景公子也知道这些吗？为何不早告诉我？”
他眸色如常：“郡主和殿下之间的事，几时能轮到我来插手？郡主让一个风尘女子接近殿下、□□殿下……郡主认为，殿下会有什么反应？”
我：“……”
阿永道：“殿下生了很大的气……殿下觉得郡主将他当做外人看待，所以才派人监视他，想要获知他的一举一动。那个绒芝心怀不轨、满腹诡计，为了让殿下喜欢上她，用尽了办法，假孕就是其一……”
我愈发糊涂了：“殿下既然生气，为何不赶走绒芝？绒芝声称怀孕，殿下也没有澄清啊！”
阿永鼓起勇气道：“因为殿下喜欢的是郡主呀！郡主想要殿下喜欢绒芝，想要绒芝跟着殿下，殿下便随了郡主的心意，照做了。殿下对绒芝看似宠爱有加，其实都是做出来给郡主看的。”
我：“……”这我就更不明白了。什么脑回路？
“假孕那件事，郡主也误会了。那都是齐大人的主意。因为皇后想与殿下联姻，而殿下不愿结这门亲事，齐大人就说，茜雅公主心性高，殿下执意娶绒芝为妻，立绒芝的孩子为世子，那茜雅公主必不愿受此等屈辱，自然就不会嫁给殿下了。这个建议，殿下否决了。绒芝却偷听了去，还自作主张假称有孕，说是帮助殿下拒婚。殿下盛怒，后来将她赶出了楚留殿……”
原来事情是这样的……
我以为楚夜麒喜欢绒芝，便想着成全他们，关心则乱，当局者迷，原来是我自作主张、自找苦吃了？
阿永说完了这些，又向流景磕头认错道：“景公子，奴才的命是殿下给的，殿下即便杀了奴才，奴才也不敢有半句怨言。只是奴才眼看着殿下对郡主的一片痴情，郡主总是误会成了绝情，奴才着实觉得委屈，今日说清楚这些，奴才死也能瞑目了。”
我忙道：“阿永谢谢你。多谢你告诉我这些，不然我还犯糊涂，给殿下填了许多麻烦。”我心中一阵伤痛感怀，他和巨帅那天说的话大同小异，楚夜麒为了不让我知道他的病情，默默地做了很多事情。我却傻傻不知，还总气他，辜负了他的情意。
夜深如墨，唯独他一袭白衣明若皓月，情真无瑕，我很想牵住他的手，抱紧他虚弱的身体，就这样陪着他生生世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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