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情深藏
他喜欢我？
我始料未及：“你一定是糊涂了……”
我垂眸不敢看他：“我不是正常人……你怎么能喜欢我？”
他凝眉：“你只是和我们有些不同，就像王妃能测天意，祭司懂得巫术样，拥有特异的能力……”
“不一样。我的身体和你们不同，我甚至都不确定自己是否是……人。”是否能够生育，何时寿终正寝。“我不觉得我是怪物吗？”
他抿唇：“我不曾将你视作怪物，你也不能总是这样否定自己！当年你凭一人之力突围，将我从地牢里救出，刀剑不能伤你，百兽为你开道，让我惊奇又敬慕，你是神女，是上天赐给我们的仙使！你的异能就是神力！”
我差点忘了，这世上还有一个人不怕我的怪异……那就是岚祁。
“可王妃说，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来自……”我欲言又止，摇着头：“我们不可能在一起的。”
我转而有些后悔，歉意道：“赐婚一事是我随性鲁莽了，你若无意于夏天心，我就去跟皇上解释，另择郡驸。”
“郡主。”他冰冷一声如刀刮面：“如果今天换做是楚夜麒这么说，你还会这样回答吗？”
我微僵：“说什么？”
“如果他说喜欢你，你必是欣喜若狂吧！”他面上有绞痛，唇边却有一抹讥笑刺眸。
“他不可能跟我这样说……”
“如果他说了呢？”他咄咄逼人，周身腾起一股强大的气息。
“我不知道……”我往后避着，却被他一把抓住，他用力之大，我手腕咯吱一响。
他一字一顿，怒意翻涌：“你不知道还是不敢说？你不想他喜欢你吗？不想他娶你吗？你一直瞒着我，装作不认识他。我求你来夏国的时候，你还多次推拒？其实你内心已迫不及待想来做夏天心！”他眸中竟生出一丝鄙夷：“我原觉得对不起你，要你过来假扮夏天心，卷入这波谲诡异的权力斗争。到头来，却是你利用了我？你得了机会接近楚夜麒，你想借夏天心的身份和他成婚？所以藏香阁那晚，根本没人给你下药！而是你自编自演送上门去给他睡！还装作一副受害者的模样……”
“住口！我没有！”我又羞又恼，无地自容。
他怒意愈盛：“你以为扮作夏天心，他就会娶你了？当年他不过是看中了夏天心的郡主身份，想借王爷的权势回去楚国。如今，他若知晓你骗了他，你根本就不是夏天心……”
凌冽寒意直窜心头。“你什么意思？你在威胁我？”我迎着他怒目，面色也沉了下去。
他微怔，眸中闪着陌生的狠意：“你敢跟他走，我就告诉他所有真相！”
“你敢！”我下意识地扬手就要打他，他猛地抓住了我，还未待我反应过来，光色一暗，他愤怒的薄唇欺近，封住了我余下的话……
他将我用力按在廊柱上，高大的身躯如铜墙铁壁将我禁锢，我挣扎、反抗、拳打脚踢，可他舌如刀剑，长驱直入，攻城掠地，没有一丝温柔，阴戾和怒气充斥他眼眸，血腥味弥漫齿间，他被我咬破了嘴唇，然而却毫不松懈，愈发狠厉地吻着我，胸腔里仅剩的一丝空气也被挤了出来，我几近窒息……
突然一阵声响传来，廊道尽头，宛路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们，见我们发现了他，他连忙捂住眼睛大叫：“小的什么也没看见！”他转身落荒而逃。
得此间隙，我一掌击在岚祁肩上，他敌不过我的力量，整个人撞去了墙上，墙面尘灰扬起，镂窗盆景震了一震，摔碎在地……
万国山庄，丹青湖。
丹青湖的西侧汇入一条温泉，湖水微温，深冬不结冰。清晨暮霭时分，湖面会形成薄雾翻浪之象，蔚为壮观，楼阁亭台也宛如浮在云海之上，犹如仙境。
我站在湖岸长堤上，前方不远是发现绒芝尸体的地方，离温泉汇入口很近。往东边看去，能清晰所见山庄各处景象。然而西边却雾气缭绕，白雾茫茫一色，不显物实……
宛路凑了过来，一脸八卦道：“郡主是不是和岚大人吵架了？”
“谁说的？”
“大伙儿都这么说……岚大人最近住巡捕营都不回来了。”
我压了压眉眼：“皇上钦赐他禁军副统领之职，委以重任，他不敢懈怠，繁忙了些，无暇回府罢了。”
“是呢，岚大人又升官了，应该高兴才对。可他好像心情并不美丽，九门那边一片血雨腥风，人人自危，一不小心就可能被他砍掉脑袋。”
这事儿我听陆校尉说了，岚祁这两天肃整军纪，严惩贪腐，凡是贪污受贿吃空饷者，一律从严处理。凡是消极怠工、疏于防卫的，革职查办。至昨晚，已革职九人，杀两人……
宛路小心翼翼道：“小的堂兄也在巡捕营当值，这两天吓得整宿睡不着，跑来找我，问我做什么能让岚大人消消气，放过他们？小的人微言轻，哪知道怎么做？可郡主只要笑一笑，岚大人肯定就开心了！”
我：“……”
我和岚祁这次闹矛盾，恐怕不是笑一笑就能解开的。他生气不愿见我，我也不想去找他，一直冷战到如今。
我转移话题道：“宛路，你觉得绒芝为什么被杀？”
宛路回了回神：“小的不知……”
我阴测测一笑：“可能是因为话太多。”
他：“……”他捂住嘴不说话了，然后挪了挪，离我远了点。
陆校尉从西边过来道：“郡主，西边雾气很重，的确是杀人越货、藏身逃逸的好地方。”
我点了点头：“绒芝会武功，杀手能在这万国山庄杀了她，且做得悄无声息，毫无痕迹，非寻常人等。”
宛路惊了惊：“绒芝不是被妖兽杀的吗？”
我道：“青钰入魔时的样子你们都见过，他只顾着杀人，怎会考虑杀人之后，要藏尸灭迹？”
陆校尉点头道：“绒芝很明显是被人杀死后，转移到湖边，抛尸湖中。”
我满腹猜疑：“想办法让我见见绒芝的尸体。”
他微僵：“属下去查过，尸体不在大理寺，他们早有防备，藏去了别处。”
我心中微怔，果然……
宛路不解道：“他们为什么把尸体藏起来？”
陆校尉蹙了蹙眉：“大概又想隐瞒案情，不想让其他人插手此案。”
我沉了沉眸，皇后他们无利不图，如此费心思应对此事，必定还有其他的目的！
心中阴云笼罩，我不知不觉走到了楚留殿门口。大门紧闭着，两个大红灯笼兀自亮堂，推门而入，院中萧索空寂，无人照看，廊道上落了一层灰，也无人打扫……
“楚留殿原来的人呢？”我问道。
“都遣散回原来各处了。有的是咱们王府的下人，有的是这山庄的杂役，还有宫里的人……睿王殿下只带走了他的亲信。”
我讷讷应了一声。他什么都没带走，什么也没留下……
我漫无目的地走着，记得那棵梅树是我和楚夜麒第一次见面的地方；那两棵桐花树，梦境里他和夏天心常在树下嬉闹玩耍；而那花厅，他和流景常在那下棋抚琴……
我不知道自己要走去哪里，仿佛这样走下去，就能见到楚夜麒一般……
他现在应该已经到楚国了，他的病情可有好转？他还生我气吗？还愿意见我吗？他可知绒芝死了？
陆校尉追了上来，问我道：“郡主，绒芝的案子接下来该怎么做？”
我想了想：“查查她死前见了什么人，还有将这附近再搜查一遍……”
正说话间，突然院墙传来一声惊喝：“什么人！”
紧接着，西边月亮门窜过一道人影！有人拔剑出鞘，有人疾跑躲逃！脚步声乱急。
那人影还没逃出多远，就被护卫擒住了！
“大人饶命！饶命！小的不是贼！小的是楚留殿的人！是殿下身边的侍从！”
我听到声音，陡然惊住，急忙跑了过去确认……“阿永？！”我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阿永真的是你！你怎么还在这儿？！”
阿永见到了我，惊慌转为了惊喜！“原来是郡主！郡主饶命！小的只是过来给景公子取些东西回去！”
我怔了怔：“景公主？殿下呢？你们还没回去吗？”
他迟疑道：“殿下回楚国了……但景公子因为身体欠佳，大师不让他过去。殿下就命小的留下来照顾景公子。”
我呆了一呆，瞬即反应了过来，激动道：“他在哪？！”
皇城西边的桐明山上有片桐花林，清明时节，花开漫如霞云，山间溪泉莺啼，山下繁花柳色，景致一绝。可惜，早在很多年前，这片山地就被一神秘富商买下建了私宅园林，外人只能远观全景，不可踏入游赏。我曾几次打听，也未寻得那神秘富商，这片私宅也一直无人居住。
今日，阿永却带着我走进了这片桐花林。
桐花还未开放，枯枝孤立，院墙萧静，唯有溪水潺潺指引着我走向那一生牵挂之人。
弦月斜卧，纱灯幽明，一抹消瘦的白影，面覆面具，坐于轮椅上。他手执一杆画笔，全神贯注地描画着石桌上一幅画卷……
悲喜交加，汹涌而上，我的眼泪一瞬间夺眶而出，模糊了画面，又慌忙擦了擦泪，生怕此景此人是梦中幻想，稍纵即逝。
阿永走去他身边，道：“景公子，郡主过来看你了。”
他微僵，手中画笔颤了颤，转眸看我，那一眸汹涌又复杂，微有慌乱，百转千回后，化为一丝柔和与喜悦，薄唇微勾，对我温宛一笑。
我激动不已，“殿下”二字险些脱口而出！
可他现在是“流景”……那个每到千丝断毒发时，就会假扮成流景的楚夜麒。
他真的没走。
他真的愿意留下来养病了？那他还走吗？还要去管楚国的事吗？那谁代替他回了楚国？
满腹话语涌在喉间，我一步一顿向他走去，强自镇定着。
他和流景几乎相近的身材，束着流景常束的发簪，衣着也是流景的……只因为带着面具，我看不到他的面容。他眸光闪烁，也是流景那双如碧湖星海的眼眸……
他真的是楚夜麒吗？
他拍了下身侧的座椅，示意我坐下，喉咙里却吐出几个陌生而沙哑的字：“郡主来得正是时候，我正好在画你呢~~”
我身形一滞：“你的声音！你的嗓子怎么了！”
阿永叹了口气道：“还不是这次换血驱毒所致。以前换血，景公子也就哑几天，身体恢复后，嗓子还会跟着好转。可这次不知怎么，嗓子一直没见好……大师说只能慢慢养着……”他有些紧张，说话断断续续，声音也很小。
我怔住，没见好？怎么会这样？
随即我又想到，他是不是故意不想好？这样就能够随意说话，这样就没人通过他的声音辨出他的身份来？
“郡主怎么哭了！”他微惊，急忙伸手来帮我擦泪：“这又不是什么严重的事？养养就会好了的。”
“真的吗？”我心揪痛难当，看着他座下的轮椅：“你的腿又是怎么了？也是换血所致吗？没力气站起来吗？还是说……没有知觉了？你能感觉到痛吗？”我不禁伸手想去掐他的大腿，他连忙抓住了我的手，白皙的脸颊染了红晕。他勾唇一笑，眸光狡黠：“郡主可别上手，我哪条腿都会有知觉的~~”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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