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绕床弄青梅
清玉坐在几边，审视着对面依旧悠闲安逸的卫玠，“卫郎君我有个问题问你，乐氏怎么说都与你从小居在一处，就算没有一纸婚约，但也有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的情意。她的事你应该是极在意的才是。怎的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还能这般淡然？”
卫玠放下竹简，身子向后一靠更加伏低了些，眼眸半敛，说道：“我与她是从小居在一处，那又如何呢？她还是她，我还是我，有何相干？”他抬起头，以目光正观对面的女郎，慢慢说道：“再说，即便我心急如焚又有什么用？”
淡然处之不是不在意，只是卫玠明白在这种时候需要的是绝对的理智与冷静，漫无边际的猜测与怀疑，只会将自己推往难以脱身的困境。
听了卫玠的说辞，清玉也不知道他的理论正不正确，想到当日自己被贾南风劫持，他也是同样冷静淡漠，清玉的心头还是不由发冷。隔着一张矮几，她仿佛可以听到卫玠浅浅的呼吸。
该说些什么吗？还是继续沉默呢？
就在清玉万般纠结之际，楚昭前来通传，终于将房间的寂静打破，是乐广前来拜访。
“知道了。”卫玠说罢，广袖一摆站起身，唤来缓黛替自己换了身行头，来到清玉面前，说道：“若你有兴趣便随我一道来吧。”
清玉歪着脑袋狐疑的望着卫玠，问道：“去哪里？”
卫玠缓缓叹息俯视着清玉，澄澈的双眸忽而变得幽深，低笑道：“自然是去见乐伯，不然还能去做什么？”
对上卫玠含笑的双眼，清玉反射性的从塌上站了起来，有些不太连贯的说：“就不能有话直说吗？”
卫玠嘴角微微翘起，不再拿她打趣，缓缓的走出了房间，清玉随在他身后，反手关上门。
缓黛将乐广引进来时，他神情极是焦急，双眼通红尽是疲惫之态，浑身沾满了宿醉的气息。
清玉记得，上次在家中见到乐广，他还是依旧冰清高贵，可这才过了多久，昔日那个让人仰慕的乐令，仿佛在一夜之间成了真正的老人。
还不等卫玠作揖行礼，乐广便三步并两步的走到卫玠面前，紧紧握着他的手，止不住的颤抖起来，浑浊的双眼含着泪水，说道：“虎儿，阿悠可来了你这里？”
卫玠极乖巧的摇头，道：“不曾来我，我也许久没有见过她了。”
“是吗？”乐广无奈的放开卫玠的手，身子晃了晃险些向后栽去，“这丫头，真是不让人省心，自从安仁被定了罪，她便日日往外跑，我本以为待尘埃落定后，她也就消停了，谁想到竟还……”
如今时局混乱，他今日虽担任着尚书右仆射的职位，可谁又能想到明日他还能不能活命。自看出赵王有废帝自立的野心开始，乐广便在日日不安，时时惶恐的情况下度日，每晚都要借酒消愁才可勉强入睡。
昨夜借着酒劲，乐广来到乐悠的内室，想与她谈谈与卫玠的婚事，他们的年纪如今也不小了，也该到了成家的时候了，河东卫氏是名士大家，即便日后他乐广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至少乐悠可以得到足够的庇护。
借着月光，乐广来到乐悠床前，这一看才发现床上躺着的根本不是乐悠，而是个送水的婢女，乐广这才发现自己的女儿不见了，随即派人满洛阳的去找，可一整夜过去却是没有找到踪迹。
简单的来说，乐悠失踪了！不，应该是离家出走。
这个消息简直是让清玉惊的不清，清玉知道乐悠仰慕潘岳，如今潘岳生死她定然会觉得一时难以接受，会有些过激的反应，也完全可以理解，可没想到她竟然胆子这么大。
清玉有些心虚的望向卫玠，卫玠则是冲她浅浅一笑道：“我想我知道她去了哪里？”
“真的吗？”乐广神情稍稍有所放松，对着卫玠便是拱手一个深作揖，“既然如此，那就拜托虎儿，替我将阿悠找回来了。”
乐广来找卫玠之前便从城门守卫那里得知，昨天下午有乐府的车舆出了城，他知道卫玠身体不好，让卫玠去寻乐悠是有些危险，可如今他也着实没有更好的办法，赵王与孙秀多疑，若此刻他亲自出城，只怕会落人口实。
卫玠点头道：“乐伯不必担心，我定会将阿悠寻回来。”
如今外面的确不甚太平，尤其乐悠还是个女子，这般想着清玉的心也不由沉到了底，她向卫玠身边走近一步，坚定的望着他说：“我随你一起去，还能有个照应。”
不等卫玠答应，清玉已经唤来了霓裳，要她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山家将山遐找来，就说她在卫府失误摔倒昏了过去。
这一招对山遐果然是屡试不爽，不到片刻便见山遐披着一身夕阳霞光，出现在了清玉面前。
山遐喘着粗气，见清玉完好无损的站在自己面前，脚下不由一顿，心里紧绷的弦随即松懈了下来，他快步走到清玉面前，伸手拭去脸上的汗水，压抑着随时可能蓬勃而出的怒火，说道：“臭丫头，你不是昏倒了吗？竟然编出这样的谎话骗我？”
因为要赶时间，卫玠将牛车换成了马车，清玉好不容易将山遐推上了车，却发现车中气氛极为尴尬。
山遐抱着手臂靠在车厢壁上，面具下的一双媚眼，死死的盯着清玉，等她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卫玠则是闭目养神，长长的睫毛微微轻颤着。
清玉也不想打扰他，便冲山遐无声的笑了笑，坐到山遐身边，伸手拉一拉他的衣袖，却是被山遐毫不客气的推开。
车厢不停晃动着，时不时清玉的肩膀就会碰到山遐，山遐也会刻意的保持平衡，防止清玉因坐不稳而受什么伤害，他虽然气清玉欺骗他，可毕竟是亲兄妹，再大的误会也会因两人之间一点无声的默契而化解。
“到底要去哪里？”
山遐问道。
“去替乐广找女儿。”清玉回答道。
“乐广的女儿？”山遐冥思了片刻又开口问道：“就是和这病小郎有婚约的乐氏阿悠？”
清玉咬着唇瓣，默默点了点头，山遐无奈的长叹一声，呆呆地望了一会卫玠，伸手掀开车帘，向外望去。本来是随意一撇，没想到他便瞧见不远处的小巷口围满了人，人群中还不断传出斥骂声，时而参杂着几声拳打脚踢的声音。
那叫骂的人各种问候别人的祖宗，能有多难听便有多难听，反反复复就那么几句，显然是个粗鄙不堪的人物。
“阿哥，要不要下去看看，出了什么事。”清玉同样向外瞧着。
山遐冷哼一声对此不屑一顾，“肯定是哪家粗鄙的奴隶犯了错，何必去管他。”
“哎。”清玉将脑袋埋的极低，就在这时卫玠突然睁开了眼睛，喝令马夫停车，对清玉说：“想去的话，便去瞧瞧吧。”
“多谢。”清玉向卫玠道谢后，便自己跳下了车，挤进人群才发现是四五个壮汉，正在手脚并用的踢打着一个衣着极朴素的郎君，口中还骂骂咧咧的，“奶奶的，装什么神医，装什么清高，不长眼的狗东西，爷爷拿你的药，那是你的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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