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尤似坠楼人
孙秀带领数十名精兵策马立在石府大门前，今日赵王伦下令他与方睿带精兵前来缉拿石崇与潘岳。
从前潘岳对自己的侮辱与嘲讽，孙秀从未忘却，甚至早已成了横亘在他心中难为泯灭的怨念。
他发过誓，一定要走到权利的最顶端，他一定要让众人亲眼看着，他要将那些自以为是的，看不起人的人通通踩在脚下，即便是用了最卑劣，最不堪的手段，即便是双手沾满鲜血也同样不会后悔，没有什么能够改变。
可是这样真的有意义吗？
每当午夜梦回之际，他总会问自己，这样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的双手沾满了鲜血，却如何也清洗不掉。
“孙令，为何还不下令。”
身旁的侍从小心提醒，孙秀望着匾额上的两个大字，双眸一眯道：“再等等。”
石府中，石崇正举着酒杯倚在窗前，屋中歌姬浅浅吟唱《上邪》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江水为竭，
冬雷震震，夏雨雪 ，
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江南歌姬吴侬委婉的歌喉，将一首强烈奔放的乐府小调，唱的哀绝痴缠，歌声虽不及他的绿珠，倒也算的上美妙。
想起绿珠，潋滟着醉意的双眼也不由溢满幸福，石崇将手伸到窗外，酒杯一斜，顷刻间杯中澄绿的酒水倾泻而出，在青石上缓缓流淌。
一位侍从急匆匆闯进来，大步流星的走到石崇面前，作揖道：“家主，孙令带领数十名精兵，如今已至府外。”
歌姬的歌声立刻中断，只听铮的一声，伶人望着手中已断了的琴弦，连忙跪地求饶。石崇早已无心她们，看也不看的说道：“下去。”
“诺。”
歌姬与伶人退出屋后，石崇才站起身，正了正衣襟，对侍从说：“去把绿珠唤来，我有话要对她讲。”
见到绿珠的石崇不再像过去一般，端着家主的身份，而是走到她的面前，满含温存的握起她白嫩的手，细细探索着她的掌心，仿佛要将她每条掌纹都刻入脑海，生怕有任何遗漏。
“绿珠，这次我真的是为你而获罪了，恐怕是在劫难逃了，为我最后舞一次《折腰》吧。”他语调温柔而缓慢，因为不想告别，也不知应该如何，所以他想将她的模样牢牢刻在心中。
在分别来临的那一刻，所有的语句都会显得格外苍白无力，却只希望将某一刻定格成永恒，即便赴以黄泉，也不会被遗忘。
绿珠低着头，脸颊上有清泪两行滑落，她将玉手从石崇手中抽出，亦将全部温柔与眷恋抽离。
抬手拭去脸上的泪水，绿珠微笑着走到中央，双臂缓缓打开，碧色身姿如柔软的柳枝在春风中摇曳，翩若惊鸿，待到最后一个动作结束，她忽然一转步调，向窗边跑去。
“绿珠。”
石崇撕心裂肺的叫喊着，他想上前拉住她，可是早已来不及。
裙摆飘摇间，绿珠整个人已是向楼下坠去，石崇瞪大双眼，连忙跑下阁楼，将奄奄一息的绿珠抱在怀中。
“我愿效死于君前。”
残阳沉落在西边的天际，春风恰好从东边吹拂而来，吹落满枝海棠，刹那间雪白纷飞，落满碧色衣裙，墨发韶白，绿珠静静躺在石崇怀中，再不曾醒来。
孙秀带人马进来时，石崇已将绿珠的尸体放在了树下。
石崇转身望向孙秀时，双臂一展，凛然道：“绿珠已经死了，快来杀我吧。”
孙秀看也不看海棠下的绿珠，立刻命人绑了石崇，对他说：“若你早些将她拱手送给赵王，一切不都会有所不同吗？何苦自己搭上性命，也惹她为你的过失而丧命。”
石崇轻蔑笑道：“孙令在乎的唯有权势，应而永远都不会明白。”
三日后，石崇被压往东市，却发现同样受刑的还有好友潘岳，不由诧异万分，“安仁，你怎么也来了？”
潘岳跪在刑场之上，抬头冲石崇一笑道：“可谓是白首同所归。”
潘岳曾在《金谷诗》中写：投分寄石友，白首同所归。谁想这也成他们一同生死的预兆。
石崇望着潘岳亦是释然，“也罢，若能与安仁相伴同赴末路，死又何惧。”
又过了三日，霓裳剪下几支海棠，将它们装进瓷罐，欢喜的拿回屋给清玉去看。
清玉坐在琴边，琴声刚起便又停了下来，霓裳把海棠放到一旁，好奇的望向清玉，问：“女郎怎么不弹了？”
琴边人垂首敛目，出神的望着琴弦，说道：“心中烦乱，不知弹些什么。”
霓裳走到清玉身边跪下，忧心的望着她，“女郎从三日前便是这般闷闷不乐的样子。”
停了片刻，清玉再次拨动琴弦，说道：“如今石崇与檀奴都死了，洛阳城中人人自危。”
霓裳赞同的点头，“虽然话是如此，但老子都说过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那石崇生前娇奢无度，不将下人当人来看，也算是报应不爽。就是可怜了潘公子，也一同被诛了三族。”
琴音一转，清玉便缓缓唱道：“惟愿君心似我心，思公子兮未敢言，徒离忧……”
霓裳看着自家女郎，不由痴痴乐了起来，她曾见过有公子思慕女郎，整日在墙外弹琴吹曲，或是像余公子那般送尽天南海北的珍奇异宝。他们都是苦苦相思，费尽心思也难博女郎一笑。
“真没想到会有一日，女郎也‘思公子兮未敢言，徒离忧了’。”
霓裳声音无比清脆，说的极是欢快，“不知这让女郎徒离忧的是哪家公子呢？”
清玉将琴小心的放回琴匣，看向霓裳笑道：“霓裳，你想多了，并非是我。”
霓裳摇摇脑袋，伏在矮几上，清玉思索片刻，突然说道：“霓裳，屋外的海棠树下是否埋有几坛绿蚁？”
霓裳不置可否的点头，“是啊，那几坛绿蚁还是女郎五年前亲手埋下的呢，前段时日郎君来要，奴婢都没舍得给上一坛呢。”
“那正好，你现在取一坛来，我要亲自前去拜访卫郎君。”
女郎主动提出要前去拜访卫郎君，这还是第一次，霓裳当然欢喜，连忙取出一坛绿蚁酒，随清玉来到卫府，恰巧碰到外出归来的楚昭，便顺道让楚昭带了她们进去。
清玉找到卫玠时，他正在屋中午睡，她便毫不客气的上前将卫玠从床上揪了起来，有些着急的说：“你最近有没有去见乐氏女郎？”
“没。”在睡梦中被搅扰的卫玠，显然没有打算就此清醒，小声嘀咕一句，双眼紧闭，顺势又睡了过去。
“卫玠，醒醒，我有正事同你讲。”清玉不停摇晃着卫玠单薄的身子，可卫玠从始至终都好似一个瘫软的人偶，任你百般rou躏，他就是不会给你丝毫回应。
清玉深吸几口气，贴近卫玠耳畔大声说道：“我想到好法子了，可以帮你，你听是不听，不听我便走了，从此后会无期。”
显然这招对卫玠是十分有效的，清玉话音才落，卫玠便伸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之后，冲着清玉浅浅一笑道：“早，卿卿想到什么法子了？”
早什么早，这家伙晚上都在干嘛，能困成这个样子。
“不要唤我卿卿。”清玉本来是有些生气的，可当卫玠的半梦半醒的样子，实在是太过柔软，就仿佛一个初生婴儿般毫无设防，实在难以让人对他发火。
(https://www.xdingdiann.cc/ddk161927/8835147.html)
1秒记住顶点小说：www.xdingdiann.cc。手机版阅读网址：m.xdingdiann.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