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雨打芭蕉
“在卧房的衣柜里。”
身后传来卫玠轻笑声，更是让采薇羞愧非常，脚下生风向卧房跑去。
看着采薇僵直的身影，卫玠秀眉微挑，笑意柔成春水漾在眼底。
采薇随在卫玠的身后，穿行在绿荫交织的翠林间，抬起头看着卫玠有些瘦弱的背影唤道：“公子。”
“嗯。”
“我……什么都不会……”
卫玠没有说话，依旧步履缓缓的走在前方，脚下踩着柔软嫩绿的草，清新湿润的空气，抚平隐隐的浮躁的情绪，阳光穿过枝叶变得温和。
没等到卫玠的回话，采薇很有自知之明的闭了嘴巴，低着头默默跟在卫玠身后。
公子竟然允许一个身份不明的女郎贴身伺候，还与之一道出行。
不过半刻钟，这消息便在沐清园内传的沸沸扬扬。
要知道公子曾经对侍女的要求那可是极严苛的，加之公子不喜有生人接近，所以想贴身伺候在公子身边，是极难做到的。
那女郎从入沐清园当天起，公子便对她很是特别，不仅独赐西上阁居住，此次又破例取消了她的考核。
公子举动太反常了。
到如今绿绮再也不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她必须去找阿容问个清楚。
绿绮快步走入阿容的房间，未寻到阿容身影，道：“容姐姐，容姐姐。”
绿绮又唤几声，仍未得到任何回应，便转身向屋外走去，她快步走到一位正在打扫院落的侍女跟前。
侍女见来人是绿绮，连忙收了扫帚，福身，“绿绮姑娘。”
“我问你，你可知容姑姑去了何处？”因为心中焦虑，绿绮的语气有些强硬。
侍女身子不住颤抖道：“容姑姑一早便去了厨房，至今还未回来。”
“多谢。”
绿绮找到阿容时，她正在厨房衣袖半挽低头和着白面。
阿容抬起头恰巧看到走进厨房的绿绮，不由疑惑问道：“绿绮？你怎么会来这里？”
看着眼前围着围裙，脸上还粘着不少面粉的阿容，绿绮面色一凝，紧紧蹙着眉头。
这不是她绿绮认识的那个阿容。
绿绮来沐清园时，阿容便已经在公子身旁伺候了，而公子对阿容的宠爱，也不是她们其中任何一人能比的。
不论是容貌还是才情，阿容都可谓是这沐清园中数一数二的，所以时间久了，园中众人对于公子偏爱阿容的事情，早已习惯，可以说是感觉理所应当。
阿容的每一句话都举足轻重，她的意思往往就代表了公子的意思，
一年光阴，沐清园里的每个人对她都充满了敬仰，绿绮也不例外。
可是，如今却凭空出现一个人，夺走了原本属于阿容的宠爱。
阿容能忍，但绿绮却真心为她愤然。
“容姑姑这是在做什么？”
“公子昨日说想吃酥饼。”阿容笑了笑，继续低头揉面，“你找我所为何事？”
“容姑姑，我想请你去劝劝公子，那女郎来沐清园毕竟时日尚短，许多事都做不好，如此留在身边伺候，难免会出什么差错，到时候……”
“绿绮。”阿容似乎早已猜到绿绮想要说什么，不想听也就直接打断了她，阿容扬了扬唇角道：“这是公子自己的事，你我又何必如此紧张，我相信公子自有思量，所以还是不要擅做主张的好。”
阿容淡然的态度让绿绮害怕，“可是姑姑，若公子真的出了什么事，你我都担待不起啊。”
阿容微笑着摇摇头，目光坚定且温柔的看着绿绮，“我信公子。”
绿绮低眉敛目，不再去看阿容，“容姑姑所言甚是。”
阿容放下手中的面团，从旁边找个盆子盖在上面，才走到水盆边净了手，摘了围裙，“绿绮，你随我来，我有话要同你讲。”
茶水如细细流转的珠线，从壶口倾泻至茶碗，直至将茶碗斟满清香的茶水，阿容才又将茶壶放回长案，“来尝尝，我记得你很喜欢这茶的。”
茶碗被阿容一点点推向绿绮的方向，而绿绮却只是静静看着，并没有伸手去碰，她缓缓螓首，眼中有泪光闪过。
阿容望着她，却只有无奈的叹息，绿绮心思单纯，她的世界纯粹到透明，可就是这样的人，往往认定了一个人又或者一件事，便会变得无比执着与偏激。
沉默片刻，阿容才再次开口：“绿绮，我打算离开卫府了。”
绿绮的心徒然一沉，从走进阿容的屋子那一刻起她就知道，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绿绮手在袖中紧紧攥着，“姑姑你要离开？就这样将我们扔下？”
她怎能如此不负责任，她不是说过无论如何，都会一直陪在公子身边吗？
“绿绮，我也是女子，总不可能在这沐清园呆一辈子吧。”阿容拿着茶碗的手指紧了紧，无声的笑了，“我的积蓄，也够下半辈子所用了。”
“姑姑是打定注意了吗？”绿绮试探的问。
阿容微一点头，“昨夜我已去找过公子。”
“公子如何说？”
拿起茶碗，阿容用衣袖遮住嘴唇轻声说：“他......同意了。”
柔弱的身子止不住地颤抖起来，绿绮的眼中写满了难以置信，“什么？”
绿绮完全不敢相信，公子会答应的如此痛快，因为在绿绮眼中，公子虽然对人淡漠，可也最重情义。
“那姑姑真的舍得公子吗？”
阿容缓缓放下茶碗，“没什么舍不舍得的。”
“绿绮，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说句真心话，经过这几日的相处，我也能断定那女郎心性温和豁达，以后你们跟着她也不乏是件好事。”
“答应我无论以后跟着谁，都要乖乖听话，凡事多留个心眼，别受伤，也别再记起我。”
晴朗的天空，渐渐被乌云笼罩，变得灰暗，不出片刻小雨淅淅沥沥落下。
雨打翠枝，是离别，亦是开始。
卫玠慢慢走到窗边，看着屋外的绵绵春雨，滴滴打在窗沿上，溅起雨花，“下雨了。”
“是啊，再过几日等春景过去，就不会再有这么多雨天了。”卫璪走到卫玠身边与他一同欣赏着难得的雨景。
“春景过去了，也就不再有趣了。”卫玠嘴角扬起清浅笑意，那笑意淡到让人难以察觉，浓密的睫毛敛住漆黑澄澈的眼，他的语气却带着让人绝望的惆怅。
“玠儿在想什么？”
卫玠轻笑一声，好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没什么，只是突然对未来，多了几分憧憬。"
卫玠转身向卫璪拱手一礼道：“时候不早了，玠儿便先回沐清园了。”
卫璪伸手扶起卫玠，“玠儿还是等雨停了再走吧，别着凉了。”
“不碍事，我也累了，想回去休息。”
说完卫玠脚步不疾不徐走出卫璪的屋子，却不曾见到采薇的身影，从屋檐下走过，卫玠停下脚步看向前方。
烟雨朦胧，两位少女撑着油纸伞行与梧桐间，其中一位身穿浅绿衣裙的少女在看到卫玠时脚下一顿，快步向他所在方向跑来，高高举着油纸伞为他遮雨。
卫玠目光一动不动的盯着眼前的少女。
采薇被卫玠盯得心里发寒，不自主的咬着嘴唇，极小心的开口，“公子我刚刚不是有意偷懒的，是因为突然下了雨，而我们没有带伞，所以，所以我就像筱毓姐姐借了一柄伞来，公子您不，不要生气，对不起。”采薇的声音越来越小，将头埋得低低，看起来极是可怜。
正当采薇不知如何是好时，握着纸伞的手传来清凉细腻的触感，她猛地抬起头，对上卫玠的眼睛有些疑惑。
卫玠把伞向采薇的方向推了推，看着采薇好一会才起唇缓语道：“只记得为我撑伞，自己都淋湿了，难道没有发现吗？”
采薇微楞，听卫玠这么一说，她才发现衣裙的确有些潮，沏在身上很不舒服，采薇伸出另一只空闲的手，胡乱将黏在脸上的发丝揽到耳后，冲卫玠咧开一个稍带歉意地笑容，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天下着雨，刚见公子从郡公的屋中走出来，一时着急就忘了。”
当采薇看到卫玠向雨中走去时，第一反应便是慌乱，所以想也没想就冲了过来，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卫玠身上，哪里还有精力顾及自己。
“难道没想过淋了雨会生病吗？”卫玠声音缓缓如清泉流水，心里却带着一层又一层的疑问。
采薇笑着摇摇头，想来你才是更容易生病的那个。
“见过卫小公子。”
卫玠从采薇身上收回视线，看向筱毓，眼中温存的笑意退却，只剩冷漠的淡然，“你叫筱毓，我应该没有记错吧？”
筱毓再一次福身，眸子晃了晃，唇角藏着满满笑意，“正是奴婢。”
卫玠了然的点点头，侧面对采薇说：“回沐清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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