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一朝入梦，执念横生-5

“不说话了？”尤俊扫了一眼沉默的周瀚，以为说服他了。

        未想，周瀚另辟蹊径：“但的确他从李梅手里救了我，如果不是他，我早就死了，现在也不会有人和你在这里说话！”

        “李梅那时是个意外……虽然的确当我清醒时，李梅被不知什么所伤，倒在一旁，但说不定是什么神兽或者那线老过来帮了忙。而且，你当时的元气可是我渡给你的，说救回你命的，可是我。”

        两人越说越气，都在为为什么对方要那么执迷不悟而心烦，反而此时阿森像是多余的一般，半晌，插了个空，他赶忙说：“当时我只有很少元气能冲到李梅身上，所以只能暂时抵挡一下，还好你很快就恢复了体力，不光除去‘魅’妖。我还看到，看到除魔师大人愿意给凡人渡气，救了我们班长。后面还将班长送回家……”

        两人同时停住争吵，像是都想到了什么，一时间一起沉默。

        “总之，自古万物就应该按照他原来的规则生灭，一切魑魅魍魉皆是不应该活在这个世上的东西，都是凶残狡诈、食人骨肉、饮人元神的十恶不赦之徒。单就人鬼殊途一点，我就没有理由留你在世间。”

        “你之前说万物有他的规则，但是规则的标准是什么？难道只是按照名字区分吗？他既然向善，又想要活下去，我都没说什么，你为什么要执迷于人鬼界限呢？或者说，你是大仙，可以降妖除魔，我在你眼里，也无非是一个凡人，是不是也不配当你的朋友？”

        “我本来是好意救你，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没想到你却冥顽不灵，枉顾人鬼有别。还拿我和他作比较？”

        尤俊从床上站起来，走了两步，突然又回头道：“你是真的无论如何都要保下这只鬼？不后悔？”

        “是！至于后悔嘛，可能吧。但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明知人心难测而信之。万物不都是这个道理吗？”周瀚看着尤俊由青变白的脸色，有些于心不忍，毕竟他是为了自己好，但是为什么他不能相信自己的判断呢……

        “好吧……”尤俊长叹一口气，转身到：“小梁子，你出来吧，知道你到了。”

        耳边突然传来强力的风声，原来一阵风突然在室内刮了起来，但仅仅是刮得人睁不开眼睛，脸被刀割一样的疼，室内物品却纹丝不动。一眨眼间，一个虎首人身，四蹄长肘的四不像，凭空出现到了空中。但是他所到之处，也没有碰到墙壁和房内物品，像是透明一般。

        那虎面嘴里竟然说出了人话，但是十分不屑和不耐烦：“不是让我来收寄生，那鬼呢？”

        随即，虽然声音很小，但项链里好像传出悲鸣声；同时，项链的温度刹那冰冻了起来，周瀚感觉像是有块冰挂在胸前。

        那虎面像是踏在地上，但又没有接触地面的声音，撂蹄蹦了一步，就突然跃到自己面前，俯视着坐在床上的周瀚，眼里露出肃杀：“哦，原来在这里。”

        “尤俊，你竟然早就找来救兵，刚才是缓兵之计吗？”周瀚错愕，他知道自己刚才的生气是有些不知好歹，但现在，却凭空生出一丝委屈和背叛的感觉。自己以为他是一个朋友，只要说服他，让他相信自己就行了；即使不能让他相信，他也会尊重自己的选择，不会无视自己的想法。但原来，一切只是自己的一番空想吗？

        尤俊却冲周瀚笑笑，眨眨眼，瞬间挡在了那虎面人和周瀚之间，一副无所谓的笑容：“小梁子，你错了。我刚才呢，就是想和你说一下，这个鬼，我收了，以后我来负责。你可不要越界抢别人的东西哦~”

        “你收了？我明明刚才感到那恶鬼还有元神，没有进乾坤袋中。而且那恶鬼，现在就在这小子的周围。你莫不是钟老鬼去天上住太久了，没人教你，你这道行又退步了吧？也是，自己修行的，和天生下来就会的，哪会一样呢？哈哈哈！”那虎面人笑的很嚣张，言辞中的看不起也一目了然。

        “小梁子，我的道行，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虽然，我也很羡慕强梁你这天生的四不像样子，但是如果有的选啊，我宁愿选个漂亮的皮囊，然后自己再一步一步逆袭。当某天打败像强梁兄这么厉害的人，让你成了我手下败将的时候，我真得觉得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虎口一句怒吼，说的是人话，却像一声虎啸：“你！”

        届时，周瀚只感觉地动天摇、震耳欲聋。

        “梁兄，这个鬼，我保啦，所以无论是他，还是他的这个愣在这里的主人，以后希望梁兄都手下留情，打狗也看主人，你也知道我疯起来是什么样子哦~~那就敬谢了，不送！”

        虎面人哪怕做不出人的表情，周瀚也能感觉到他表情上咬牙切齿的样子。

        原来，尤俊是在帮自己的，有一丝开心莫名生出。

        没想到虎面人突然却看向自己，声音突然洪亮肃穆起来：“人做一个鬼的主人，怎么听都是可笑之极。我已经在这世上活了千年了，就没有见到可以不骗人的鬼。你，可别被这个杂牌的除魔师和寄生鬼设的局骗了，他们说不定狼狈为奸，背后做什么勾当呢？”

        周瀚狠狠的掐了自己一下，确认不是梦后，咽了一口口水，回避了正视虎面人的目光，边努力往后躲着，却仍然努力中气十足地说：“这个决定，是我自己做的。反而是尤俊劝我不要保护这个鬼。你不要错怪他。”

        尤俊本来一脸散漫戏谑的和虎面人说这话，但听到周瀚的话，反而愣了一下，但转而又笑了：“听到了？毕竟是我开始时召唤你的，那老远来也不容易，要不我送送你出门？”

        “杂牌，你不怕我去和钟老大那里参你一本以公谋私，勾结鬼怪？勾结鬼怪，为祸人间，轻则被剔去天师道行，沦为凡人；重则永世不得轮回。上一个勾结鬼怪的，可现在还被掉着锁骨，挂在那历山上呢。”

        “我一不为篡位，二不为私立，三不伤及无辜。这刑罚，离我还早呢。不劳费心了。”

        “你可知之前看你师傅面子，我们几个都对你尚且忍让。你可别走火入魔，人鬼不分了！要知道除魔师和我们一样，一辈子就是除鬼怪的，不是让你去和他们交朋友的。那挂在历山的就是相信鬼怪，下场就是活该。所以说，从人道遁入的，就是始终是半吊子，自己都是杂种，也不能指望能分清鬼神了。哪天你真地勾结鬼怪，我一定替天行道，第一个除了你！呸，晦气！”

        一阵玄风吹起，来时一件物件都没有移动，走时却赌气般将屋里的地板震得地震一样响，物件四落。

        周瀚感受到胸口的吊坠恢复到了之前的微凉状态，从震惊中看向尤俊，知道尤俊为了维护自己，得罪了不得了的不知道是什么的家伙，想要说些道谢的话，却发现，好像什么话都不能表达自己此时的心情，只是轻声说了句“谢谢”。

        尤俊皱了皱眉，刚才面对强梁时的懒散和傲慢一扫而光。只是看了一眼周瀚，便扭头走出周瀚房间，一句话也没说。

        这一夜自己还算是睡了个舒坦觉，虽然天还没亮便遇到了这一系列让人难以消化的事情，但是周瀚选择暂时不去想它。他想到的反而是，昨晚尤俊是不是为了自己一夜未睡，守在床边的？

        呆坐了一会儿，阳光开始透过窗帘，撒下金色的光辉，最后一丝夜晚的凉意也即刻消失无踪。这是个宁谧的早晨，除了房间乱做一团，各处都静悄悄的。

        周瀚大概收拾了一下房间，待走出房间时，已经不早了。尤俊并没有像平时一样在厨房做饭，客厅也没有人。难道，他走了？

        周瀚急忙冲到客房，一开开门，却看到尤俊和衣躺在床上，脸色很不好看，像是又发烧的样子，但是已经入睡。累坏了吧？

        周瀚悄悄离开，想做点粥给他，但是经过半小时的炸厨房，看着黑乎乎的粥和乱做一团的厨房，哭笑不得，于是干脆出去买了份早餐，留下个字条，说自己会给他请病假，让他今天休息一天。之后轻声关上门，去上班了。

        一天上班都魂不守舍，想到那奇怪的虎面人，又想到尤俊为自己据理力争的样子，反而脖子上的链子像是里面最正常的存在一般。而链子里的寄生鬼阿森，也对自己道过谢之后，立下什么叫“万世咒”的誓言，一定只有周瀚召唤才会再出现，否则灰飞烟灭。之后便除了那凉意，再也没有动静了。

        “瀚哥，怎么了，叫了你三次了，你都没反应，身体不舒服吗？”说罢，承山就要将手搭到周瀚额头上，周瀚平时一般不太在意，这次却挡住他的手，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

        “哦，进度同频完了？”

        承山的手悬在一边，愣了愣，旋即没事的拿开：“嗯。所以现在和产品那边也对过，我们的系统进度都符合，暂时没有问题。”

        “哦，好。你办事，我很放心。那你早点回去吧。”

        承山存好ppt，关了电脑，但没有立刻离开。像是决定了很久，才看着周瀚问：“怎么是你今早帮尤处请假？你们关系很好吗？”

        虽说上次帮承山的主要功劳在尤俊，但是承山却对尤俊一直有一种不信任和疏离。而且，他还没有和任何人说过两人现在住在一起。不过事情已了，他应该也很快就会回自己的住处了吧。人真是奇怪的很，和认识了十年的人都不一定相熟，但是才认识一个月的人，却倾盖如故。

        是啊，他们毕竟才认识不到一个月，自己经历的事情，像是之前的29年都白过了。马上30岁生日就到了，不知这个新的世界会让自己面临什么样的30岁。

        看到又在晃神的周瀚，承山微微皱了皱眉头，又想说什么，却被一个电话打断。他看了看电话中的名字“郭英”，又看了一眼周瀚，叹了口气走出他办公室。

        什么时候，你才能回头看看一直陪在你身边的我呢？

        有些复杂的打开门，房间里一点灯光都没有，应该是真地走了吧，既然之前答应帮自己，已经做到了，还被对新世界一无所知的自己说了一通大道理，谁都不想再见到自己了。说不定，还想要找机会，再来给自己消除个记忆呢。

        比起被尤俊讨厌，周瀚突然更不想被消除这段期间的记忆。如果真是回复到一个月前的自己的印象，可能虽然不用每天想这些哲学问题，不断挑战自己的接受底线，但是却不会和尤俊有更深的了解，只会远远得在内心鄙视或者嘲笑他是个纨绔子弟，觉得他仅凭着一张帅到气人的长相，走到今天的位置，而不会记得他是一个重视朋友、信守承诺、待人周全又办事牢靠的人；但是尤俊却都会记得，自己的粗鲁、慌张和倔强。这种认知的错位，对他会是一种失落，还是一种轻松呢？

        自己怎么越活越婆妈，好气，周瀚大喊一声：“烦死了！”

        但没想到，客房居然传出来拖鞋的声音，继而房门打开，站着仍然穿着同一套一副，一看像是睡了一天的尤俊。

        尤俊看着他，哼笑了一声：“你吵什么？”

        “你？你还没走啊？”周瀚吓了一跳，赶快打开客厅的灯，吃惊地看到难得衣衫不整的尤俊。

        “你是烦我还没走？”

        “不，不是，真不是。你没事吧？”

        “放心，每次除了魔，都会消耗道行，这样像发烧一般浑身热个几天，是体内加速自我修缮，除了难受点，都不是什么大事。”尤俊懒懒散散地坐到沙发上，又露出一抹笑意：“我不是答应要告诉你实情，所以才没有离开。毕竟君子要信守承诺。”

        “什么？所以你之前除李梅时，也是没有恢复，然后又在我客厅里，没有睡好……所以那晚你不是普通发烧，是除魔伤到了？”

        “我又没有说伤到了，是调息！”

        “可今早阿森说你救我时，是从地上起来，刚恢复体力，所以你应该只是看起来好了，其实还没有好，对吗？所以，你除阿森时，当时也说由于一些原因，没有除净，其实也是因为伤病未愈，才没有敌过寄生的力量，是吗？”

        “俟，你，该聪明的时候，还真是聪明，给我留点面子不行吗？”尤俊故作无奈。

        “所以，这要什么时候才能好？会不会好不了，留什么后遗症啊……”

        “哎，你无端咒我呢吧？不问我要紧的事，专问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这也是理解你的世界啊，而且，这些关系你的健康，很重要啊！”

        尤俊突然弯起那深邃的眼睛，眨了眨，又斜着眼扫了一圈周瀚认真的表情，确认他在说实话后，嘴角撇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但转头又板起脸说道：“那，我那么难受，就要多休息几天，你既然不急，就等我好一些之后，再慢慢和你从长计议，怎么样？”

        “可以可以，你继续在这里住着，我照顾你。至于这个世界的事情，你不说，我也差不多知道了，不急一时半刻。但是，只有一点：你不能消除我记忆啊！”

        “放心，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其实，我今天查了一天生死册的记录，才发现，人鬼殊途，但是一旦有过交集，哪怕再分开，元神便会仍然受到影响。因此“忘忧”这种操纵人元神的小玩意，才不会再对你起作用，你可以认为是同性相斥吧。”

        “好了，你再说，又勾起我兴趣了，你可就睡不了了。”周瀚推着尤俊往房里走。

        尤俊突然笑得灿烂，眉眼桃花尽开：“哦，大晚上推我进房，还说让我晚上睡不了，你想劫色啊。”

        “老子没有那么重口味。”周瀚翻个白眼就往门口走。

        砰一声关上尤俊的门，周瀚转身却无声地笑了。有这么个损友，原来很是开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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