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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第七十九回


似曾相识的话在纸上留下了清晰的痕迹,  眼中却是泪眼婆娑,再也不能看清任何。

        她没有勇气打开的信封,整整让她错过了三年。

        单薄的信被一封一封拆开,  又一封一封小心翼翼地放回原本的信封当中。

        秦砚拂过有些泛黄的纸张,年少时的字张扬肆意又随着心境藏了少女心思。

        秦砚翻至最后的信,止不住地眼泪中挤出一抹轻笑,  连她那些无人理睬的信件都被好好留存了下来。

        数年光景好似从未离去一样,跟着这些信又回到了秦关,  回到了漫长等待信件的少女怀春。

        [  抱歉,  是我的之前失言了,  我不能再与你通信了。]

        [  你还要有别的事情瞒着我吗?]

        [  你也非做武将不可吗?]

        [  算!当然可以算!]

        [  就是你迫不及待想要见到,闭上眼睛想的都是的人,那就叫心悦!]

        [  所以……有吗?有这样的人吗?不论男女,都可以。]

        [  若不问迁来百姓的事,  您可愿意聊些别的?]

        [  寄一封信件挺贵的,您就不能多写两个字吗?]

        [  多谢公子,  小女代众位乡亲先谢过您,  百姓诉求有所回应,  有您这样的将领,想必正义也当是不日就会到来。]

        最后一封信,定格在了她最初寄给广晖的那一封。

        从决然斩情丝倒放至纯粹的爱意,秦砚这时才想起不只是痛苦,沈旷带来的也有欢愉与期待。

        像是尘封已久的宝藏,历久弥新,  又像是静候着她的答案,  在暗处闪着格外璀璨的光芒。

        不知何时起她已经失去了年少时追逐爱意的勇气,  顾虑太多,  胆怯太多。

        在举目无亲的长安中迷失了自我,如今藏在心底的人远去,她留给他的只有争吵。

        秦砚将锦盒重新收好,摔碎的转页也已经不能合上,她望向殿外的大雨,不知去往青州的路上是否安好。

        她刚想出声就见冬寻进来,她本想问问能否准备马车,有些事情她不想再等了,但冬寻却先开了口。

        “小姐,宣文伯夫人入宫求见。”冬寻说道。

        “可是要见两宫太后?”秦砚皱了眉,傅庭安此刻在青州,他这个亲娘进宫总觉得不是好事。

        冬寻摇了摇头,“伯夫人说是要见您。”

        秦砚更加奇怪了,但也只能敛了不悦见了那伯夫人。

        “伯夫人有何急事?”秦砚又一次在广华殿见了那位夫人。

        傅林氏匆忙进宫,面上露着疲惫之色,坐下之后也是踌躇半晌才开口说话。

        “臣妾听闻下游郡县传来消息,庭安的船发生碰撞在河面失踪……”傅林氏非常不安,眼神时不时瞥向别处,“臣妾得了消息在府中待不住,便进宫问问可有别的情况。”

        秦砚立刻皱眉,傅庭安的船……在河面失踪了?!

        她立刻起身出去,询问广华殿宫人沈旷是否知道此事,宫人告知她已经是昨夜的消息,确定了以后沈旷下令沿岸全力搜救,但未有确切消息不允许外传。

        怀庆河水流湍急,夏日涨水时频发事故,若是出了事恐怕是凶多吉少。

        此时天灾动荡,若是钦差出事,若有人有异心很容易拿此事造谣生事。

        秦砚心中一沉,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伯夫人您放心,陛下已经前往青州,会动用全部力量搜救。”秦砚能体会文宣伯夫人的心情,亲人在外出事,只能在家中枯坐,那种无奈与焦急她比谁都清楚。

        “臣妾在家也帮不上什么忙,陛下顾念庭安就是文宣伯府最大的慰藉,只是……”宣文伯夫人欲言又止,眼神瞟向秦砚,停住了话语。

        “您有话要商议?”秦砚会出傅林氏话中有话,恐怕不只是进宫问问消息那么简单。

        “……您也知道伯爷就庭安一个儿子,若是庭安有个三长两短臣妾难能独活,只是臣妾不要紧,但臣妾心疼伯爷,操劳半辈子就这么一个儿子。”傅林氏喃喃道。

        她这才真正焦虑起来,伯夫人的身姿总是不习惯说这样求情的话,但傅林氏依旧装做伯夫人那高傲的样子,继续说:

        “前些日子就与伯爷商议,从旁支过继个男儿,可此事出了这样的事,再提起恐怕有些惹人非议,所以臣妾就想进宫求个恩典。”

        秦砚瞬时明白了,文宣伯夫人就是想趁消息还未外传,让她下中宫令让伯府收养继子,那么就不是她擅作主张。

        名义上是为了文宣伯,实则……

        秦砚不想用最坏的心思去揣测她,但亲人生死未卜,竟然还能想着这样的事,她理解不了。

        依照文宣伯夫人往常的形式做派,她只是害怕傅庭安若是身故,那么她这个失去独子的伯夫人地位不保,文宣伯可能会纳妾,也可能会立二房三房的子嗣为世子。

        皇太后不可能帮她,容太后又无利不起早,这种事她才不愿意管。

        宣文伯对继子的意见?恐怕宣文伯连这件事的想法恐怕都没有。

        那么宫中只剩下上次假意帮过她的人,也就是秦砚。

        “傅大人尚未归京,此时提过继之事怕是不妥,伯夫人请回,我帮不了你。”秦砚断然道。

        见秦砚拒绝,傅林氏显然有些着急,“这已经是臣妾当下想得到最妥善的法子,庭安远在青州实在是无法帮忙啊!”

        秦砚无动于衷,不论说什么她都不会帮这个忙。

        傅林氏应是没想到秦砚这次为何如此软硬不吃,继续恳求道:“当年陛下在漠北傅家也在暗中相助,庭安甚至冒了风险去了一趟漠北,伯府就这么一个心愿,还望娘娘成全。”

        秦砚不是不知道傅庭安曾经去过漠北,在送嫁的路上傅庭安突然说有事要办,依照他与沈旷的关系,后来想想也便知是前往漠北,但她相信并非是伯府授意。

        世家都是会见风使舵的,在沈旷没立储君之前傅家都是反对傅庭安去当驸马,更别说是罗家失势后暗中相助。

        又要拿出儿子的恩情,用来换取自己的恩典吗?

        秦砚冷冷看了傅林氏一眼,瞬时面色发冷,多出的同情似乎也已经荡然无存,此刻只剩下了一些平淡,还有替傅庭安不值。

        她淡淡说道:“傅大人是您的儿子,并非用来换取权贵的物件。”

        “留在长安,根本无法从这些中抽身,一步错步步错。”傅林氏一副过来的人样子,为自己辩解倒是得心应手,“庭安是臣妾的骨肉,怎能不担忧,氏族错从复杂的脉细,容不得臣妾大意。”

        “着眼于眼下,这不是最常见的道理吗?”傅林氏步步反问。

        “娘娘身居高位自然是不懂臣妾的苦衷,但您不也是为了这些留下的吗?”

        秦砚凤眸微斜,她也是为了权势留下?

        傅林氏仍旧以为她那套贵妇之姿行得通,“今后臣妾一定拥护您回宫……”

        “我确实不懂你的苦衷,送伯夫人出宫。”秦砚打断了她,挥手送客。

        殿外等着的宫人涌入,站在了宣文伯夫人旁边。

        “既然你能入宫求恩典,但也别忘了你身上的诰命封号也是宫中赐下的。”秦砚扬这脸对她说道,虽未带凤钗,但威仪尽显。

        她既然不在意儿子,那她在意的也只有身上的荣华。

        能有恩典也会有责罚,贪欲无穷无尽,人不能太过分。

        她这是在拿诰命封号威胁她?

        傅林氏惊愕之中却又无可奈何,只能紧盯前皇后半晌,被宫人推搡走出宫殿。

        “而我为什么而留下,更不是旁人能够管得到的事。”

        在那宫殿大门合上的瞬间,秦砚轻启朱唇,像是喃喃自语一样。

        她不再担忧别人如何议论,因为她已经不是皇后,也不怕失去什么。

        但她应该明白,她到底为何留下。

        “冬寻,去备马车。”秦砚转身吩咐道,“同长公主府说一声,我一会到府上。”

        沈熙君许是还不知傅庭安的事,秦砚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但总是有些不放心。

        而她再次望向殿外,望向了南方,不放心的人似乎并不只是一个。

        糊涂了这么久才有些明白了。

        秦冶说的没错,没有人会完美符合你预想,只有为爱的妥协和退让,变成你最爱的模样。

        可她最爱的模样从来都没有确切的答案,如果有,那只有“沈旷”罢了。

        而她会留下,一次又一次,只因为放不下沈旷而已。

        也许处理完长安的事以后,她应当与沈旷好好说一说,她不想再等到他回来了。

        但过了一阵,冬寻领进来一个被浇得浑身湿透的侍女,急三火四的闯进宫中。

        “娘娘!长公主……长公主不见了!”

        秦砚刚平复不久的心又揪了起来,“什么时候的事?”

        “昨夜、昨夜殿下还派人打听了青州的事,有侍女见殿下收拾行囊,同她说的是去封地看看,然后转眼殿下就不见了!”长公主府的侍女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先皇在世时沈熙君十分受宠爱,就连封地也是挑最好的给她,就在青州附近。

        熙君可能是听说了……听说了傅大人一行船只落水的事。

        “你派人与陛下通传了吗?”秦砚问。

        侍女猛摇头,她知道皇帝去往青州,但不知走得那条路,追不上去传话只能来宫中了。

        “通传京兆尹,在城内打探长公主是从哪边出城的,在近郊搜寻。”

        即便是知晓沈熙君大概率是带人追向青州,但秦砚不能大意,以防沈熙君出了万一。

        然后她转向广华殿的宫人,“备马。”

        御前的人上前劝说,“娘娘,雨太大了,属下派人去通传就可以。”

        秦砚当然知道,但眼神中已经无法阻挡,“我需要亲自去。”

        “大人,虽是大雨,但这也就是正常雨水,不耽误渡江。”

        “您要不放心雨停了再走也中。”长安远郊的船家与要渡江的贵人闲聊着。

        沈旷一行人去往青州不能再走水路,因下游暴雨只能在长安附近渡江到对岸,走陆路行进。

        码头附近已经停好了渡江船只,只等雨停。

        “渡江可以,但顺流而下可不行,今日早间还有个姑娘来问能不能雇船南下,咱这可不敢冒那个风险,多少钱都不能挣。”

        沈旷一行不止有他一人,还跟着许多大臣,光是往船上搬运行李都要一会功夫。

        已是精简过后的东西,架不住人多。

        他虽想自己先行,但也只能等了渡江以后。

        暴雨在路面上溅起一阵青烟,地上好似铺了一层白雾。

        沈旷远远望去长安城的方向,但却也被树丛尽数挡住,索性不再张望。

        “陛下。”康平突然出声,眼神示意身后来路。

        沈旷向雨中望去,远处一匹急行的骏马正向码头疾驰,只有一人。

        裙摆在雨中纷飞,因湿透全然变为棕红。

        因与皇帝同行,所有人都很警惕快速接近的人,御林军全部停下手中的事将手搭在了刀上。

        “不必。”沈旷忽然出声,定睛看了半晌,他拿了另一把伞上前。

        宝马疾驰之下骤然停下,划出猛转的弧度。

        马上的人翻身而下,因疾驰披着的蓑衣已经无法发挥作用,好似被扯掉挂在了腰间。

        沈旷举着伞走到了来者的面前,将人护在伞下。

        脸上混着雨水,面色绯红,气息极为不平稳,不知是因那急行,还是因见了藏在心间的人。

        沈旷脱下了自己的外衣将在雨中浑身冰凉的人裹住,拭去她脸上的水渍,却不知应当说什么。

        “熙君听说了傅大人的消息,已经追出去了。”秦砚在雨声隆隆中大声说着。

        “昨天夜里走的。”

        “城里已经派人去找了,但是不知道她能从哪条路走。”

        沈旷突然听到这消息也是一惊,立刻叫了人上前,兵分几路去找人。

        暴雨倾盆却在此刻有了转小的迹象,远处乌云之间洒下金光,泛着金边。

        人影匆忙,但伞下重归寂静,四目相对之间像是隔绝世间一般。

        “让人来通传一声就好了,雨这么大何必亲自来?”沈旷垂眸,她只是因为沈熙君的事来找他而已。

        雨大路滑,如此急行……沈旷其实是有些后怕的,手中巾帕擦在她脸上时已经碰到那份冰凉,他伸出的手却不敢多做停留。

        秦砚根本想不了那么多,气息还未平稳,急急说道:“我是来……”

        秦砚有千百种借口,比如“我有点担心熙君”、“只是顺路同行”。

        但是她说不出借口。

        不再因雨水而湿润的脸颊此刻又是满是晶莹,她向前扑进早该坦诚以待的怀抱。

        “这次我不想再等你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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