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一章
郑宽连忙说“没有什么不妥，不知这些时日夫人对饭菜可还满意？”
花容好笑地看着他，别有深意地道“郑大厨手艺不凡，自然让人满意。只是，我听说，当初你是自荐来的？”
郑宽原本还觉得花容性子软和，太好说话了些，而今被她这么笑吟吟地看着，不知怎么，就收了心里那份轻视，正色道“是，因为府上贴了告示，薪酬十分丰厚，是以我就来试一试。”
这个，也是他一早就想好的答案，而今说起来自然坦荡。
“薪酬丰厚是不假，可我观郑大厨，也不是看重钱财之人。”
花容挑眉，这理由听起来倒是没什么破绽，可放在郑宽身上，那就处处是漏洞了。
“郑宽自认为是个俗人，这钱财么，自然也是越多越好，不知夫人何以这般认为？”
郑宽微微有些吃惊，他这人是不大看重黄白之物，不过这也是对他了解的人才会知道。
“你身上的衣服看似普通，可用料却十分考究，说明你本身并不缺钱。刚刚你进来的时候，分明看到了地上的金球，却一点儿反应也无——”
花容所说的金球，是喆喆满月的时候，苏三郎和洪雪娇送的满月礼，小孩儿拳头大的镂空金球，里面是一颗明珠，滚动起来煞是好看。喆喆最近对这颗金球十分感兴趣，两只小手有时候还能抱一会儿。
只是，他到底人小力气笑，总是一小会儿就撒开了手，是以金球总是会滚到地上……
这样一颗里面盛着明珠的金球，若是普通人见了，自然会觉得稀奇珍贵。但郑宽进来之后，却习以为常，只能说明他见惯了好东西，这金秋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
“或许，我只是没有看到……”
郑宽说完，自己也觉得这理由十分无力，那么大的金球，说没有看到，反倒更加奇怪了。
“还有，你最近做的这些菜，看似随意，但细节上却十分考究，有些菜更是尤其突显刀工。虽然各地菜色都有，可看得出来，你最擅长的还是宫廷菜。”
所以，花容想了几天，最后得出一个有些不得了的结论——这位郑宽大厨，他以前应该是御厨。
“没想到，单从这些夫人就能猜的八九不离十，我以前，确实在御膳房。只是后来，一位王爷尤其喜欢吃我做的菜，皇上便让我出宫，去了王爷府。”
郑宽感慨不已，先前他还说花容到底是小门小户出来的，没有当家主母的架势。可如今，她这不动声色的，便将自己的老点儿给揭了——未来王妃实在好眼力，倒是他自己，看走了眼。
“据我所知，这景国，能经常出入皇宫，和皇上一起用膳的王爷并没有几个。”
花容眉毛挑的更高了，说的不好听点儿，当初皇上为了帝位，几乎将他那些兄弟都给杀尽了。若是说到王爷，也不过是几个外姓的，且并不世袭。
若说真真正正能称王爷的，也只有当今的七王爷——凤至！
“……”
郑宽觉得，他还是不说话的好，越说的多，底儿就被揭的越快。
花容见他不说话，也不在意，继续道“我倒是有些好奇，王爷素来喜怒不形于色，你又如何知道，他喜欢吃什么？”
说到这一步，差不多也就说开了，虽然俩人谁都没直接提凤至，但全都心知肚明。
“我十几岁就入宫了，那时候王爷年纪还小，性子也不如现在这般。他自幼时，便十分喜欢吃鱼……”
郑宽回想到从前，王爷从小就长得“漂亮”，小时候性子也没有现在冷，偶尔还会笑一笑。只是，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鲜少见到王爷笑了。
“我刚进京，你又是如何得的信儿？来我这儿，又是为了什么？”
既然郑宽什么都承认了，差不多也都说开了，花容也就不再绕弯子，直截了当地问道。
“王妃不要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来这儿不过是因为子一说，府上缺个厨子……”
郑宽连忙解释道，他可没有存什么坏心眼儿。
“顺便来看看你们王爷找了个什么样的人？”
花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将他藏在心里的话也会说了。
“是，是，我是有点儿好奇……”郑宽不太好意思地道，随即又兴奋起来，“我能看看，小公子么……”
花容笑着点点头，让杏儿把喆喆从内室抱出来。
这会儿小家伙精神正好，看到生人也不哭不闹，仍旧是安安静静的。
郑宽看了又看，笑道“小公子这眉眼和王爷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你暂时在这儿做饭也行，等你们王爷娶了北疆公主，到时候你再回去。”
花容寻思着，这厨子还是要继续找，郑宽未必在这里做的长。
“……”
郑宽不知道这是第几次哑口无言了，未来王妃说这话的时候倒是洒脱，就好像王爷娶旁人同她没什么关系似的。
“不过，你如果愿意一直呆在这里，我自然也不会亏待你。”
花容认真地道，实在是因为，这京城里找个好厨子太难了。
就在郑宽继续无言以对的时候，就见一个小少年拿着本书过来了，长得十分俊美，只是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
看到他，郑宽就有些恍惚，好似看到了他家王爷长相，而是说神态……
花容见到周兴嗣，就知道又到了来给喆喆讲书的点儿。
周兴嗣见到师娘这儿有人在，也没有贸然进来，便只是在门口等着。
直到花容同他招手，示意他进来。
等他走的近了，花容立刻就闻到一股药味儿，虽然不浓重，却着实不怎么好闻。最近，小孩儿身上经常会有这样的味道。
“怎么，又去书房陪你花爷爷下棋了？”
花容忍俊不禁，特别是看到小孩儿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心里就直乐。也就老爹有法子，总能让兴嗣看起来不那么老成持重。
“嗯。”
周兴嗣点点头，回答的很是无奈，和老爷子下棋本就无聊，再加上那满屋子的药味儿——
“抱着弟弟去里边读吧！”
花容还在同郑宽说话，是以让他直接抱着喆喆去内室。
“还是让杏儿姐姐抱吧……”
周兴嗣犹豫了一下，到底没有上前，他这一身的药味儿，喆喆闻到了又该哭了。
花容这回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老爹是故意的吧，他自己不能抱喆喆，就“陷害”兴嗣……
等杏儿抱着喆喆，同周兴嗣入了内室，郑宽才迟疑道“这是——”
花容这才同他解释道“这是你们王爷收的徒弟，周老将军离家出走的儿子，不过他到现在可能也不知道有个儿子不见了。”
“想来，是庶子吧。”
郑宽了然道，周老将军的几个嫡子差不多都已经成人，名字他都知道。至于庶子，他知道的就少了。
其实，京城里大多如此，嫡子素来受重视，然后就是那些母亲得宠的庶子，再之后那些，便鲜少有人关注。若是家世显赫，这些庶子女还可以用来联姻，巩固家族地位。
可若是家世稍差些，那些庶子分出去单过之后，日子也只是比普通百姓好一些。
“有他师父在，加上他天分高又刻苦努力，以后的成就未必就不如他那个哥哥周英杰。”
花容说道这个，便是光明正大的向着自己家的孩子了，因为兴嗣的原因，她对周将军一家其实没有什么好感。
但若是抛开私人感情，她也承认，周英杰确实是天纵之才。
“这件事，不知道王爷有没有告诉周将军……”
郑宽觉得吧，以王爷的性子只怕不会说。可若是王爷和周老将军一同班师回朝，这事儿迟早也是要被周老将军知道的。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至江海……”
小孩儿清冷的声音从内室传出来，却透着几分轻松写意，在这里周兴嗣是全然放松的。
花容听了几句才道“只要他不愿意回去，谁也不能把他带走。”
郑宽心下叹息，周兴嗣到底是周老将军的儿子，和人家亲老子争儿子，只怕就是闹到皇上那里，也不占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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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平民巷——
心月得了地址，到底还是没能忍得住，一个人到了秦蕴住的地方，却只是隔着墙，在外面站着。
“公子，外面冷，你还是回屋歇着吧，这些梅树我来侍弄。”
阿回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他是秦蕴的书童，从小一起长大的。
“我来吧，你毛手毛脚的，刚刚叶子都掉了好些……”
另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心月刚一听见，眼泪就流了下来，多少次在梦里，都是这道声音，一遍一遍唤着她的名字。
秦蕴，我回来了……
她在心里默念着，却缩在墙边一动也不动，任凭泪水冲刷着脸颊。
“公子，这些梅树总是不开花，咱们要不要换几棵试试？”
院子里，阿回看着那几棵梅树抱怨道，自从他们搬到这里，公子就栽了梅树，可一回都没见着开花。
“这怎么能试呢？不开花，说明咱们的诚心不够。”
秦蕴一手扶着梅树，良久之后开口道。心月喜欢梅花，是不是等梅花开了，她就会一下子出现在树下？
就像那一年，她站在树下同自己笑，梅花落在她发上，可真好看……
那一幕，每每想起，就好像还只是昨日。
“要是再不开花，咱们就换海棠或者梨树，开的花也都好看。再不然，石榴好养活，开的花也鲜艳——”
阿回绞尽脑汁道，他实在是看不过，公子总是对着梅树伤怀。他如今的身体本就不好，老是这样，就更好不了了……
“那些花开的再好，也不是梅花。”
秦蕴淡淡地道，就好似爹娘给他说的那些女子，论品貌也都不差，可他心里便独爱那一人。
哪怕，她早就离开了京城……
哪怕，这一辈子，再也不会回来……
“公子，下小雨了，咱们还是进去吧！”
阿回看看天，这会儿阴沉起来了，只怕等一会儿还要下大。
“你先进去吧，我再站一会儿。”
秦蕴摇摇头，靠着梅树合上眼，任凭小雨落在脸颊上，眼睛里。
阿回没有法子，只得回屋拿了油纸伞，替他家公子撑着。
不一会，雨果然下的有些大了，打在伞面上劈啪作响。
“你说，她那里，会不会下雨？”秦蕴咳了两声，继续道，“应该不会吧，毕竟千里远呢！”
阿回撑着伞，不作声，心里却想着，公子一遇到楼姑娘，就变傻了。明明是意气风发的探花郎，却为了楼姑娘，将他自己折磨成如今这个样子。
心月在墙外听着，心里一阵一阵的酸楚，差点儿就要冲到他面前去。
“姑娘，这雨越下越大了，我看你还是找个地方先避一避吧！”
路上一个好心人看到她缩在墙角，走上前劝道。
心月抹抹脸，暗自庆幸下了雨，她脸上的泪水，旁人也只以为是雨水。
她站起来，正准备离开，却不料蹲的久了，脚有些麻，一迈步子登时朝着前边栽去，她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只是，意料之中的疼痛没有出现，她跌到了一个人的怀抱里。
熟悉的味道，又带着一丝陌生，心月睫毛颤了颤，却不敢睁开眼睛。
直到一只手触碰着她的脸颊，将她鬓边散乱的发丝轻柔地拨到耳后，她的胸腔鼓噪起来，像是有一只什么小动物在里面狂奔乱跑。
“心月”
秦蕴目不转睛地看着怀里的女子，甚至不敢眨眼，生怕只是一眨眼，怀里的人就不见了。
他觉得，这应该又是另外一场梦境，不过这是一场美梦，因为他梦到了心月，且还这么乖地呆在他的怀里。
“公子，心月姑娘怎么在这里？她不是——”被流放了么？
阿回手里的伞歪到了一边，却毫无所觉，公子心心念念的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个院子里？
秦蕴听他这么说，恍惚了一下，难道这不是他的梦境，而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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