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如愿以偿

　　天远门，练武场。

　　这是慕凝湘第二次来到这里，前后不过一个月。

　　那天罗霄然问她和苏小玉是否要去试一试，愣了一阵后，慕凝湘直接拒绝了。虽说她想要查清当年的一些秘密，成为天远门弟子这个身份，无疑是最好的掩盖方式。

　　可是，她不愿。

　　不愿加入有可能是敌人的门派，不愿与他们扯上关系。

　　而苏小玉却是跃跃欲试，她说天远门作为当今武林中的大门派，进去了肯定能学到好功夫，而且走出去，说是天远门的弟子，那该是多么的威风。

　　“要进去不是那么的容易，得有些武功底子的才行。你行吗？”罗霄然毫不留情地打击她。天远门既然作为九大势力之一，择弟子的要求当然要高于其他门派。

　　年纪小的，自是看根骨；可像苏小玉这般年龄大的，当然得有一些功夫底子才好。

　　苏小玉一听，羞怒万分，气得跳起来，“谁说我不行？我跟着姐姐学武好一段时间了，底子好得很，不信我练给你看看！”

　　看着罗霄然一脸的怀疑，苏小玉就气得发狂。她一个闪身过去，劈手一把抽出罗霄然手中的剑，利落一个转身转至一旁，手一抬轻挽个剑花，开始比划起来。

　　一招一式苏小玉都舞得极其认真，这时的她，少了平时的嘻嘻哈哈，面色肃然，沉稳内敛，甜美娇艳的容颜里平添了几分英气。只见剑影闪烁，红衣翻飞，没有惊鸿的翩然，没有游龙的矫健，但那移动的身姿却带着她独有的魅力，依旧让人移不开眼，像是夏阳烈焰，在初升时亦带着几分温柔，夺目，却不刺眼，此时刚好。

　　罗霄然脸上不在乎的笑意消失了，神色变得认真起来。

　　他当然知道前段时间苏小玉在跟着慕凝湘习武，可他却没有亲眼见过。一是他一直被事务缠身，抽不出时间来看；二是以他对苏小玉跳脱性子的了解，不认为她能持之以恒、一心一意的习武。

　　可现在的结果看来，是出乎了他的预料。到底是他看轻了她，以为她还是那需要他保护的小女孩。可她却在他看不见的角落里，默默地努力着，成长着，如同化蛹成蝶，最终破茧而出。时间虽短，却不能忽视它们的努力，它们所经历的痛苦。

　　罗霄然看着苏小玉的身影，眼神渐渐发生了变化，惊艳，欢喜，欣慰，期许。

　　还夹杂着一丝爱意。

　　那是不知何时而起渐变的情意。

　　苏小玉手腕翻转，剑光一闪，敛气收式，顺势将剑收回体侧。她转过身来，白皙的脸上已透出些霞色，额头上鼻翼间渗出一层薄薄的汗珠，她忽然展颜一笑，对罗霄然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谁让你小瞧了我，脸疼了吧？

　　哼！

　　这傲娇的小表情同时取悦了另外的两人。

　　罗霄然笑了笑，珍重向苏小玉抱拳行一礼，算是赔礼道歉。

　　慕凝湘侧头，掩唇偷笑，这两人真是……回首却对上罗霄然意味深长的眼神。

　　慕凝湘当然知道罗霄然想表达什么，但她只是一笑，并未多说什么。

　　有些事明白就好，没必要说出来。

　　武场上已是人声鼎沸，有几个地方有人在比武，一旁有天远门的弟子做裁判，找出有一定底子的有潜力的人。

　　“姐姐，要是我选不上怎么办？”苏小玉拉着慕凝湘的衣袖，小声的说道。

　　慕凝湘有点吃惊地看向她。

　　不怪她如此反应，实在是刚刚苏小玉气势颇足，给了小看她的罗霄然会心一击。

　　可才多长时间，苏小玉积聚的信心和勇气，却像被戳破的气泡，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

　　变得胆怯，瞻前顾后起来了。

　　“小玉，你一定能选上的！你不需要想太多，你只要记着，你平时是怎么练剑的，照做就行了。”罗霄然过来，对苏小玉温言软语地安慰道。

　　“是啊！拿出你刚刚怼表哥的气势来，定不会输的！”慕凝湘也连忙出声，为她打气。

　　苏小玉抿了抿唇，还是拉着慕凝湘不放，慕凝湘没法，只拉着她的手道：“就照表哥说的去做。若是你自己都怕了，退缩了，那后面的一切可能就都不存在了。我们相信小玉是一定能行的！”

　　苏小玉使劲点了点头。

　　“小玉，若是有人问起你的武功门路，你只说是跟着我练了些。”罗霄然叫住苏小玉，突然这么说了一句话。苏小玉不解地望着他。

　　“就按我说的去做。”

　　苏小玉又看看慕凝湘，见她点了下头，才离开去比武了。

　　“谢谢你，表哥！”慕凝湘真心地向他道谢。她知道他这样做是为了避免泄露她的身份。

　　“我这么做都是为了小玉。”罗霄然看着苏小玉的背影，眼中是掩不住的情意。

　　慕凝湘自然明白，这一门之传承功法，自是不能流露在外的。若是让人得知天远门的功法被外人习得，其名誉扫地，颜面尽失，在九大势力中的地位亦岌岌可危。

　　而对待“背叛者”一般的存在，唯一能获得最好结果的方法，莫过于抹杀。若想保证秘密不被泄露，与之相关者，其结果可以预料。

　　虽然罗霄然口上说的是只为苏小玉，可到底是护着了慕凝湘。

　　若是最终事发，苏小玉可以以不知者无罪，成为天远门弟子，彻底断个干净。再不济，求得容少毅，定会保住人。

　　毕竟蝼蚁之命，无仇无怨，放过，白白担个好名声，何乐不为。

　　对于她来说，情况会复杂得多。那些过往仇怨，还是谜一般的死生杀戮，她不清楚，就摸不准容倾远的态度，是不在乎，还是不死不休。若是后者，容少毅也是护不住她的。

　　至少现在罗霄然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她定会记住的。

　　一旁有人低着头匆匆往这边走过来，慕凝湘眼角一扫，侧身避让。

　　可那人恍若未见，径直撞了过来。慕凝湘躲让不及，被那人撞了一个趔趄。

　　“啊！”

　　“对不起……对不起……”

　　那人不停的给她作揖赔不是，暗地里却将一物递入她的手中，然后转身快速离开了。

　　武场中人影颤动，一眨眼人就看不见了。

　　自始至终那人都敛眉垂首，慕凝湘根本就没看清那人的模样。可就身形看也不熟悉，可是……

　　压住心中升起的疑惑，慕凝湘握紧了拳头，转身走到一处人少地，背过身，打开手中折叠好的已经有些褶皱的纸条。

　　十指轻动，纸条展开时，一幅水墨画便跃入眼帘，寥寥几笔便勾勒出别样风景。

　　幽幽青山中，一座凉亭独立，隐隐有些熟悉。

　　“这不画的是后山的凉亭么？表妹什么时候去过了？”罗霄然不知何时已来到慕凝湘身边，疑惑地问道。

　　慕凝湘不动声色地将画折起来，道：“这不是我的，刚刚有个人撞了我一下，是那人掉下的。他走得匆忙，来不及叫住他还给他。”慕凝湘抬起头看着罗霄然，“表哥去干什么？”

　　罗霄然了然地点了点头，而后道：“我回头没看见你，便来找你了。快到小玉上场了，我们过去吧！”

　　“嗯！”慕凝湘跟在罗霄然身后，往另一边走去，心绪却早已飘到别处去了。

　　后山，凉亭，还有那句“轩云山庄，我等你”。

　　那人含笑的绝美容颜，沉磁的嗓音，深情的低语，她以为自己早忘了。

　　不是刻意的忘却，却是在不经意间的忽略。

　　因为太过诱惑，太过迷人，太让人沉醉，太让人上瘾。

　　像是忽然间得到一坛百年佳酿，未曾开封，那浓厚醇香的味道仍浸润而出，散发着诱人滋味。而那许久不曾一尝佳酿的嗜酒如命者，此时得之，被诱之，迷之，欲一口吞下，又不舍一坛干尽，再难得一口。

　　那样骚心挠肺，蚀骨温柔，令人不自禁。

　　所以，那日如此美好的记忆，她都不去碰，不回想。

　　好似没发生过一般。

　　但在看到画的那一刻，一切却又那样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本来就是一直想要去见的人啊。

　　只不过……

　　难道他竟一直在等自己去找他么？

　　紧了紧握着画纸的手，慕凝湘心绪涌动，隐隐生出一种期待，不知是期待他所知道的背后的真相，还是期待他那个人——想见到他——从未如此急切的想见到他！

　　再等等！

　　只需再等些日子！

　　再等一些日子她就可以……

　　苏小玉最后还是得以偿愿，成为了天远门的弟子。天远门此次共收纳了五十名弟子，当天就让他们进了天远门，说是要接受门主的□□。慕凝湘不是天远门的弟子，也不是他们的客人，留下不是很合适，便向罗霄然提起，说是先回村里。　

　　“不要啊姐姐，刚才听其他人说，我们得在这儿呆一个月熟悉天远门的事宜及练武，然后才可以回家。你走了，不就是代表一个月都看不见你了吗？”苏小玉急急道，很是担心慕凝湘就此离开，剩自己一个人在这陌生的地方。

　　“要不这样，我……”罗霄然刚准备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就被一个声音给打断了。

　　“慕姑娘的妹妹和表哥都是我天远门的弟子，那慕姑娘也算是半个天远门的人了。留在这儿有何不可？”容少毅走过来，清冷的面容上含着淡淡的笑意。

　　“门主！”

　　“门主！”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一道充满惊异，一道满是欢喜。

　　“容门主！”慕凝湘微微有点讶异，想不到容少毅竟会让她住进天远门。

　　之前通过罗霄然的口里得知，容少毅对她没有任何敌意，她也让罗霄然转达了她不想欠他的情的意思。

　　如今容少毅这样做，她倒能猜到几分。

　　如果他真的不知道那些晦暗的过往，自是坦坦荡荡，无所畏惧。

　　而她自然也不想放过这个光明正大查探的机会，当然答应。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凝湘先在这谢谢您的好意！”

　　结果似乎在容少毅的预料之中，他并不意外，对慕凝湘微微颔首，便对罗霄然道：“罗师弟，你就带慕姑娘去客房休息吧！若有什么需要尽可来找我。”说完便有弟子来找他，说是前堂有要事，请他亲自去一趟。

　　“容门主既然有事，就先去处理吧。”慕凝湘道。

　　容少毅对她点了点头，便随那名弟子转身而去。

　　苏小玉高兴至极，终于不用与姐姐分开了，兴致勃勃地拉着慕凝湘的手臂，就要朝着自己的屋子里去。

　　“罗师弟，这就是你的另一位表妹？长得果然还不错，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上美人榜！”

　　一位笑容妩媚的女子翩然而来，挡住了去路。她声音柔媚，煞是好听，只是口气不善，略带嘲讽，让人平升起一股厌恶之感。

　　哪怕容貌惊人，嗓音悦耳，亦消磨了初见时那样惊艳心仪之情。

　　女子走过来，上下打量了慕凝湘一番，神情倨傲，高不可攀，眼中不屑，像是在挑拣物品一样的眼神。

　　罗霄然眸色一暗，沉声叫了声“小师姐”，便不再说什么了。

　　不是怕，而是知道这人的品性，面对不入她眼的人，无论你说什么都能如鸡蛋里挑骨头般在你话里挑刺，还逮着不放，反咬一口，硬生生往你身上泼脏水。

　　他不在乎，自己行得端做得正，身正不怕影子歪，天远门中大家都知晓，名声不怕被败坏。

　　可他的新表妹可不同，既无声望，以后又要在天远门住些日子，抬头不见低头见，要是得罪了这个三师姐，怕是麻烦不断，会坏了声誉。

　　苏小玉的反应就大了，忽地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来人，樱桃小嘴因为惊讶半张开来，蠕动几次，半晌吐不出一字，似是不明白来人为何会用这么刻薄的语气说这种话，这根本不符合来人的身份和在人前的模样。

　　“陈姑娘。”慕凝湘神情淡淡，面容平静，丝毫没有因为她的话而有一丝一缕的生气。见过了嗜血的刀剑，这不痛不痒言语中的刺怎会伤她分毫。

　　似是觉得慕凝湘的反应有趣，陈文琦轻笑一声，莲步轻摇走近慕凝湘，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寒意涔涔地说道：“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狐媚手段让师兄对你照顾有加，但我还是劝你放聪明点，识相的离他远一点。我奉劝你做什么的时候得看清自己的身份，不然……”陈文琦嫣然一笑，后退一步，声音也拔高了一些，让苏小玉和罗霄然也能听到，“慕姑娘是个聪明人，会明白我的意思的。你说是吗，慕姑娘？”

　　慕凝湘不置可否，仍是淡淡的看着陈文琦。

　　陈文琦见目的已达到，毫不留恋，趾高气扬地转身离去。

　　苏小玉和罗霄然见“麻烦”走了，立刻上前询问陈文琦对她说了什么，慕凝湘只是笑着摇了摇头。苏小玉不停地说自己看走了眼，还指责罗霄然，说他上次还在夸陈文琦，说她是如何如何的好。

　　罗霄然无奈，只是苦笑道：“表妹，小师姐对门主是势在必得，曾出手教训那些觊觎门主的人，把人弄得见着她就绕道走，你要小心些！”

　　虽然知道她和毅师兄之间的渊源，有些事是不可能的，可别人不知，得防着那些明枪暗箭。

　　这个慕凝湘早就看出来了，陈文琦说话时，眼中那种妒意、愤恨毫无遮拦，时时端着高高在上的架子，视人如蝼蚁般，极尽嘲讽，鄙夷。当她以为这蝼蚁竟胆敢窥视她尊崇爱恋之人，便竖起全身的刺，势要将人赶尽杀绝，宁可杀人一千，也不轻易放过一人。

　　所以她才这么敏感多疑，胡乱猜忌，只因那可怕的占有欲。

　　尽管在她看起来是那么的可笑。

　　焉知汝之蜜饯，吾之□□？

　　“放心吧，表哥，我知道该怎么做！”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可到底能未雨绸缪，赢得先机，比亡羊补牢来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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