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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老友


  明中对于高中生和初中生都是固定供应饭菜,虽然有自主选择吃食堂还是自己带饭的权利,但多数同学还是在学校的积极鼓动下选择了色香味无一合格的食堂。自从有同学向食堂反应8元一顿的“两素一荤”中肉实在太少,食堂向高中生供应的配餐就变成了10元的“两荤一素”。

  官方改变后的伙食在刚开始确实见了成效,同学纷纷表示多加的2块钱很值。然而只过了两周,荤菜里面开始出现带零星肉末的炒粉条或者炖土豆,再后来干脆连肉末也不见了。于是同学们又开始嚷嚷要变回原来的8块套餐,再再后来经过学生会和校方的协商,事情竟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今天的“两荤”是肉末煸豆和……炖土豆。从东小楼回来后,我不知道是怎么走上的食堂也不知道是怎么打的饭。扒拉着唯一的素菜——炒土豆丝,走神了好久才发现今天的饭好像有哪里不对。我最好的朋友苏佩今天居然反常地请了假,也不知道当初谁说高三生病也不想请假否则隔天要做的卷子能压死人的。

  坐在不远处的是我在男生中为数不多关系处的不错的方中宇。我认为绝大多数这个年龄段的男生是极讨厌的,整天满脑子都是游戏和足球篮球(而且技术还都不怎么样),对漂亮女生贫嘴耍贱,对不好看的就欺负。

  方中宇算是个例外。

  我们的友谊从初中开始到现在一直没有断过。初中前两年我们的交集并不多,印象中我的课间要么是和几个特别喜欢欺负女生的男生围着课桌追跑,要么是陪着关系好的女生上厕所。而方同学既不属于喜欢招惹女生的男生,也不是相貌成绩优秀到可以让我注意到的对象,甚至不是一个能和大多数人说上几句话的人。因为个子比较瘦高,总喜欢弓着腰坐在后排角落里不声不响地看着闲书。

  这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同学,有着和他本人气质相符的一张没有存在感的脸,苍白的脸上架着度数不低的眼镜让他本来就平淡的长相更加没有存在感。初中前两年我们很少会说话,在这个年纪的聒噪男生中,方中宇显得太不引人注意了。

  但这个小子在初三开始学化学的时候,找到了自己的挚爱。我们是班里对这门新开设的,需要计入中考分数的学科最感兴趣的两个人。我为了看硫酸铜溶液被铁粉还原,从湖蓝色变成淡绿色的过程,有时会在下课后把反应溶液倒进自己的瓶子里拿回家观察;因为想知道各种烃类燃烧的现象和饱和程度的关系,我把实验室里的各种芳香烃和脂肪烃都烧了一遍而被老师骂了一顿……后来带实验老师也干脆不管我了,而我也获得了放学后可以留下来在实验室里捣腾各种试剂和装置的特权。

  渐渐我发现在我每次放学后留在实验室捣鼓一些奇怪的东西,总有一个人是其他同学里最迟离开的。方中宇一开始只是在他的实验台捣鼓他的反应,渐渐地他会站在一旁观察我的反应,时不时和我聊上几句。虽说那时候我和他聊天的内容基本都是关于化学,但是我们的关系确实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才熟络起来。

  我们的化学课经常会有默写方程式,配平之类的小测,我们两人的成绩一直是班里的第一或第二。时间一长就开始有了一种暗暗较劲的意味。后来每一天的小测便是我们的战场,第一名基本也都是轮着当。

  我们从一开始的交流学习到交流喜好,理想,发现竟意外地合得来。再后来进入高中,我们一起参加过化学竞赛,也经常一起做实验。我觉得我对于他是这个学校为数不多的朋友,他对于我也算是男生中少有的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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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今天我最铁的朋友苏佩没来,我便走过去坐在了知己同学的旁边。

  我没有像对普通同学一样示意性问候两句就直接坐下了。我的余光中,他吃饭的动作顿了顿,不过没有停顿太久就又开始吃了起来,既没有看我也没有打招呼。我们的相处方式向来是有话聊就聊,没话聊就宁可一起安静待着。能够摸索到这种朋友间的相处模式并长期维持,对于我们这样不爱废话讨厌客套的人来说真是非常愉快的。

  “山顶洞人死了……你知道吗?今早我路过东小楼的时候,看见工人在拆洗手台的天花板,我就知道不对了……”

  知己同学依旧低着头扒拉着饭,没有立刻搭话,这倒是意料之中的。

  方中宇总是在你说话的时候静静听一会,但当他答话的时候你就会发现他其实是在思考过后给出的很走心的回答。我也是和他接触久了才发现它其实是很有想法见地的人。

  “我刚才又去东小楼了。听施工的工人说是昨天放学后傍晚的时候,在洗手然后突然安在天花板上面的水管爆开,电线也断了,水流下来正好成了引线……最后是电死的。昨晚上给送医院了没抢救过来,今儿早上片儿警才过来,说是调查了一会儿就给校领导支走了。他年纪那么大,稍微大点儿的电流都心脏刺激很大吧……”

  虽然知己同学依旧没有搭话,看起来也没有什么和我探讨的欲望,但此时停下似乎有些尴尬。为了避免尴尬,或是为了平定我从刚才一直不稳定的内心,我还是自顾自地说着。

  “我初中做过他的课代表你有印象吧?……其实我觉得他是挺专注的人,为了我们上课经常一天都埋在仓库里倒腾材料你还记得吗?……如果不是这件事儿,连我都可能要忘了他了……”

  “……东小楼旁边厕所的洗手间因为改建的原因,水龙头连的水管走的是天花板顶上……天花板是木屑板,连接的地方用的胶和电线也老化了,稍微有点儿冲击天花板就裂了,水管里的水全喷下来正好变导电线……”

  “虽说这样有点马后炮,不过我真的前一阵子就觉得那个洗手池很危险了。那个洗手池上面的天花板老早以前就掉了一块,一个大窟窿在哪儿,看着就很瘆人……听说有人看见学校里的流浪猫在那个窟窿口趴着呢。那水管子也是早就漏水的,有几次我在那洗手,就感觉有水滴到我头上,吓得我抬头一看,就是从那个洞里面滴出来的。那肯定是上面的水管漏了啊……”

  “……”

  “嘿,你……在听吗?”

  方同学今天沉默的有些不正常,这让我忽然不爽起来。

  他的眼镜片很厚,又长又乱的刘海把他的眼睛也遮住了,我甚至辨不清他的表情。本以为能说上几句话的人竟没有对你的情绪作出积极反应,让我觉得自己好像在说一些无所谓的话。而我觉得这些并不是无所谓的。

  然而他最终还是回应了我。

  “嗯……我吃完了。”一共五个字,用时不到四秒。很示意性的提示我这段废话该结束了。

  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我忽然不是很肯定这是我认识的那个同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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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班主任孙艳那里听到苏佩生病了的消息之后,我一直惴惴不安。

  因为学校禁止所有年级的学生带手机,我没有办法联系她。佩佩是我从初一开始交下的死党,我是骨子里带着叛逆的、装出来的假乖孩子,她是开朗、浑身充满正能量引力波的真乖孩子。我们的家庭背景很相似,父母都是“北漂”的新北京人。在明昌路中学初中部大部分为北京土生土长的“胡同串子”组成的学生集体里,我与她的共同话题始终是最多的。

  从初中到高中,我时不时装病请个假,又或是整节地理课睡过去,佩佩永远是班里唯一一个愿意为我补笔记给我“开小灶”的人。即使生病,佩佩也很少请假。印象比较深刻的一次是初二的暑假补课,早操就中了署的佩佩愣是撑了一天,晚上去医院挂水后第二天只请了半天假,午饭后又顶着冰袋来上课了。

  “勤奋刻苦”这四个字可能出现在无数人的期末自我评价里,但在我认识的所有人里面,没有人比她更配得上这个形容。强大的毅力换来的是一贯优异的成绩,谦虚温和的性格也很招老师同学们的喜欢,佩佩本可以在班里担任更“重要”的职务,可她却在高中之后一直年年竞选、年年连任卫生委员。我曾经问过她为什么会喜欢当卫生委员,毕竟这种需要经常盯值日和亲自打扫的职务在所有班委里是最吃力不讨好的,结果她竟用一句“这样就可以帮你打扫实验室,我们一起回家的天数就多了啊”让我无言以对。

  我一直坚信着,这样一个和我约好了一起考入同一所大学的女孩儿,从来没有且未来也绝对不会让我有不安全感。

  昨天她和方中宇一起在东小楼的化学实验室打扫卫生,大概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比较晚了。我用□□问她的作业题她没有回复,不过这也很平常。北京市绝大多数的学校都坐落在寸土寸金的地段,根本不可能为了“教学质量”为学生建寄宿的宿舍,而每天放学回家后的时间,同学与同学之间的联络也不会是占据主要时间的。

  然而这一次我的感觉很不好。佩佩直到晚自习后也没有出现。

  目前距离高三第一学期的第一次月考还有两周,每天要做的卷子堆成了山。作为区普通示范校中的垫底,老师们多少还是对学生们有些许期待,这些期待随着高考日期的逼近通过卷子的形式每天在我们面前怒刷这存在感。我把佩佩桌子上堆成山坡状的卷子收了起来,打算晚饭后去一趟她们家。

  谁知晚自习化学老师吴小莉进来讲题而且拖了堂,害得我放学之后在北京晚高峰时段绵延不绝的喇叭声中等了半个小时,在公交车上的屏幕中看到了新闻联播的开场。等我赶到家,家里还是一片漆黑。虽然既没有字条,家里的座机也没有留言,但很明显今晚爸妈都加班,晚饭得靠自己了。

  吃泡面写完白天在学校剩下的卷子时,已然困得不想迈出房门一步。我拿起了身旁的手机。

  “喂,一一。”

  “诶?佩佩,啊你接了,我还以为会打不通呢。你今天是不舒服了吗?怎么样啊现在?”

  “……哦,好一点儿了。”

  “你的卷子我给你拿了,本来想晚上给你的,但是回来的太晚了。”

  “哦,没事。”

  “你还好吗?听声音还是有气无力的啊?”

  “……一一,你们今天有听说什么吗?”

  “啊,你这么一说……山顶洞人,那个劳技老师,昨天出事了。哎,说起来他出事的时候听说是傍晚,你那个时候已经做完值日了吗,还是……”

  “一一,我昨天是在现场的。我昨天,看见了。”

  在听完她的话的若干秒里,我不知道如何回应她。我沉默着。

  而反倒是佩佩自己说了起来。

  “其实我也没什么事儿,可是昨天真的太可怕了……我昨晚一整晚都没有睡好,就是,那个,那个场景,山顶……呃,劳技老师,被电到的场景,真的太可怕了你知道吗一一!太恐怖了,我到今天晚上还是没法完全把那个场景从脑子里清出去……呜呜呜……”

  我沉默了几分钟。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个平时非常开朗明快的女孩儿突如其来的抽泣,于是我接着试图转移话题。

  而这个随机的、瞬间产生的决定,却成为了之后无数个日夜让我无比后悔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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