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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心镜


  三面环湖,并非每夜都能相聚的三轮明月垂下朦胧的光幕,浮于勾玉河曲心滩上的建筑笼罩在彻夜歌舞前短暂的静谧中。一棵百年巨木,斜立于心滩边缘,一侧是天景灯的五光十色,一侧是晴明夏夜的皎洁月光。两名精灵与古树一同驻望湖光山月,身后的尘世歌舞似与他们无关。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支商队里?”

  亨利与睡着的幼鹰一样放松的心情被这句询问拉紧。不同于老树对面孔陌生的自己温和地嘘寒问暖,这名遨游于凡嚣之中的同族对自己漠不关心,只想从这里获得必须的信息。而且,听上去她知道阔辞的另一个身份?

  “你是不是在想,”月光的滋润下,碧茗那蒙上一层苍白的灵蕊开得越发张扬。“我很了解他?”

  忌惮于她身上的重重疑点,认为言多必失的混血精灵只是微颦细眉,静静地等那口红酒流入她的丰唇。

  “你看看他。”顺着轻浮指去的纤指,亨利看到了与其他专一的男同事与众不同,流转在各色女性间的头牌公子,在亨利看来,那是最卑贱的职业。

  那本是无喜无悲的眉目口鼻上,虽然轻微,但是面对着不同的脸孔,有不同的浅浅表情,像面具一样卸下又换上,从始至终,没有两幅一样的模样。若与其交杯的女子笑脸洋溢,则以开朗的扬角将发酵其中的快乐;若怀中女子愁眉苦脸,则安慰以摇篮般的温柔;遇到大胆的女子逾越,则回击以欲拒还迎的微怒与俏皮。而那些造型各异的女性,会因为能让他的表情加深而欣喜,并乐此不疲。

  “你认为他看上去很复杂对吗?”看到了稚嫩脸庞上凝结的惊异,碧茗却不以为意,从脑后的长辫中抽出一支弧形金属管。

  “巧言令色,圆滑水性,或者灭绝人伦,不仁不义,是的,这都是他的表象。”在琉纹滤器的前端插上一根装有茶色液体的玻璃管,碧茗将这支香雾含在嘴边。“但他的本质,却非常单纯。”

  本质?那冷藏肉一样冰封的良知?观测到阔辞杀戮之面的悲观主义精灵觉得,那就像是弥散在鼻边,从碧茗嘴里吐出的茶香一样,虚无颓废的事物。

  “看来你陷入了误区,”碧茗轻轻地摇头,并没有令耳坠响起。“他完全没有让你活下来的必要,就算因为某种原因不能在那里动手,他也可以找别的地方,当时的你也只能任凭摆布,不是吗?”

  “可!”“你真的以为自己的信息,对我们有什么营养吗?”用吸雾管指住会发出打搅睡眠的争辩的嘴,碧茗的灵蕊因念收起。

  “只要我们处理掉目标,剩下的纠葛天多弥那(Tendomillion)帝国自有裁断。可是你的存在,”亨利双目紧盯这轮廓无害的奢靡器具,此时指着喉结的它似是一把致命的匕首。“是一颗种子,会生长出无数种曝光我们的可能性。”

  “无论是你有意逃脱,还是无意识地被追踪,抓着你这条藤蔓的人,总有一天会扯动我们的根系。”精灵经常会结合植物形象进行陈述的语言方式,此刻让亨利感到那么熟悉,又那么可惧。“就算不是他们,你说,在一条国际交通要道上杀手可以任意妄为,岂不是告诉世人:堤丰城像柳条一样软弱无力?”

  所以...我应该死的?

  冷汗流下的时刻,亨利抓了抓自己的脸,手冰冰的,填不平骨间沟坎的腮肉也是冰冰的,但一切都是实在的,自己还鲜活地站这月光下。

  “一切已经发生了,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不知何时已转身,面朝湖面的碧茗,她的裙摆与风一同涣散着。

  “优雅尊贵的女神们!为了弥补今天的延期,让我用舞姿表达最诚恳的歉意!”欢呼与掌声引去了亨利的注目,在围成圈的镂空桌椅中,是手脚并用,在男同事们奏响的街头音乐的鼓点里翻转腾挪的万花中叶。

  “那就是怪他了?”

  碧茗眨了眨眼,道:“你觉得他现在是快乐,还是厌倦?”

  亨利无法回答,却还是绞尽脑汁地思考。

  “你觉得他救下你后,是心满意足,还是忧心忡忡?”

  亨利脱力地靠着树干,还是得不出答案。

  “都不是。”最后一口雾液,撒在碧茗指尖。“他既没有喜悦,也没有哀伤,既不能喜欢,也不会讨厌,更没有任何事物能催发他的感情。”

  “然而,遇见认定美好的事物,他会百般呵护;遇见对立于美好的事物,他会不择手段地根除。”看着在阔辞口边逐渐变空的硕大扎杯,碧茗又摇了摇头。“不过他太贪心了,就像疯长的树一样,想要获得更多,更多的阳光,就会无法支撑太重的枝干。哦不是在说你啊。”

  听着古树发出的异议声,亨利还在消化“没有情感”这个概念,却感觉这个比喻并不牵强。

  “是不是觉得很像?哼哼...”轻笑一声,碧茗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不,完全不一样,树冠太大是因为想让自己更好地生长,但他所贪心的那些,无论对他有没有一分一毫价值,他都会为其疲于奔命。”

  他是这么愚蠢的人吗?亨利无法把那个处处精打细算的人与耳边的描述重叠在一起。

  “因为他相信着的,却又最看不起的,是他认定了的,永远得不到感情的自己。”

  听着这自相矛盾的描述,亨利尝试去理解的思绪也烦躁了起来。

  “所以接下来,他会费尽心思,去化解你的生命与我们组织的安危之间的矛盾。”碧茗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他此时的心烦意乱,恰好转过身来看着捏紧拇指的他。“看来你还需要更多时间来理清这些解释,我也花了好几年才梳理出眉目。但是你得记住我接下来说的话。”

  “如果你还想利用他的力量,就砍掉他长歪的枝干。”

  这是亨利第一次直视碧茗的双眼,柔美的轮廓中,镶嵌着墨色幽深的瞳仁,有什么不可名状之物,在其中沉浮。

  “在想我为什么告诉你这些?”这种被洞察的感觉,亨利无比确定那个没有感情的家伙对情绪的把握是师从于眼前的女人。“很快你就会用上了,对你和他,都好。”

  收起滤器,碧茗等他平复心情,才说:“你自己的情况明天去跟那位讲吧,至于现在,我的小伙子,”拍拍他只到自己腰边的肩头,碧茗一边说着,一边缓缓走向欢腾的派对。“虽然你大概三十岁了,比他年长,但还是及时行乐,做些小孩子该做的事吧。”

  “嘿茗姐!”一名开朗的女客人拿着水枪,朝老板娘招着手,“也来玩啊!”

  回应以自然的笑容与绽放的灵蕊,碧茗优雅地摆手推辞道:“你们好好玩,我去给里头的臭男人和姐妹们把把关。”回过身又向亨利钩着手唤他过来。“这是我侄子,你不嫌弃的话也带他一起玩吧。”

  “好俊的小朋友啊,”看着忍不住要捏自己脸的女人热情的样子,亨利只觉头疼。“姐姐有多的水枪,我们一起去欺负那些大哥哥,好不好啊?”

  瘪了瘪嘴唇,亨利安慰自己好歹面对的不是男性,又看见满身湿透、拼命笑着的阔辞,就扮出了一副乖巧的样子。

  果然,虽然感激,但还是鄙视他。若是自己处在他的境地,一定会与陌生人老死不相往来,对一种自己没有亲身体会的东西,要时刻去注意,又要想尽办法让人满意,绝对会被折磨得未老先衰。还有闲心想什么守护重要的东西,他以为自己是救世主啊?

  这么想着,他盯准阔辞的脑门一阵猛浇。

  #

  水枪派对根本就是单方面的屠杀,因为所有男员工分到的巨大喷枪都只能挤出涓涓细流。直到匆匆的祝月从天际跳入山峦之间,撒野的人们才歇停各自去换衣服。

  阔辞用这短促的中场时间静静冥想,一刻不停地精神感知,无间判断的情感对策,精细差分地装扮表情,即使自己早已习惯这种劳苦,点亮那些女子们被沉闷工作压抑的激扬情绪,这也回馈以他鼓舞,但目前恹恹的精神状态,不适合迎接远归的友人。

  草坪上的潮湿被流元素一概挪走,一座声光俱全的舞池正等待着人们在其中托舞言志。不等全体宾客落座,一名身着休闲衣裤的娇小女子已经踏上演奏的舞台。从眉到唇,这位神秘女子的脸孔给人的感觉只有圆润二字,而皮肤更是光滑如镜。齐边的银发刚好遮住脸侧,而带有都市气息的随意穿着,使每个看着她的人有如注视镜中的自己,那样熟悉又陌生的诡异。

  正当台下的人们议论纷纷时,女子微鞠一躬,然后开始了令人大惊失色的表演。离舞台较近又无人使用的几张银合金桌翻上了台,先被压成平整可照的饼块,接着一架纯白的钢琴拔地而起。

  在众目睽睽之下,缓步上台的阔辞将一把高度合适的钢琴椅摆到女子身后,然后默默离开,走到自己的顾客中。

  当被问到女子的来历,阔辞笑了笑,正准备开口,已有抢先者脱口而出:

  “那是刚结束环游巡演的流浪钢琴家吧。”然后话题转入了谁会弹钢琴,谁喜欢的人会弹钢琴,和不感兴趣者对男伴的召唤。

  而这细碎的喧闹,随后被直入人心的琴声中止了。

  #

  直到安顿好醉醺醺的客人们去或留,顶着醉意的阔辞才来到等待许久的密若珂身旁。阅读着历史书,不时喝一口糖水的女子,只是撇了撇不太清醒的人,反应似乎很冷淡。

  “过得好吗?”总是由自己开启与她的话题,阔辞想着,他们什么都没有变。

  “不差,看见了很多,也感受到了很多。”终于放下书本,密若珂却吐不出更多有意义的句子。

  “可是看上去在我身上,你还是什么都感受不到。”

  “是啊,什么都感受不到。”密若珂仰了仰头,想酝酿什么,看回来时却还是面无表情,只有语气中传来了激动。“我走了那么多地方,见识到了那么多的灵魂,璀璨的,阴暗的,活跃的,冷漠的,或者听了我的音乐,一点反应也没有的。”

  “只有我,”“只有你,”阔辞知道插话是不礼貌的,但是有一道贯穿意志的推力,促使他想自己说出这句审判。

  “是一片空白。”

  他们的对话飘入从廊道经过的亨利耳中,后者认为自己应该置若罔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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