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回风
吐出这句心声后，少年只觉心如刀割，顺了顺怀中小鹰因哭叫而乱抖的稚羽，方才发现，较小的那只已没有了鲜活的温度。
再三触碰那死去已久的躯体，万种思绪涌到嘴边，只留下一声叹息，看淡了生死，习惯了挣扎的他，不会因为新生命的夭折，或者自己付诸东流的努力而沉陷在无用的悲伤之中。
“我想埋了它。”将话题绕过痛心疾首的回忆，本来认为自己没有生还的可能，他现在只想将一切过往寄托在这具尸体上，而将其深深埋葬。
“放着当饲料吧。”想到身边没有乐意放任腐肉存在的人，阔辞只好抱希望于幼崽的肉腐烂后不会那么臭。
少年开始了解到这名杀手有一颗怎样泯灭人性的内心，能够毫不忌讳地说出这种违背人伦的提议，他究竟是理性到冷血，还是有某种嗜好的变态呢？转而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慎密的心思醒悟到：自己的获救并不是因为对方仁慈，而是像这具不必丢弃的尸体一样，有利用的价值。
感受到少年内心莫名泛出的紧张，希望能在隧道内结束测试的情感侦探打算软硬兼施。拿出一块布扎成的临时袋子，散发着淡淡的腥臭，因为装着在谷底收集的肉块。
“喂它吃吧。”少年被划蹭得惨不忍睹的手掌被塞进了潮湿带血的麻布，但对痛觉麻木了的他并不因这粗鲁而嫌恶，反倒有了解脱的畅快。饥饿已久的丑小鹰被装满食物的小袋套住长喙后，安分了不少，因满足发出的细细呜咽在救下它的人听来甚至有些可爱。
“这里面有母鹰的肉吗？”他知道这一点，说明自己埋伏在崖顶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
“风告诉我的，全都因为你杀了她。”
“找了炸碎的，没挑。”
浓烈的厌恶，比空气中弥漫的腐臭更加刺鼻，看来他的人格中超我的部分还有余力活蹦乱跳，阔辞认为现在起码可以相信他的一半。
“讲讲你们怎么同病相怜吧。”在关联的情景与事物上盘绕许久，阔辞的探针终于直直指向浑身带刺的未成熟内心。
“哼-，不知道讲了对你有什么用，我也没—兴—趣讲，”迁怒的情绪令他咬紧牙关，语气也变得愤慨，似与救了自己的人有弑亲之仇。“总有一天，我会帮它向你复仇！”
“拭目以待。”在遭受巨大痛苦后依然爱憎分明，阔辞赞道，这是一束壮丽的灵魂，就浇灌他以信任吧。
“—容易●骗^”
冷寂的通道中，只跳动着扑腾的声音，看来幼鹰因为肚子被细细的手臂箍住而噎到了。
但在阔辞的视线边缘，那道稍纵即逝的白光，极度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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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哼~啦~，玫瑰一样的爱~，啊嗷！”哼着流行歌曲的女子受到了惊吓，然后很快就反应过来，这个冷不丁从下水道入口掀盖而出的鬼影，除了她们店里上得了厅堂，下得了脏巷的头牌少爷还能有谁呢？“哎呀呀，这大公主都快上天了，今天怎么这么慢啊，我的大少爷？”
祝月抬头的时候吗，挂掉唧唧呱呱个不停的人的电话，已换回了清道夫套装的阔辞想着自己还有一个小时零十分钟来打理一下自己，当务之急就是把掉在头上的鼻涕虫洗掉。
“哦？哪里来的小朋友啊？”莱斯莉将粉白色的侧发别到耳后，屈膝凑下身来，“没想到啊你个人~渣~，偷个情连孩子都这么大了啊。”
“那你就嫉妒吧，”对着不知自己底细的同事，阔辞一边反击周旋一边思考怎么把这个孩子的来历扯淡扯出来。“乔可连手都不让你碰，给他生孩子怕得等你下辈子了。”
“别绕圈儿，他是谁？”被戳中痛处的女子摆出一副无情的神态，如果她抱住的胸前换个男人站着，估计就不会去注意她的表情了。“我们这里可不欢迎毛头小子。”
“捡来的。”阔辞吐字清晰，脸不红耳不抖，就好像手上的男孩是下水道里的老鼠养大的。
“嗯？不放你去洗澡哦？”看到对方扬起抹有粉色眼影的上睫，莱斯莉盯着的少年觉得自己被当枪使，不爽地别过脸。
“好吧，一个顾客的孩子，打电话叫我照顾一下。”摇摇身子提示，用布袋栓在背上的男孩再不情愿也知道了要跟着演戏。
“臭死了放我下来绑架犯！我要去找我妈！”幸好水房的采光比较差，对方没有看清乱蹬着的男孩脸上的伤痕。
“嗯~你自己也很臭啊小朋友，还有你的宠物鸟。”后知后觉地捏着鼻子，莱斯莉发觉今天的清道夫比往常要更臭。她并不怀疑这种看似离奇的理由，毕竟对方可是甘愿为金主赴汤蹈火的全能牛郎，激情点能成双成对去“偶遇”对方丈夫逢场作戏，琐碎点一个电话就能被叫出去满大街找宠物。哦，只剩下没和谁上过床。
“好吧好吧，不和你闹了，我只是来调水泵的，先提示你一下，”莱斯莉眨眼的表情散发着狡黠。“别忘准备换洗衣服哦。”
阔辞已经猜到了今晚派对的压轴节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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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留下来？”剃好胡子，阔辞目不转睛地审视面前镜中自己的面容，呲呲牙查看晚餐有没有刷洗干净。“对我的工作好奇吗？”
盛夏初褪，傍晚的暑热让脸上抹了药膏的返祖精灵少年亨利倍感粘腻。同样让他觉得不爽的，还有三下五除二换上小礼服的双面人阔辞——一扫阴冷的第一印象，把自己打扮得像个人样的青年身材修长，曲线刚健，迎面走来时皮鞋与地面敲出稳重的声音。只看他的形体举止，若把他杀人时的气势比作锐利的刺矛，那在当下他招待客人的身份上，这把凶器可以展开，成为一顶别致又宽大的雨伞。倒梳扬起的黑色散碎背头，就像伞顶的锋芒，被呵护在伞下的人，只能隐隐察觉到那针对外人的狂野，而感受到更多的安全感。
抖抖梢部长有青色突起的耳朵，流元素的眷属满耳都是存在于这个场所已久的元素的花痴之声，流元素确实是四大元素中对美感情有独钟的一种。要不是自己还需要酝酿直面那个雇主的心理准备，他实在是不想留在这种浮华的场所。而且，他并不苟同于这些肤浅的粒子。若是细细描摹那人的面容，便会发现那神情不可捉摸：剑挺的眉峰下却有着微垂的灰瞳，拔高冷峻的鼻梁庇护的却是微抬而带有诱惑的嘴唇。如此矛盾的五官组合，加上面无表情，感情的出口被堵塞得严丝合缝，对他的性格判断每一刻都会因为自己心态的动摇而变化。这样一副靠不住的面孔，又怎么配得上令人安心的气质呢？完全就是在演戏吧？
坦荡地接受对方的检视，作为假日派对最重要的润滑剂，阔辞也在评价对方的形象：清秀的少年穿着醉于服装设计的同事制作的简洁服饰，内外合用的秘制恢复药剂在缓解疲劳的同时，令他身上发出薄荷的清香。蓝发蓬如草，吊眼蔑世嚣，瘦鼻微敛翼，淡唇不言笑。整体来看，凝结着一股清冷要眇的性情，但怀里正安抚着的那只躁动雏鹰，它的活力中和了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自我孤立。精神术士觉得今晚的场合留下他也不是什么坏事，可以给予他日常娱乐带来的放松，自己也能趁机了解他对快乐的感知体系。
“还在等什么呢大公子？”鲜亮的红酒在手中的高脚杯里打转，若忽略那高跟鞋的脆响，披身长裙轻曳的女子正轻轻走来。“女神们已经入座了。”
“亨利，你听碧茗(Greteain）女士安排。”
质疑地盯着那耳梢妖艳绽放的碧绿灵蕊，亨利在面前这位头挂翠绿发环的清纯女子身上，嗅到了茶香，还有不应该属于精灵的妖媚，更像是妖精与生俱来的气质。
用玩味的微笑回应同族少年的猜忌，湖梦夜总会的精灵老板娘幽幽回身，抛下一句指令：“你别学他，要叫我茗姐。”然后用酒液润润清唇，小迈着步命令道：“跟我来。”
“对了，”晚风拂来风铃耳坠的微响，少见到老板会在离开时回头叮咛，阔辞愣了愣。“密若珂（Mirrcle）会来，你们很久没见了吧？”
玲珑的钢琴曲调从阔辞的心头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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