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梦叶澜丝毫没有觉得自己说的话会起多大的波澜，依旧自顾自道：“书院刺客也并非铜筋铁骨，难免会有伤亡。每次有人死亡，千姓阁都会把名字、代号记下来，然后寻得着尸骨，送还故乡，也算有了个终了。至于地丑，是去刺杀洛阳娄家某人遭遇埋伏而死，然后我接的手，所以印象比较深刻。”
“阿弥陀佛，梦施主已造诸多杀孽，还是早日放下屠刀，多行善举，方可消得业火。”慧法双掌合十念了声佛号，真心劝阻道。
梦叶澜用鼻音哼出一声“嗯”，然后说道：“老秃驴，我手上的血，怕是佛祖也无法宽恕，你就别废心思了。”
慧法闻言一笑，猛睁双目，道：“天地之大德曰好生,世人之大恶曰杀生，梦施主还要执迷不悟吗！”
女子看向顾沅芷，后者神色木然，被沈子苏揽在怀里轻声安慰，情绪显然有些消极。
目光寻回怒目老僧，梦叶澜轻启朱唇，淡然道：“大师可否容我理清身后红尘事，再行潜修之事？心中事一日不尽，我一日不安。”
观察许久，柳溯之苦着脸开口道：“你们两位不要吵了，方才说到哪儿了？哦，你说地丑死了，然后前不久地丑来刺杀沅芷一行人，这不是瞎说吗。”
“是祁晨孤派来的。”梦叶澜纠正道。
柳溯之揉着下巴分析道：“祁老三派地丑刺杀沅芷，沈从玺跟着祁老三混，沅芷和子苏已经敲定是夫妻，地丑又已经死了，这不应该啊……来咱们一个一个想啊，地丑到底死没死，竹澜你说说当时的情况，老头儿我总觉得哪儿不太对。”
“地丑诈死，他的尸首是伪造的。”梦靥摩挲着不知从哪儿掏出的玉佩，寒声说道。
柳溯之点头表示同意，接口道：“这样的话，地丑诈死，然后投奔祁晨孤，唉，诈死的应该不止他一人，一路上可是遇到整整十六人呢，不过祁晨孤的话，倒是有这么个能力，姑且先这么认为吧，那祁晨孤为什么要刺杀沅芷呢，没理由啊。”
“但说到底，祁晨孤要对沅芷不利。”沈子苏笑了笑，眸中似有流云，“大夏皇家祁家，当真十分有趣。”
顾沅芷神色恍然，似是受惊麋鹿般无助，“真是莫名其妙，我顾沅芷何德何能，竟然惹得皇家追杀，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
言罢，伸手推开沈子苏，踉跄走向门外。
沈子苏想要追过去，却被少女阻止：“你别过来，让我一个人呆一会……”
梦叶澜走到两人身后，旁观到：“别过去了，你不知道这么多年她经历过多少。仅仅两次刺杀？玩笑话罢了。”
沈子苏伸手扶住门框，一向从容的脸上流露出惶恐悔恨的神色。一直以为只要陪在她身边，便是对她最好的补偿，却从未想过她曾经经历过什么。
“沈子苏你个混蛋！”少年在自己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斥责道。
梦叶澜冷眼看着对方，少年皮肤虽谈不上雪白，但也可说晶莹如玉，此刻左脸已然微微红肿，可见用力之重。
“坐吧。”柳溯之一片从容之色，伸手招呼对方坐下，“我觉得还是不要告诉沅芷太多，不然她承受不住。”
沈子苏掀袍跪在老者面前，平生第一次哀求道：“求前辈将一切都告诉我，我来为沅芷，挡住一切。”
柳溯之毫不掩饰欣赏之色，对梦叶澜点点头，后者行事直接，上前压低声音说道：“沅芷，是我亲妹妹，并不是左相之女，如果柳老头儿通过这么多年的情报推断没错的话，我们是……”
听完三人讲述，沈子苏脸上并未有多大的变化，只是眸间的波澜和哀伤以及紧皱的眉头，都出卖了他震荡的心境，如朱砂点缀的嘴唇微微张开，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良久，少年声音沙哑道：“都是真的？”
三人沉默，不言而喻。
沈子苏漆黑的眸中映出少女的身影，似是有些挣扎，但片刻便一片清明，嘴角重新挂起温柔的笑，轻声道：“我这位夫人，可真是不一般呢。”
柳溯之深呼出一口气，畅快大笑，慧法亦是微笑合掌，面露赞赏之色，就连向来冷漠的梦叶澜都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该来的总会来的，担心受怕也不是个办法，这样，你们收拾收拾这两天的就动身吧。”柳溯之饮下一杯酒，建议道，又马上接口，“我也和你们一起走，还有季清浅、黎若夭俩女娃娃，她俩也被人追杀，我和她们师父有过一段交情，得帮一把。”
沈子苏点点头，毫不在意道：“理应如此。”
…………
…………
是夜，月华透过窗口，倾泻于枕上，映出少女三千青丝，缠婉如墨，顾沅芷躺在床上，神色木然的睁着双眸，似是回想。
就像梦叶澜所说，十余年间，她究竟经历过什么，又有多少次生死一线的时刻，沈子苏并不知晓，她不愿提起，不愿自己所爱之人因自己的过去而备受焚灼。
但现在看来似乎是躲不掉了。
“该怎么办……”少女翻了个身，摩挲着枕边丝发，轻声呢喃道。
离开他，然后一个人等死吗？
少女并未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到，离开，不过又回到当初的生活中罢了，不过是少了公西贺这么一个挂名的师父罢了。
其实自己一直在拖累身边的人呢。少女轻笑着想到，不自觉的抚上满是烧伤的脸。
脸上伤痕，真的是一个难以消磨的痕迹。顾沅芷别过头去看向窗外，夜雀出现在目光所及之处。
夜雀。
要不，死掉好了？
“沅芷，睡了吗？”忽然传来敲门声，随之而来的，是少年异常温柔的呼唤。
少女眼中忽然涌出泪珠，放下伸向夜雀的手，哽咽道：“还没有，你进来吧。”
沈子苏推门而入，月华盈满怀间，合着嘴角翘起的微笑，优雅而温柔，顾沅芷怔怔的朝他伸出手，不顾自己险些掉下床沿。
这是独属于我的温柔吧。顾沅芷在心中轻声念道。
沈子苏猛地一惊，赶紧跑过去抱住险些摔倒床下的少女，见她满脸泪痕，不由诧异问道：“怎么哭了？”
顾沅芷愣了半晌，忽然伸手揽住他的脖颈，低声痛哭。
第一次在他面前放下一切伪装。
“子苏哥哥，我害怕。”
少年一手揽住她的腰肢，一手轻轻拍打着后背，嘴角温柔愈发浓郁：“说好的，我陪你一起面对。”
许久未曾听过她如同年少时候唤自己“哥哥”，再次听到，少年亦是欣喜而安慰。
“嗯。”顾沅芷轻轻点头，又拱了拱身体，让自己更靠近对方一些，“子苏哥哥。”
沈子苏轻轻恩了一声，但为听到少女的回复。
少年眉间凝起三分疑惑，低头望去，少女亦正抬头看向他。
双眸深情的炙热，沈子苏忽觉得喉咙有些干涸。
微微俯下身子，让双唇相接，品味着唇角甘甜，沈子苏很是强势的撬开少女齿缝，轻轻吸允。
双眸模糊，呼吸也逐渐变得急促。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顾沅芷终是强行清醒过来，伸手推开对方。
见沈子苏面露疑惑之色，少女歉然开口解释道：“这是在……佛寺，不能太过火……”
沈子苏懊恼的拍了一下额头，带着几分无奈苦笑道：“把这一茬忘了，太遗憾了。”
“什么啊！”顾沅芷被他这句话羞得双脸通红，抓起枕头就砸。
沈子苏淡笑一声，又恢复温柔而平静的模样，脱下鞋袜拥住顾沅芷，在她耳边轻声道：“我猜你睡不着，过来陪着你。”
顾沅芷诧异的“唉”了一声，对方显然出手更快，已然拉过被单，闭目侧卧，任由顾沅芷怎样推搡都不管不顾。
少女只觉好笑，方才还是一副君子如玉般温柔的模样，现在又成了躺在床上装睡的无赖，以前听一姐姐感慨“男人都是善变的”，可当真不假。
轻笑一声，顾沅芷朝少年怀中靠了靠，伸手拦住他的腰，静静睡去。
方才装睡的少年忽睁开眼，深邃如夜的眸中满是温柔。
辰时而起。
看着仍在熟睡的沈子苏，少女无由的感觉异常安心。
轻低下头，在他唇间落下柔柔一吻。少年嘴角勾起一抹宠溺的微笑，显然早已清醒。
“你醒了怎么还不起来。”顾沅芷懊恼的低下头，因自己方才的举措害羞不已。
沈子苏揉了揉下巴，轻笑道：“这不是等着夫人倾心一吻？”
顾沅芷看着少年笑容，干净优雅，和往日截然不同，虽然前几日对自己亦是温柔，但与此时感觉完全不同。
若是一直如此就好了。顾沅芷如此想着，眼中流露出几分落寞。
沈子苏心中了然，起身将少女揽在怀里，却一言不发。
此时无声胜有声。
然后，房门被打开，房间里有了声音。
“沅芷呀，柳老头儿找你……啊！对不起！我什么也没看见！”和顾沅芷相处颇为融洽，黎若夭又是个跳脱的性子，是以直接推门而入，然后就看到了顾沅芷依偎在沈子苏怀里的一幕。
但很显然，她想歪了。
沈子苏神情依旧从容如云，轻声道：“多谢相告，稍后便去寻柳老前辈。”
而顾沅芷，紧紧地用被子蒙住头，懊恼喊道：“啊！被人看到了！”
“怕什么啊，娘子。”随着略带戏虐的话语，少年再度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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