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看到顾枫迟，少女顿时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幸福错觉，但错觉毕竟是错觉，对方的下一句话就打消了她的念头。
“哟，亲爱的表妹，缘分啊，竟然在这儿碰见了！”顾枫迟大咧咧的走到车前喊道，语气简直可以说是酥麻入骨，让人不寒而栗。
邱画烟在他身后吃吃的笑。
表妹？
王启年一行人一头露水：顾沅芷不是常年流浪、举目无亲吗，怎么忽然蹦哒出来一个表哥？而且关系好像还挺亲近？啧，沈子苏万一吃味了可怎么办。
花蔓文偷偷看了一眼沈子苏脸上的表情，暗叫不好。
沈子苏生气时候并不暴躁，反而愈发温和，让人如沐春风。花郡主寻了句“二月春风似剪刀”来形容，从字面意思来讲，最是贴切不过。
沈子苏此刻的样子真的是春风得意、意气风发，某人怕是要伤着手了。花蔓文恶意的想着。
顾枫迟猛地打了个喷嚏，揉着鼻子喃喃道：“顾棠又在心里骂我了？”
“沅芷，这位是？”沈子苏问道，语气十分诡异。
听出对方语气不对，顾沅芷赶紧陪着笑解释道:“子苏你不要听他讲，他是我当初在姑桑遇到的一个朋友，和我师父一起偷过鸡来着。”
沈子苏了然的点点头，神色明显缓和下来。
“噗…”距离最近的王启年想笑又笑不得，脸憋得通红，“那可是偷鸡的交情，硬着呢！”
顾枫迟一阵懊恼，低声抱怨道:“什么姑桑，那叫江湖，江湖懂吗！江湖儿女遇上点什么麻烦互相帮衬一把不是应该的？而且两个鸡腿不都给你了！”
“那你厚着脸皮要做我表哥是几个意思？”顾沅芷摸了摸腕上玉镯，“还有啊，挺行啊你，娘子都讨上了，生了几个了？”
邱画烟闻言羞涩的低下了头，反倒是顾枫迟摆了摆手，豁达道:“尽人事，知天命，这事急不得，说不准那天就生他个十几二十个的。”
顾沅芷翻着死鱼眼看着他，嘴角抽搐道：“十几二十个，老哥，稳！”
“那必须，唉，我们要去武陵郡，你们要去哪儿啊。”
“姬君山。”
顾枫迟一听高兴了，拉着邱画烟就要往车里钻。
王启年看了一眼沈子苏的表情，见他并不反对，也就不再多加阻拦，待几人坐定继续驾车前行。
邱画烟一看便知是大家闺秀，说话温声细语颇为悦耳，倒是那顾枫迟，一副消停不下来的模样，话多的程度和卖菜的大妈有的一拼。
“唉，这位兄弟怎么称呼？”
“刀很漂亮啊，借我看看？”
莫呆尘一个冷艳的眼神投望过去，小伙默默地收回爪子。
“沅芷，这位是谁，怎么不给表哥介绍一下？”
“你再自称一句表哥试试？我让你生不了孩子信不信！”自古而来，最恶毒的做法莫过于毁灭一个男人的人道，顾沅芷此刻拿这个典故来用，震慑力显然上佳，顾枫迟马上改了口，嬉笑道：“顾女侠，这位朋友是谁，能否给在下引见一番？”
顾沅芷满意一笑，却不开口应答。
一句话，你自己猜去。
作为有着偷鸡交情的江湖好友，顾枫迟对少女作风的领会很是得当，当下便翘着二郎腿，一副兴趣满满的样子。
“我猜猜，嗯，和顾棠坐这么近，表情还很温柔，哟，还有点小深情，不错不错。”顾枫迟眯着眼摇头感叹道，“顾女侠厉害啊，哪儿捞得这么好的一个相公？”
沈子苏和顾沅芷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顾枫迟撇了撇嘴，伸手揽过邱画烟，不屑道：“我都成亲了，还怕你秀恩爱？”
花蔓文重重咳嗽一声，然后被一言不发的莫呆尘强行抱在怀里，沉声道：“恩爱，我也能秀。”
“秀你个大头鬼啊！放开！”小郡主挣扎两下，见逃脱不开，作势就要咬少年的手臂。
这位勇气翻涌的莫大刀客显然要继续以身试险。
其余几人作壁上观，大有看戏的意思，花蔓文几乎要哭出声，悲痛欲绝的喊道：“你们怎么能这样！爹啊，救命啊，女儿要被人轻薄啦！”
“我娶你就是了。”莫呆尘平静道。
花蔓文瞬间就被这句话镇住，瞪着莫呆尘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什么人啊，才认识多久就这么放肆！等我以后有权有势了，第一个把你侵猪笼！”
这是花郡主最后一个念头，然后……
“昏过去了？”
莫呆尘摇头示意无妨，心里却在感慨这小郡主心理承受能力有点差，看样子还得一步一步来。
沈子苏四人会意，别过头继续方才的讨论，不再理会这对冤家。
“听驾车的老丈是扬州口音，兄弟应当是扬州人，我想想啊，扬州沈家、花家两大豪门，花家嘛，只有一个小郡主，沈家倒是有两名非凡的男子。”顾枫迟以手撑着下巴，皱眉思索道，“不过我看不可能，沈家最小的二少爷已是双十年华，虽然仍是少年模样，但终究比你大了五岁。”
“为什么不能，其实沈二他一十有八，并非双十，全都是外人传的。”沈子苏笑道，对于这一点他也不甚清楚，父亲对外宣称自己已是双十年岁，不知为何。
顾枫迟咂咂舌，满脸遗憾：“说句心里话，小棠挺不容易一姑娘，你看她这身量、这皮肤，如果脸上没有伤的话，那绝对是个大美人啊，只可惜……”
“只可惜脸上有伤，沈家两名公子又是贪色之人？”沈子苏看了一眼身边的少女，在心中叹了口气。
“再说句心里话，我比小棠虚长几岁，又都姓顾，所以自称一声表哥也是真的把她当妹妹看，兄弟，我顾枫迟谢了！”顾枫迟面上浮现出少有的郑重，几近可说是严肃，“嫁入贵人之家未必是好，平平淡淡的布衣生活，有时候才是幸福啊。”
说第二句话时候，顾枫迟似是有些遗憾，有些痛楚。
“分内之事，何须言谢。”沈子苏同样郑重的抱拳应道。
顾沅芷看着两人，心中生出十二分暖意，大约这便是很多人相忘江湖的原因，相视便是友人，嬉笑怒骂之后，担心你的，也是这些友人。
按照几百年后“帅不过三秒”的定理，顾枫迟又恢复了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笑道：“说了这么久，到底也不知道你是谁，大家都是江湖人，干脆点。”
“扬州沈家，沈文渊。”沈子苏微笑，平静道。
顾枫迟闻言大笑，很明显的不信，但是笑一会又见顾沅芷神色平静，心中也有些狐疑，小声问道：“楚幽公子沈子苏？”
沈子苏笑而不语，顾沅芷神情肃穆，说道：“没错。”
“看来是真的了。”顾枫迟赶紧端正坐起，只是神色不太自然，“竟然能遇到楚幽公子，这运气，啧啧。”
“哦？顾兄知道我？”沈子苏倒不认为自己的名气能有多大，毕竟说是闯荡江湖，其实也不过是为了寻顾沅芷而交结了些江湖友人，为了打探信息而已。
过了几息，顾大侠严肃道：“请给我签个名。”
看沈子苏满脸不解，一直未曾开口的邱画烟解释道：“夫君他喜好江湖侠士，对沈公子的诸多事迹颇为向往，一直很崇拜公子。”
顾沅芷在一旁打趣道：“真人都在你面前了，还要什么签名，赶紧交朋友啊，多夸夸我效果更好哦。”
顾枫迟感激的看了少女一眼，从善如流道：“顾棠女侠英姿潇洒、身手不凡、身材妙曼、肤如凝脂、貌若桃花，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
“打住，《洛神赋》都蹦出来了，你是夸我还是损我。”顾沅芷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沈子苏笑着摆摆手道：“顾兄也是有趣之人，文渊与之相交也是幸事。”
邱画烟不禁莞尔，这楚幽公子倒是挺好说话，没有太大的架子。
“说起来，当初算是和沈兄擦肩而过，我在舜州，你在相邻青州。”顾枫迟抱着手臂倚着车厢感叹道，“我也是后来才听人说当时你在青州，心里遗憾的要死。当时多想和大侠一起，一人一壶酒，一剑一匹马，就这样白马啸西风，快意潇洒。”
“在舜州时候，沅芷在吗？”沈子苏忽的苍白了面色，沉声问道。
“沅芷？喔喔，小棠啊，她在啊，当时她和公西贺那老爷子，还有我，偷鸡就是在舜州一个小村子里偷得，我英俊潇洒的身姿震慑住了那户大婶，这才让小棠和公西贺跑掉的。”
顾枫迟的姿色确实可以称得上风仪出众、颇为俊美，只是平日里嬉笑怒骂异常随意，让他的颜值大打了折扣。
“啧，震慑住了大婶？是谁被那个公鸡追着跑来着？那大婶可是给了我两个鸡蛋呢。”顾沅芷坏笑戳穿对方。
被戳穿的顾枫迟有些尴尬的抓抓头，不服气道：“那只鸡最后不还是下肚了，而且，为啥大婶给你鸡蛋不给我！”
“还不是你啊，直接爬到鸡圈去偷，好歹我还是去敲门问了问。”
“没有我去偷，你也就三个鸡蛋而已。”顾枫迟很是得意。
莫呆尘扶着昏倒的花蔓文，静静地看向低着头、眼神哀伤的沈子苏，轻声说道：“何苦来哉。”
错过便是错过了，都已经过去了。
沈子苏抬头看向顾沅芷，嘴角缓缓绽出一个笑。
是啊，何苦来哉？
顾姓二人继续斗嘴，邱画烟做起了好宝宝，在一旁默默的看着，眼中流露出对身侧之人的丝丝宠溺。
“所以啊，如果没有我，你和公西贺早就饿死了吧！”
两人吵至白热化状态，顾枫迟音量提高了三个八度，顾沅芷毫不示弱，站起身来怒吼道：“顾枫迟你个白眼狼！你好意思说？当初要不是老娘我抢了些馒头给你吃，你现在还能在这儿和我吵？”
顾枫迟自知理亏，气势也弱了下来，小声嘟囔道：“知道了知道了，当初是你救了我一命。”
“别吵了……少爷，救……救我！”
车厢外，刀光悠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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