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没出息
第一门语文。章唐考的很顺利，考试前准备了三篇作文，没想到题目简单又宽泛，章唐用了最顺手的一篇，20分钟就搞定了。她做语文一向比别人要快，这次的作文又是全程默写，最后竟然足足剩下了40多分钟的空余。
章唐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把文言文一字一字的抠着翻译，又把现代文阅读每个题目的空格填得满满的，实在没话说也要加上一些似是而非的套话。最后又把作文通读了一遍，确定没有错别字，又把几个没有显出来的笔画小心的描了一遍，终于松了一口气，把卷子和答题卡重叠在一起放到了桌角。
还剩下大约20分钟，章唐谨遵老杨的懿旨，不能左右张望的看向窗外，只能直勾勾的盯着前面。
她看了三年的国旗，两旁的“努力刻苦”“拼搏竞争”，好像是第一次，章唐发现是这八个字。
怎么会这样呢，一点印象都没有。
这个瞬间太安静了。什么笔尖的沙沙声、翻页的哗哗声，什么都没有。一个监考老师坐在讲台上扫视着讲台下，另一个在教室里来回的踱步，时不时的上去在那个老师的耳边耳语两句。
他们在谈什么呢？这样一个重要又神圣的时刻，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改变着8000多个考生的命运，他们在谈什么呢？
今天的白菜降价了？学校前面的路又堵了？或者又被婆婆刁难了？
那是章唐15年来第一次感受到真真切切的嫉妒。老师这个职业，真的是让她太嫉妒了。
看着那么多学生在进考场铃响的最后一秒把书匆匆忙忙的塞到包里然后向上挑着眼皮努力把刚才看到的内容再默背一遍，做题的时候整个额头、鼻尖都在紧张的出油，没有人来得及照顾一下自己的形象。
看着这些，讨论今天的日常，这种看着别人翻山越岭、自己却可以坐在观众席上默默旁观的角色，实在是太太太爽了。
可她现在连自己整个三年的初中都想不起来了。
像那八个字一样，被记忆里一道无形的隔膜隔开，全部都模模糊糊的。
这样乱七八糟的想着，铃就响了。
两个半小时的禁锢意味着厕所人山人海。
尤其是女厕所。
章唐连挤都挤不进去，在门口就听到里面ABCD四个选项满天乱飞。
“什么，第二个选择题选D！”
“考前我还跟你说过，你忘了吗。不过也有可能是我记错了。”
“肯定是我错了，那你岂不是四个选择题都做对了！”
“什么，你都对了吗，好厉害。第三个，第三个选什么！是选C吗？”
“我选的是，我也不确定。”
“啊，我选的是B啊！肯定错了。”
“不一定啊，有可能是我俩错了。诶第一个选什么？”
再这样下去自己就要把答案对完了。
章唐默默地走到了楼梯口，靠在扶手上等着人都散完。
然后就看到林元皓甩着手晃晃悠悠的走了出来，转眼瞄到了她惊讶的合不上嘴小跑过来。
“你也在这一层？”
章唐点头。
林元皓继续不敢相信，咧开了嘴巴笑，“我们这么有缘！我在这一层没碰到一个咱们班的。”
章唐敷衍的笑笑，林元皓突然伸手把她考前为了固定两边的头发卡在耳后的发卡取了下来。
竟然忘了取这个！她刚刚就带着这个发卡露着一张闷出高原红的大脸走完了整条走廊！
林元皓看着章唐疑似脸色发红，突然也有些不好意思，慌乱中把发卡塞到了口袋里，张望着四面八方问，“你不回家吗？”
“等着上厕所。”章唐超前努努嘴，有些刻意的把视线别开。
“你们女生真麻烦。”林元皓学她站在她下面的台阶上两臂靠着扶手，眼神上挑吹着刘海，“明明只有一个人要上非要两个人去，环境那么恶劣还要聊天。”
章唐被他描述的逗笑了，迎面走出来三个女生，她突然来了兴致，转头问林元皓：“你看他们三个现在什么状态。”
林元皓看着她们三个，两两挽着手，两个女生说说笑笑，最右边的头上带一个蝴蝶结发绳的女生偶尔挤出一个笑容，闷闷的样子。
“中间的和左边的关系比较好，右边的很安静，好像和他们关系也不太好。”
章唐笑着摇头，“不。”她眼睛里像是放着光一样，用神秘兮兮的语气说：“最右边的是脾气最好的。她和另外两个人都关系最好，但是她错了两个单选，中间的女生最傲，平常和左边的那个都不说话，但是她单选全对，最左边的错了一个其他的都和她一样。”
陆陆续续有人从卫生间出来，本来热闹的走廊突然就安静下来，章唐看着目瞪口呆的林元皓，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走向了卫生间。
出来的时候发现林元皓还在那站着，低着头不知道想什么的样子，看到章唐出来走在她一侧，用那种叹为观止的语调说：“章唐，你真是个神婆子。”
神婆子？
章唐歪着头看他。
林元皓笑嘻嘻的不再说话，也不看她，章唐也看向前方，两个人沉默了好一会之后林元皓突然开口：“明天考完英语等我一起出来。”
章唐像是感受到什么一样，有些警惕的看他，林元皓感受到她的眼光扭过头来一副你在想什么的样子“我要和你对答案！”
章唐愣了半晌才笑出来，好像觉得自己刚才的想法很荒唐一样，笑的脸都有些红了。
从第一门考试开始，章唐就感受不到一点中考的气氛了。
一旦上场，就是一场战役而已，她像平常一样打到最后，数学像往常一样考完就知道要错选择，物理一定要无视一个条件，永远在收卷之后大脑才开始回血，连步骤都能默写出来……
无遗憾不人生啊！
章唐两手抓着栏杆摇晃着想。
考完英语，11点，阳光明媚的像往常任何一个中午，可是他们已经不一样了。很多分叉口已经在酝酿了，幸运的是，太阳下山之前没有人会知道结局。
林元皓过了好久才匆匆跑过来，抱着一个不知道藏在哪的篮球，额头上渗出了细细小小的汗珠。
他跑到章唐面前，像是跑了很远一样弯下身子喘气，好不容易喘匀了才站直，两行汗水因为他刚刚的弯腰已经在脸上留下了浅浅的痕迹，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狼狈。
明明没有靠的那么近，章唐却已经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像是阳光懒洋洋的味道、带着男孩子独有的气息狡猾的追着风飘进了她的脑子里。
“去篮球场对答案吧，让你看看三中的篮球队是什么水准。”林元皓笑的放肆又张扬，语气调侃，眼神却又坚定的很，“不看你一定会后悔的。”
还是去了篮球场。
可能真的是很喜欢篮球，林元皓一个人也打的兴趣盎然，偶尔想起一个题就大声的问章唐，知道做错了也不问为什么，最后的考试谁还会在乎是哪个知识点没有掌握牢固，所以只会更使劲的投篮，进了之后兴奋地绕场吹口哨。
章唐本来站在篮球架旁，后来累得蹲下了，再后来直接盘腿坐在了地上，也不觉得无聊，可能是因为接下来的时间变得又多又漫长，做什么都可以漫不经心。
“你知道，路开要去天津上高中吗？”
又一个三步上篮，林元皓跳起来把篮球扣在手里，停在那里缓缓地喘气休息，一下一下的拍着球。
果然又是这样。
章唐有些好笑的看他，“你为什么总和我讨论路开？”
林元皓手明显抖了一抖，没有拍到球上，身体有些尴尬的踉跄了一下。
他语气变得慌乱起来，只能下意识的反问“有吗？”
章唐很不给面子的点了点头。
然后气氛就越来越尴尬了。
章唐自己也有一瞬间的紧张。她从来不会把自己置于这种冲突中的，维持谈话的和谐，维持与谈话人的交好，永远把话题控制在危险线内，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避免敏感话题的发生，她永远是这样的人。
怎么自己就先开了这个腔。
或许是再也看不下去林元皓努力把两人的关系往纯纯的友谊上靠拢的生硬。
又或许……
“我一定会考上省实验的，你也一定会考上三中的。”
章唐微微前倾把滚过来的篮球拦住，慢慢站了起来。
又或许是因为很难再见面。
她背后是一片又一片的火烧云。
真的像小学课本里学的那样，比日出更灿烂的余晖。
终于有一天站在了她这边，不用再让她看着那个少年迎着她青春岁月里所有的阳光雄赳赳气昂昂的出场，带着所有的天时地利却只能委委屈屈的说一句“你不是喜欢他吗。”
终于是她背靠太阳，微笑着说：“我不会早恋的。”
“我会好好学习，然后我就不喜欢他了。”
章唐把球扔给他，林元皓单手接住，盯着她看，半晌才说：“章唐，你胆子真小。”
她晦涩的暗示果然被看的一清二楚。
这货考去三中真的是浪费水平了。
林元皓低着头拍球，一声比一声弱，像是被放了气一样。他整个人也像是蔫了的茄子，全然没有了刚才的活力。
“可是这样太不公平了，你对我胆子这么大，对他那么畏畏缩缩。”
他抬眼看她，眼里满满的不解与愤懑让她觉得真的做了多么不公平的事情。
她只不过是不想在这种时候了还别别扭扭的和他说话。既然已经要各奔东西，既然未来会不会见面还是个未知数，那么我们把一切都摊开说多好。
她如果这样说林元皓一定会追着问“那你和路开摊开说了吗？”
是这样他才觉得不公平吗。
那她真的是……无能为力了。
摊牌这样的事，打死她都不能跟路开做的。
“林元皓，我没你胆子大。”章唐两手一摊无奈的笑，“其实我真的，超级没出息。”
没出息到现在连跟他说话都要撒谎了，明明她17岁的生日愿望就是可以和喜欢的人早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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