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所有人安坐在内堂开窗落地的高阁上，前方二十米处搭着一个台子，戏班的戏子们就在那上面表演。
那边戏班子正唱的酣畅淋漓，老太太最喜欢听《五女拜寿》的故事，年年都要点上一曲，每次都看得痴迷。
珍珠披上羽衣，戴上那熠熠生辉的金枝玉翠步摇，挂上面纱后问道：“准备好了吗？”
姜柔深吸一口气，她从来就没有在这么多人面前露过脸，也不知等下会不会紧张得手指动弹不得，还有要是让父亲知道了，非得把她骂个狗血淋头不可。
“别紧张，”珍珠拉着她的手捏着，“来，手指放松一下。”
姜柔低着头，像是鼓足了勇气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珍珠眨着眼仰起头，转过身去，用楚楚可怜的声音道：“自从娘亲走了之后，我在国公府备受欺凌，但我不甘心，我要证明给他们看，我不是你们口中说的疯婆子。”
“对不起，”姜柔说道，“我会尽力帮你的。”
“多谢。”珍珠笑着说，姜柔的脾性太软了，只能先哄骗她帮忙了。
《五女拜寿》的唱乐声逐渐停息，耳边传来的是阵阵欢腾的掌声，趁着戏子们退场，这二位姑娘也该上场了。
珍珠摘下一只耳坠递给一位乐师，“这位大哥行行好，将你的琴借我一用。”
乐师觉得姑娘大方得很，爽快地答应了。
姜柔的手指在琴弦上撩拨游走，一阵悦耳清吟的奏曲缓缓飘动，化作千丝万缕的风情落入各位宾客的耳里。
“大媳妇，怎么还有节目？”老太太轻抿了一口茶汤，转头笑着问江氏。
江氏冷眉微蹙，心中颇觉不妙，正想去派人将人轰下去时，就见那台子的右侧飘飘然漫步上来一位飞仙似的女子，戴着面纱看不清样貌，但是那身形她是不会认错的。
珍珠一上场就吸引着所有人的眼球，淡妆淑仪恍若惊鸿，腰间的雪白羽衣翩然舞动着，两条彩绣像是生出了灵魄，随着她的指挥而肆意张扬。
脚尖点地，一阵颤栗从脚底传至手心，腕上的银钏也随之跳动，发髻上的不要摇曳生辉，楚楚动人，没有多余的闲赘，每一个动作都是精心挑剔出来的，自然而流畅，仿若是出水的白莲一般，芳娇动人，却让人心生只可远观的感叹。
姜柔手上的章曲渐入□□，珍珠的的脚尖连着转了十来个弧圈，羽衣飞扬，只怕下一刻就将飞升而消失在人们的眼前。
“她怎么敢？”江氏气得差点把茶盏摔了，脸色铁青。
一旁的婆子更是吓得瑟瑟发抖，就跟丢了魂一样。
曲停舞毕，姜柔趁着大家眼光都停留在珍珠身上一溜烟撤了，而珍珠稳稳落地，轻纱一摘露出了一张惊心动魄的脸蛋。
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
人群里的男人明里暗里无不赞叹着这副诱人的好皮囊，看着都活色生香，几个好色的老鬼已经在想着怎么把小妞骗回去当小妾了。
顾旻流的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这个女人不就是方才眼里染了脂粉的笨蛋，怎么现在像是脱了胎换了骨似的光彩动人。
他的眼睛不禁在珍珠白皙的锁骨处流连了片刻。
“是大姐吗？她跑出来了？”傅惠芝看着愣怔的傅兰芝，恍惚道：“难道那日落水之后真的全好了？”而且她记得珍珠头上那顶金枝玉翠步摇傅兰芝明里暗里讨要过多回，没成想现在一见果真是巧夺天工的。
“这是怎么回事，她怎么会出来的。”傅兰芝倏地站了起来，眼里的火光高涨，“这个疯婆子不要命了？”
“这是你姐姐？”江彩伊哑然道，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羽衣彩袖舞》不是谁都会跳的，能跳得好的京城官女子里不出一只手，“她不是疯癫了十多年了吗，怎么突然间这般有能耐了？”
傅兰芝恨恨地说：“什么姐姐，不过是个疯子罢了。”
王氏忽察觉出一丝异样，还没等自己开口询问就听见珍珠呼道：“儿孙千千给祖母请安，愿祖母松龄长岁月，皤桃捧日三千岁。”
“大媳妇？！”王氏看着江氏脸上的表情一顿，江氏努力地咬着后牙槽，眼里闪现一丝肃杀，好在脸上涂得粉够厚，否则现在的脸色肯定是一阵青一阵白一阵红。
江氏倏地大声笑着说道：“各位大人夫人让你们见笑了，这本是我们国公府的家丑却不曾想污了大家的眼睛，我这个女儿儿时突患疯症，反反复复十多年了一直不见好，今天是妾身没有看顾好让她跑出来丢人现眼，还望各位大人夫人见谅。”
“啧啧，原来是个疯子啊。”一位夫人捏了一下自家相公的胳膊，酸里酸气地说。
“看那可怜见的，可惜了这副皮囊。”
“可不是么，都疯疯癫癫了十年了。”
“跳再好还不是个疯子，还以为自己是杨贵妃呢？！”
“哎哟，刚刚那抚琴的是不是尚书府的千金柔儿呀？”宁远侯夫人忽然说道。
“见笑了。”尚书府人面上一凛。
“以后可得看牢了，听说和得了疯症的人呆久了会传染的。”宁远侯说话不怕闪着自己的舌头似的说着。
就连老太太心里也觉得不是滋味，江氏见效果达到了，连忙唤来几个壮实的家丁，“你们还杵在这里过年吗？还不快去将大小姐请回房去。”
珍珠正要豁出去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了一个中气十足的女子声音，“江虹荷你这是做什么，你说请回去就请回去，真是好大口气呀。”
话音还未落，就见一位穿着枣红色镂金挑线纱裙贵夫人缓缓走来，手里还拧着一个小厮的耳朵，定睛一看竟然是定国公夫人来了。
珍珠心下了然，是舅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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