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修竹婵娟同一色 1
（一）
“大人真要去傅员外府上看看？”韩翊接过沈千重递来的名帖，稍许意外。
他真没想到会在平阳郡遇到傅员外本人。
慈眉善目，一看就是个和善之人，只是行色匆匆，府里当有要紧的急事处理。韩翊对他的印象也是同二宝相关。当初傅员外外出置办药材，途径二宝的村子，暴雨里马车陷在了泥泞中，是懂事的二宝帮他捡药材，晒药材的。
傅员外很喜欢二宝这个孩子。
才会给了二宝的几两银子做工钱，想圆二宝的纸鸢梦。
后来若不是傅员外因着家中急事匆匆离开，兴许，就不会阴差阳错造成后来的悲剧了。
眼下看来，傅员外家中的事并没有解决，依旧焦头烂额，哪里还会记得起二宝的事情来。说来，也让人心中唏嘘。
大人给他傅员外的名帖，可是要去傅员外家，同傅员外说起二宝的事？
韩翊有些不忍。
“先进城再说。”沈千重也不置可否。
韩翊照做。
入了城，沈千重让随行的侍卫去安置马车，顺道再在城中寻一间客栈落脚。看模样，是想在平阳郡县城里留宿一宿。
城门口的布告栏处张贴了布告，韩翊便挤上前去看。
每到一座城镇，最好了解这座城镇现状的，就是这座城镇的布告栏。
不消沈千重开口，韩翊早已轻车熟路。
布告栏前人山人海，韩翊费了好些功夫才挤进去，或心却在沈千重袖中慢悠悠念给他听。
“呀，沈千重！”第一句就来了精神。
沈千重光听这语气，就知晓怕是闹了幺蛾子。
或心继续道：“告示上说，平阳郡县城郊外，最近出了凶兽（凶兽耶~星星眼），死了好些过路人，搞得平阳郡内外人心惶惶。官府组织了两次围剿，伤亡惨重。这回想多征集些人手，最好是能人异士，和平阳郡县城的捕快一鼓作气，除掉郊外的凶兽，保四方安宁。”
是凶兽耶~或心激动得从那片白色的九尾狐毛上端坐而起，眼中尽是兴奋之色。
沈千重有些恼火。
譬如之前的采花贼，又譬如眼下的凶兽，大凡能引起她兴趣的，除了吃，便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唉，就是今晚嘞~”在他袖中，扭了扭脖子，又活动活动手脚，有要大做一番的模样。
若是凶兽，怕是她一人就足够了吧。
兴许她的狐狸耳朵和虎牙已漏出来，对方就吓得远离平阳郡县城了，或心想象都觉得得意，忍不住伸出狐狸爪子，挠了挠自己的耳朵（目前是狐狸状态）。
“沈千重，让我去吧。”她跃跃欲试。
沈千重不作搭理，布告栏分为两处。
这张召集人手除凶兽的布告栏只是其一，沈千重问：“另一张呢？”
他没有搭理她，或心也不生气，依旧端坐在九尾狐毛上，一面摇尾巴，一面歪着头念叨：“咦，是傅员外家的？”
傅员外？沈千重眉头微蹙，这才缓步上前。
城中的布告栏虽然多为官家和府衙专用，但平日里也会提供给普通老百姓粘贴不时之需，自然，虽说是普通老百姓，用的也大都非富即贵，基本都是用作民间悬赏用的。
沈千重上前，或心也继续开口：“沈千重，是说傅员外家中的独子大病了三月有余，能看过的大夫都看过了，也不见起色，病情反而越来越重，就在附近的郡县征集名医，若是医好了就有重酬唉……”
大病三月有余……
正是当初傅员外匆匆离开相城外小村庄的时候。
原来是家中的独子染病不起，家中遣人来催，难怪当初走得匆忙……
沈千重低眉。
“沈千重，我们要去傅员外府中看看么？”“某狐”依旧摇着她的狐狸尾巴，狐狸爪子四下蹭了蹭，挠了挠。
“你我都不是大夫，去看了能做什么？”他说的是事实。
或心变停下摇晃尾巴，疑惑道：“那你让他们去寻客栈做什么？”
寻客栈就是要留宿，当下天色尚早，不留宿还可以继续赶路呀。
一语戳破。
“我在平阳郡县城有事要做。”沈千重言简意赅。
在通州是因为官银失窃，通州府尹有求于沈千重；珙县是因为董思是他旧时的同窗，沈千重才留下的。他在平阳郡特意没有只会当地的官员，也没听他说在这里有旧友的，能有什么事情要做？
或心叹了口气，恹恹道：“沈千重，去傅员外家中看看吧，真的妖气很重呢。”
由得二宝的缘故，她觉得傅员外是个大善人。
傅家有妖气，她想去看看。
“说不定，他儿子的病几月未见起色，是同这些妖气有关呢！”若是这样，她兴许是能帮上些忙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沈千重，同你断案救人是一样的道理。”
她可是只讲道义的仙灵呢！
沈千重垂眸，淡淡道：“想去就去吧，晚些时候来寻我。”
沈千重同意了？
或心就忽然来了精神。
沈千重虽然不去，没有人在一侧给她撑伞，她现不了人形。但她有夜送的那根九尾狐毛，可以在白日里化作狐狸身，不被阳光灼伤。只要她在县城内不跑远，在一个小小的平阳郡要寻到沈千重也是极容易的事情。
去一趟傅员外府上又花不了多少功夫。
“不许生事。”这一句算作叮嘱。
“唉，沈千重，知晓嘞~”她摇了摇尾巴，往袖口扑腾。
有人只觉袖间一阵清风，转眸便见不远处，一只白绒绒的小狐狸正蹲在街口，同他挥着爪子。
沈千重有些好气。
但眼底柔和的笑意却令人动容。
“大……大人……”韩翊显然被他的笑容吓住。只是顺着他的眼神望去，分明只有街口叫卖水果的大娘，就再无旁人了。
韩翊嘴角抽了抽。
但大人举止怪异又不是近来才有的事，他也司空见惯了。
沈千重正好回眸看他。
他赶紧敛了目光，恭敬道：“大人，有两则告示。一则是县衙的，说郊外有凶兽伤人，征集能人异士，今晚前去除凶兽。另一则是傅员外家的，傅员外的独子久病未愈，在四处求医。”
“知晓了。”沈千重没有细问。
韩翊倒是见怪不怪。
“韩翊，你带上几人，同县衙的捕头一道去看看吧。”临末了，沈千重知会。
“是，大人”韩翊其实也有这个意思。
即便沈大人不说，他也想主动请命。
他本是大理寺的带刀侍卫，拿的是朝廷俸禄，虽说此刻不在京中，却也有责任担当为民除害，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但他此行要护送沈大人南下，除凶兽这样的事，要征得大人同意才可前往。
沈大人开口，他心中也没有旁的疑虑。
围剿凶兽是由县衙组织的。
时间就在今晚。
出发前，县衙要提前清点人手，做统一安排，故需参加的义士提前去县衙报道。韩翊点了四个侍卫同行，再除去已经出发去安置马匹和打点客栈的那人，便还留了一人同沈千重一道。
平阳郡县城民风淳朴，留人在大人身边只是防患于未然。
“切忌莽撞。”沈千重叮嘱。
凶兽是何模样，有几头，告示上都没有说清楚。但若是好对付，告示上县衙就不会对外征集人手，一同上山除凶兽，应当棘手。
“是，大人。”几人拱手应声。
他没有旁的事吩咐，几人就往衙门那头去。或心也离开了袖中。转眼，身侧就剩了跟随的侍卫一人。
“大人，是要去何处吗？”跟随的侍从问起。
天色尚早，大人应当没有去客栈的意思。
沈千重转身，悠悠看了看左侧，“西街，柳巷口。”
***
西街，柳巷口。
巷口第一间府宅，写着刚劲有力的“曲府”二字。
侍从上前叫门，片刻，才有家丁来应门。
家丁见那侍从是陌生人，不仅拢了拢眉头：“先生是找？”
侍从拱手巡礼道：“我家公子是京城人士，姓沈，名千重，是特意来西街柳巷口找曲伯的。”
曲伯？那家丁瞪了瞪眼，顺势望向沈千重。
这公子是京城来的人士，相貌堂堂，又带了几分温文儒雅，是读书人。家丁也拱手道：“请两位稍等，我去问问。”
侍从点头。
家丁点头致意，才又关上大门，门后传来急促脚步声，应当是问主人去了。
侍从才退回沈千重身后：“大人，稍等片刻。”
沈千重点头，目光停留在“曲府”那道门匾上，久久没有移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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