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玉杯擎处露华浓 7
（七）
“如何，逮住了吗？”董思推门而入，一脸风尘仆仆。
沈千重让他去寻之前的女子打听清楚，他这几日便一直在外，还果真小有眉目。
听闻乾田村有采花贼出没，他又急忙赶来。
“没有，大人都坐了将近一日了。”韩翊应声，只是到是到了，脸色却阴沉得怕人，自进屋起就只饮茶，不说话。
“沈千重，这回真被你猜中！”董思明显情绪高昂，不似之前一筹莫展，“早前的女子当中，竟然没有一人见过那采花贼。注意！不是说没有人看清那采花贼长何模样，而是那采花贼根本就没出现过。”
言罢，似是怕沈千重不信，特意补充道：“一家人都守在屋里，既没打盹，连房门都没开过，愣是没见人来。”
这，韩翊一头雾水，“不是说……好些人家吃亏了都愿不声张……”
“话是如此，”董思澄清，“我之前也纳闷过，问了许久才弄清楚，大凡收到过信笺的姑娘，左肩上或多或少有印迹，就像……就像被猫呀狗呀咬过一般，深浅不一。还有的，自己都未察觉，我们问起，才觉得当时左肩确实隐隐疼痛，似是被咬过。”
董思叹气，“家家都觉此事玄乎得很，姑娘吃了亏，又不愿声张。你说说，人都没外出过，也没见人来，难不成真是鬼怪……”
韩翊素来怕鬼神之说，不由一身寒颤。
“沈千重。”董思唤了他好些声，沈千重才回过神来。
董思抱怨，“你倒好，一幅心不在焉的模样，你倒是说说……”
话音未落，沈千重开口：“韩翊，去问问老罗。”
老罗就是乾田村村长，为人老实忠厚，采花贼此番就是要来老罗家。
韩翊会意照做，屋内便只剩沈千重与董思。
董思狐疑上前：“喂，沈千重，你该不会一开始就猜到了吧……”
鬼怪所为几个字算是忌讳，董思隐在喉间，反正有人也该听得明白。
沈千重只是看他，不置可否。
董思头痛不已，采花之事本就闹得人心惶惶，如今再加上鬼怪之说，让他一个禄县通判上何处破案去。越想越愁，董思再次叹气：“既无隐晦之事，又无人命干忧，你说说这人来禄县作何来了？”
“寻人。”沈千重惜字如金。
“啊？”董思莫名看他，仿佛听错。
恰好韩翊折回：“大人，说看过了，没有印痕。”
没有印痕，那是之前的推测有误？
董思有些丧气。
沈千重瞥了瞥桌上的油灯，问道：“还有多久到子时？”
子时未过便还是今日。
那日或心失踪，也是子时前一刻。
韩翊恍然大悟，估摸着时辰，应道：“还有两刻钟。”
董思心中才重新燃起了希望。
可这般等待着实煎熬，就焦躁得在屋内来回踱步。
约莫过去一盏茶时间，沈千重突然抬眸，董思吓得一哆嗦。
沈千重“嗖”得起身，推门而出，一脸愠色。
这股气息，是或心！
韩翊紧跟其后。
到了苑中，沈千重脚下踟蹰，盯着前方空白处也不言语。
董思不解，只和韩翊面面相觑。
“快去看看。”这一句是同韩翊说的。
韩翊才想起子时到了，先前见到大人一脸异样，他倒忘了正事，于是直奔院落另一侧。片刻之后，韩翊返回，一脸的惊慌之色根本无需多言，就朝沈千重和董思微微点了点头：“左肩上，有咬过的痕迹。”
他额头上挂着些许冷汗。
董思霎时倒吸一口凉气。
自方才起，苑中就根本没有旁人进入过。
两刻钟前，一切都安然无恙。
容不得他不信。
董思失了平常心，赶紧咬了咬唇，冠冕堂皇道：“我们还是先回驿馆再行商议吧。”
他也不等沈千重应声，撒腿就跑，竟比兔子都要快些。
韩翊询问般看向沈千重。
沈千重微微敛目，再不言语，也跟着径直出了院落。
韩翊和身后一干衙役快步跟上。
院落里，便只剩了或心僵在原处。
旁人看不见她，沈千重却是能看见的。
看见了，也没再理她，眼中有愠色，吓得她束手无策。
她还楞在原处，苑外的马蹄声就响起，她好似心底钝器划过，蓦地透不过气来。
沈千重让韩翊去看村长家的丫头，沈千重定是猜到了！
她将沈千重惹恼了！！
或心有些慌：“夜大人……”
沈千重是要南下惠州的……
她也可以晚些再去撵他。
只是若他还在气头上，会不会就在禄县落下她？
夜开口：“去吧。”
他已经找了几月，也不知道会再找多少时候，他扣着她也不是长久之计。
眼前马车越走越远，或心赶紧去撵。
半夜行路，马车不敢驶太快。
沈千重登上马车，便倚在角落小寐。三月初春，风里也沾染了凉意，月色就透过帘栊洒在马车里。
“沈千重……”清风过后，有人便上了马车。
沈千重侧身避过，没有理她。
她竟会一同去采花，他是无语了。
“沈千重……”或心推他，这次，他悠悠睁眼，或心就僵住。她想说，又不知从何说起，他看着她，她便有些慌不择言，只得捡重要的说：“这次是只九尾狐神兽，他四处采花是要找他的主人。”
沈千重还是面无表情。
或心咽口水，慌忙解释：“神兽鼻子很灵的，咬一个人要眩晕上好几日！”
所以才让她去帮忙咬的。
沈千重脸色都青了。
便又敛目，别过头去，再不搭理她。
窗外，车轮“咕咕”作响，掀起得扬尘在夜色里看得并不真切。车内，或心丧气嘟了嘟嘴，也不管他是否应声，脸近乎贴到他耳朵旁，生怕他听不见似的：“他们都失散三千年了，文德仙君说人在禄县，他就一直在禄县寻人。”
“馨被魔兽吃掉了，夜大人折了所有的尾巴才救了她。”
话音未落，沈千重终于开口打断她毫无逻辑的喋喋不休：“所以你就去咬人？”
或心不由噤声。
咬人的都是猫猫狗狗。
她一个仙灵，还伙同着采花贼咬人添乱，沈千重四处寻不到他。
生了采花之事，禄县人心惶惶，从前是三日一起，如今是一日三起，沈千重自然该恼。
或心缄默。
“为何帮他？”良久，他又开口问，目光移向窗外，看不清眼中情绪。
夜色之中，除却零星的灯火，一片漆黑。
或心就循着他身旁落坐：“沈千重，原来寻一个人这么难呢。”
沈千重手心微滞。
转眸看她，月色就似清泉，和着夜里的风悠悠浸入心底。
或心便在他耳边娓娓道来。
从琉璃幻境，一直说到禄县寻人。
“馨从前很笨，所以夜寻的，都是看起来有些蠢的……”
沈千重转眸不语。
也就是说，这九尾狐一日寻不到住人，便一日不会离开禄县。
董思的人，是抓不住了。
晨曦微露，第一缕阳光慵懒穿过云层，清浅映在他脸颊，金晖勾勒下的轮廓翩若出尘，透着旁人比不过的风华几许。
或心贪目，奈何阳光刺眼了些。
他缓缓伸手，挡在她额间，她低眉垂眸，化作一缕清风，悠悠潜入他袖间。他袖间从无淡香，附庸风雅，也不似旁人，沾染些许脂粉气息。
“沈千重。”好似怕他不晓，特意出声。
嗯。他应声。
她便趴在他袖口，莞尔缱绻。
果真，去到何处，都不如沈千重袖间安稳惬意。
“沈千重，若是我日后不见了，你也会寻我吗？”她鬼使神差开口，自己都骇然。
清风撩起帘栊，微微荡起他袖间。
或心一不留神，险些滑倒，手心便稳稳攥紧身旁。
稳定后，摸摸伸出的耳朵，小心按回，好险。
“会。”
或心怔住。
他再不开口，她也缄口不言。
四月的风，渐渐有些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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