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7
戚凡再一次从乱糟糟的梦境里醒来，自那日的一时冲动起，这样的恶梦已经多日来袭。
梦中，他站在一片茫茫不见边际的热带丛林之中，身边围了一圈脸上涂满红绿颜料的部落猎手。从他们的眼神中，他可以清晰的感觉到，自己就是那个猎物。
部落猎手们手中执着锋利的长`枪，那枪头闪着冰冷的锋芒，看得戚凡脖子发凉。
一个猎手说：“他的皮，很嫩，剥下来做毯子。”
另一个猎手摇头：“他的心，很黑，不好。”
一个猎手问：“为什么？”
另一个猎手答：“他欺骗了一个漂亮的小姑娘。”
戚凡的身上冷汗直流，见到一排明晃晃的枪尖朝着他刺了过来，猎手们粗犷的声音在他的耳边旋转：“是个坏蛋，不能吃，带回去喂狗。”
一瞬之间，就有无数只毛茸茸的狗头从他的眼前冒了出来，不是猎犬，却是哈士奇。
几只哈士奇同时呼呼哈哈地张开了嘴，又湿又躁的红舌头顶着戚凡的薄脸皮向上一舔，把他的心脏都要吓停了。
惊慌失措地滚下床，他来不及擦掉后颈子上的汗，失魂落魄地去抓床头的书。
是《梦的解析》。
“潜意识的投射，潜意识的投射，梦境只是潜意识的投射，投射……”他在心中默念，如同信佛的老太太念《心经》，努力用自己的虔诚把一脑袋恐怖的画面驱逐出去。
解决吴瑜事件的那天，他在纪念堂内与温青简单告别，之后一周过去，竟没有再联系。
清醒的时候，他的眼前老是浮现出温青身上的花裙子，还有她那直勾勾挂在自己脸上的眼神，清澈而妖冶，张狂又热烈，倍有劲儿。
不清醒的时候，他又总是陷入被人指着鼻子骂的臆想之中，仿佛他戚凡就是当代的陈世美，“始乱终弃”这个词，他已经走到了第二个字。
每到这个时候，戚凡就特别期待去上班，因为与人的相处能够有效缓解这些症状。这天，刚来到鉴定中心外，他看到门口又被人堵了。
这个“又”字很精巧，有些职业就是这样，什么事在他们眼里都是大惊小怪。戚凡从人群的边上挤进去，只看了一眼就觉得没意思——还能是什么？原配又又又打小三了呗。
他掏出手机给附近的片警打了个电话，然后便继续站在那里看，他们不闹完他也进不去。
原配是一个看起来很精明强干的女人，她一手扯着小三的头发，一手用力在她的脸上狂扇：“打死你个臭`婊`子！老娘天天在外面干活，你倒是捡了个便宜老公啊，你知不知道你花他的钱，那都是我辛辛苦苦赚的？同样是女人，破坏别人家庭你还要不要脸？臭`婊`子，你就等着我把这个报告给你老公看吧，你以为我们老袁会娶你？他倒是敢！”
戚凡想起来，前两天这位原配和她的老公来过，本来说是验验自己的孩子，现在看来拿的样本应该是这位小三的孩子，他记得结果是匹配，所以这位小三明明自己有家庭，却给另一个有妇之夫生了孩子。
小三只埋着脸哭，不敢回嘴更不敢动手，原配气不过，一巴掌一巴掌打得越来越凶。路人们都在看戏，纷纷举着手机。
“打死这个小三！”
“不要脸的小三！”
间或响起这样义愤填膺的声音，更助长了原配的正义凛然。
而那个明明有老婆却和其它女人出轨并生下私生子的老公呢？他满脸涨红，畏畏缩缩地站在原配的身后，倒像是事件事情和他一点关系没有。老婆没骂他，小三也没叫他，他时不时就抖两下，想悄悄往后退一步又不敢退，仿佛只是一个被暴力事件吓到的路人。
警察来了，他们轻车熟路地将闹事三人组一并带走，拉到派出所里教育去了。围观群众把进鉴定中心的路给让开后，戚凡方才慢悠悠地走了进去，穿过一条走廊上楼，来到了办公室里。
中心总共有两个鉴定师，张姐正在给桌上的多肉浇水，看见戚凡来了，她抬眼问：“又打起来了？”
戚凡点点头：“刚拿的报告吧。”
打了个哈欠，张姐的声音懒懒的：“结果没排除啊，不是验的自己孩子？”
把外套脱下来挂在衣撑上，戚凡回答说：“在打小三。”
像是对这个话题一点兴趣都没有，张姐没再就这个问题聊半句，而是翻起了一叠报纸。
反而听见戚凡多了句嘴：“真羡慕有些男人，出轨了还那么淡定。”
张姐一边翻着新闻一边回他：“淡定就淡定吧，人贱有天收，等他们戴绿帽子的时候就不淡定了。”
一时无话。办公室里养了两条锦鲤，桃红色的，分外可爱，在鱼缸里面游啊游。
张姐突然抬头：“小戚你做了亏心事？”
做他们这一行的都是学法医出身，根正苗红的理科生背景，却因为常年和家庭破事打交道，活生生锻炼出情商来。
戚凡的眼神闪烁：“也……不算亏心。”
没有亏他自己的心，就是有可能亏了别人的心。
“那就好”，张姐又翻起了报纸，这一页翻过去，刚好是娱乐版面，她吐槽道，“又是明星结婚，天天拿出来说，结婚也值得当成新闻？不结婚才是新闻呢。小戚你说是不是？咱们这里一天天的，不是你怀疑我，就是我怀疑你，一回到家里打得你死我活，离了结，结了又离，什么奇葩事都有，就是没听说过有谁不结婚的。”
咽了一口口水，戚凡面色尴尬，坐在那里没动。
张姐想起来：“对了，小戚你还没结婚吧，你长得这一表人才，惦记你的姑娘不少吧？准备什么时候结？别的男人结婚是两眼一摸黑，咱们不怕，生了孩子自己验，安全。”
戚凡的喉咙越来越干，怎么咽口水都不解渴，于是他起身灌了一杯水，假装漫不经心地回张姐：“我就不打算结婚，也不想生孩子，难道所有女人都想结婚？”
“嘿！”张姐笑了，“小戚啊，你这是玩心还没有收起来，等你玩够了，自然就想结婚了。你不急，小姑娘们老早就着急了，嫁汉嫁汉，可不光是为了穿衣吃饭，你看那些女强人不也上赶着嫁出去吗？”
“那要是我不想结，小姑娘想结呢？”戚凡问。
“那你可别祸害人家姑娘了，先找找和你一样玩心还没有收起来的吧，你一个男人耗得起，小姑娘可耗不起。”张姐把眼睛一挑，“你刚才说的亏心事就是这个？”
“不是，假设而已。”戚凡说，“我这个人有精神洁癖，做不了亏心事，容易做恶梦。”
眼看他抽了三四张纸巾一寸寸地擦着办公桌，张姐叹了口气：“你这可不仅仅是精神洁癖啊。”
这天也是温青的调休日，她难得休息，出门浪荡了一圈之后，买了一堆新鲜鱼肉回来，准备晚上做顿大餐吃。
从前孙芸芸没离职的时候她们就这么过休息日，非周末调休的好处就是所有假期里人满为患的地方现在都没什么人，两个姑娘结伴同游，在哪里都玩的自在。晚上，她们一同下厨做个大餐，饱食一顿之后再出门找间小酒吧喝酒，漫无目的的看看夜色，总是十分舒畅。
今天孙芸芸要上班，温青便一个人做起了这顿饭。她喜欢丰富的味觉，先切一把香菇将鸡汤炖上，然后准备好一条蒸鱼，配好三四种青菜待炒，又用烤箱烤了一盘鸡翅，仍然觉得不够，便从冰箱里找出五六种水果拌了个沙拉。找水果时看见了压冰箱底的火锅料，横横竖竖都想吃，干脆再折腾出一道红油冒菜。
快到下班点，孙芸芸打来电话，问温青做的量够不够三个人吃，她的男朋友要去接她下班，有可能一起回来吃饭。
温青：“来吧，头一次没有你控制我，手下重了，可能够八个人吃。”
准备好了满桌的饭菜，差不多孙芸芸就该回来了，温青想起来今天有个快递还没有取，扯掉围裙，随便披一件外套下了楼。
哪知，取完快递回来，发现钥匙望拿了。
略带无奈地站在门口，温青想，自从那天被戚凡抱了一下，她好像被抱傻了，隔三差五就会出点问题，不是忘了这个，就是忘了那个。
刚才又是为什么会忘了拿钥匙？
走到门口的时候，锅里鸡汤的味道全出来了，那叫一个香。
香嘛，戚凡的怀里也很香，虽然香的种类不一样——这么一晃神，外套就拿错了。
幸好她的手里抓着手机，这年头，头可断，血可流，手机不能丢。
她给孙芸芸发了条消息，问她还有多久回来，孙芸芸回答她说男朋友已经来了，估计二十多分钟的车程。
温青想告诉她自己被关在门外的事情，但是看见孙芸芸的状态还显示“正在输入中……”，便等她先说完。
等了一分钟也没看见消息发过来，孙芸芸仿佛断了网。温青无聊，切到订阅号里面去读了两条公众号的推送，那文章写得特别好，看完的时候已经过去了约十分钟。
把聊天界面切回来，孙芸芸还是没有回复，温青往里面敲字：“我刚才下楼的时候忘记……”
还没敲完，电话打过来了。
是孙芸芸激动的声音：“青青！他向我求婚了！他向我求婚了！我太幸福了！”
温青怔了一下，立即祝贺道：“恭喜你！”
孙芸芸接着说：“对不起，我们今天不回去吃饭了，你一个人吃吧，我明天补偿你！”
“可是……”温青想说自己被关在门外了，突然又有些犹豫。接着，她听到“叮”的一声，电梯到了。
孙芸芸问：“怎么啦？”
“没什么”，温青想了想，问她：“那你今天晚上还回来吗？”
“这个……看他吧。”孙芸芸的声音里满是甜蜜。
挂掉电话，温青抬起头，戚凡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他的样子有些局促，但是依然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是一只英俊的房东。
“或许”，温青问，“你会有我们房间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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