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罕见的颜色

　　杨允杰拉着宁岩桥第一时间回到房间反锁门之后，才松了一口气坐下。

　　“人家好歹也是女孩子，这么冷的天站在外面等你这么久，你这样对她，会不会有点不近人情。”宁岩桥道。

　　杨允杰叹了口气：“唉，我真是怕了她了，居然追我追到剧组来了，宁老师，您得体谅我，您是不知道她…就算我今天把她甩掉逃过一劫，明天她还是会追着我不放的，她这样的热情我可是真的吃不消啊。”

　　宁岩桥乐道：“我知道，所以你就喜欢像小顾那样的冰山。”

　　杨允杰一声咳嗽，愣道：“有吗？不是啊，我…没有喜欢她，再说了，她喜欢的，不是宁老师您么。”

　　宁岩桥不以为然：“我是一个偶像，喜欢我有什么奇怪。反倒是你对她的这种执着…很奇怪。”

　　杨允杰渐渐沉下脸来：“从我认识她的那天起我就发现，她的身边没有一个人…她生活的全部只有她自己、和她喜欢着却看不见摸不着的偶像宁岩桥你…哦，还有她的…妈妈。”说着他又松了口气笑道：“啊，不过现在，她一定做梦也没想到会与宁老师你走得这么近，还有我、裴森、蒋然这些朋友。”

　　宁岩桥一皱眉：“哦？…只是朋友？”思索间他笑了起来：“我看你倒是对她格外上心，你若有心，再加把劲晋升一下也无不可。”

　　“……”

　　宁岩桥忽见杨允杰沉默下来神色惆怅，迟疑道：“我唐突了？抱歉。”

　　杨允杰沉默许久，忽然笑道：“没有，我只是想起曾听过的一个故事，不由生起悲伤…我真是丢脸，让老师见笑了。”

　　“哦？故事。”宁岩桥靠到椅上放松下来：“半夜自娱，我不介意听听，你可也别吊胃口。”

　　“听说以前，有个女孩子暗恋一个男孩子许久都不敢让人知道，男孩很受欢迎，女孩总是离男孩很远。她怕被人笑，也怕连累了那个男孩，别的女孩在旁边议论男孩她也当作不以为然，即使有过接触，也都是没好气地挖苦和嘲笑，那个时候，他们偶尔也能以朋友相称。可她始终放不下对那个男孩的情愫，等到多年以后再见的时候，女孩终于鼓足勇气说出心里话，却遭到男孩的拒绝，但男孩还是一直劝慰着她，希望用别的关怀弥补她什么，但在那之后不久，女孩就自杀了。”

　　宁岩桥瘪了瘪嘴点点头：“自杀。就因为一个情字吗。”

　　“当然不是。”杨允杰漫不经心地苦笑：“这个世界这么复杂，要人一条命说简单简单说难也很难，若不是到走投无路，又有了致命的□□，谁会去选这条路。蝼蚁尚且贪生，世间百态，真正因为脑子一热就做傻事儿的人又占几成呢。”

　　“你很同情那个女孩。”

　　“如果当时男孩考虑的因素能更多一点，不那么早下定论，或许也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了。”

　　“既然你明白这个道理，为什么还那么对小姚。”

　　杨允杰会心地笑着直摇头：“她？宁老师，跟你说实在的，如果是现在，把姚可心和那个女孩放一起，我一定会拒绝姚可心而不拒女孩，一再的躲着她也是希望她知难而退。试想的到，她即使没有了我，她还有爱她的父母、平坦的事业和一帮追随她的朋友。而那个女孩如果被拒绝，就等同于失去了世上所有的一切，而她仅剩的活下去的希望都会被我夺走，那不是把她往死路里推么。”

　　宁岩桥仔细地听着思索道：“有些人事，的确不该只偏重于锦上添花，我倒是也更认同为更需帮助的人做一些雪中送炭的事。但是感情这东西…世事往往有两面性，姚可心即使有父母事业和朋友，但是如果她看不见那些她拥有的，硬要与你较真儿，也难保她不会变成一个做傻事的女孩子；而反过来想，你说的那个女孩即使失去了一切，哪怕连你也失去，但如果她有顽强的毅力和该坚守的向往去支撑她克服自己，说不定也会是另外一种结果。说到底还是一句话：修行在个人。”宁岩桥抿着嘴捶了捶自己的胸口，又道：“当然，如果能尽其所能，有困难能帮则帮，有伤害能免则免，你的想法还是没错的。不过如果给你的选择不是小姚和那个女孩，而是小姚和…小顾呢。”

　　杨允杰苦涩笑道：“怎么可能是她…她并不待见我啊，我又怎么会有机会拒绝呢。一般人见到她可能会觉得她很强势，又看到我那样对待姚可心，难免会更偏向同情姚可心，觉得她是弱者。但其实…越是害怕被看见自己柔弱空洞内里的人，才越会把自己包裹得如钢铁一般，所以我们会觉得这样的人是强者，并不需要同情与保护，但实则，她才是拥有最少的那个弱者。人总是习惯性的先入为主观察第一眼所见的表象，但要是实际分析起来，你就会知道，有些事的形成是必然的，自己的主观判断也是错的，如果坚持一个错的判断，岂不就是雪上加霜。”

　　宁岩桥一笑：“哦？你是在责怪我对姚可心先入为主的同情？”

　　“不，我知道我有负她对我的感情，我也不想为自己的行为再找说词借口，只是，即使明知这样会伤害她，我也必须坚持，当我没法将所有人都顾及到的时候，我会优先选择顾及弱者。”

　　宁岩桥微点点头：“不过我还是得教你，帮助他人，如果你看得到问题的实质，最好是从根源上去解决别人的难题。如果像你说的去成全他人的表白，这可能只是一种防止他人走极端的缓兵之计，但是如果你不爱这个人，难道要因为成全她而让自己陷入两难吗。”

　　“呵…”杨允杰无奈笑了笑：“无法两全才会两难，很多时候，做人真的没得选择…”

　　“没得…选择吗…”宁岩桥喃喃着陷入了沉思，忽而又是一笑，杨允杰觉得奇怪，便问缘由，宁岩桥道：“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

　　“哦？”杨允杰两眼发亮，开启了他表演式的对话：“老师若不避讳，还望不吝分享于我。”

　　宁岩桥摇头笑了：“你倒真是和我当年有点儿像…说避讳就谈不上了，都说故事来源于生活，那是我过往的一个故事。”

　　于是，宁岩桥就说起了他学生时代的往事。

　　1995年，宁岩桥以不错的成绩考进了戏剧学院，可好事伴随着的总是坏事，他相依为命的母亲恶疾不治不幸离世。原本就生活拮据的宁岩桥从此更是陷入了更加贫困的境地。

　　但坏事伴随的又是相对的好事，他本要放弃学业，学校在了解了他的处境后，在多方的帮助下他得以继续在校上学。

　　——“因为没了亲人，我变成了贫困生，表演这门学科，说到底毕竟还是看门面的，所以我受到了很多同学的歧视，室友也总拿我开玩笑，说出一些贬低意味的话。那个时候，如果我的虚荣心再盛一点的话，可能我就真的无法回头了。如果社会是个大染缸，那么学校无疑是个小染缸，在那里，我第一次看见了…小染缸中最罕见的一种颜色…”

　　大学的活动总是非常多，各种名师教授艺术家也是相继办着展览和讲座。

　　那一天，宁岩桥无心上课一个人坐在树底下乘凉，老远的看着广场上搭台举办的书画展和专家演说。

　　某位知名书法家上台讲起了书法修心养性的妙用与中华特色的美学价值。

　　——“我当时在老远听着，很是不认同，我觉得他那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他是一个有名望有地位的人，吃得饱穿的暖出门受人尊重，研究美学的基础根本就是来源于他现有的一切，如果他也和我一样遭遇不幸，又怎么可能有心情去挥洒墨砚大谈华美？说到底他口中的美学与修养也只是随口即来虚伪的圣贤大道理而已。”

　　讲说结束，宁岩桥依旧在大树底下用书盖着脸抱头乘凉。那位书法家从他身边经过，后面有两位女同学上前向他请教，他都如一解答。在宁岩桥听来，那是同样虚伪有名无实的教诲。他一个懒腰立直了身子，书掉到了地上，也懒得去管，他听着书法家的解答不屑地哼哧冷笑。

　　书法家看到了他眼中的不屑，待学生走后，他走到宁岩桥面前，弯下腰拾起他掉落的书递到他面前：“你好像，对我的观点，有异议？”

　　宁岩桥抬起眼，随手接过书卷起当枕头垫在自己靠着树的脑袋下：“您可千万别这么说，我现在是穷人一个烂命一条，你是有名望又有地位的大书法家，我哪敢有意见，您是老师您当然说什么都对，我要是说你错，岂不是得遭千夫所指还被扣上嫉贤妒能的帽子落井又下石。”

　　“破罐子破摔？有意思。”书法家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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