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认罪

　　慕容渊活了六十余载，贵为一庄之主，又是当前公认的江湖第一人，就是在从前声名不显时也未曾受过此等羞辱。

　　而今日居然被人欺上门来，遭其在庄门前大声呼喝，讨要庄中之人。且讨要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最小的儿子慕容宇。

　　一口气登时涌上慕容渊的胸腔，只见慕容渊忽地高举右手，掌心朝前。

　　得此手令，两队武师倏地自广场左右两旁迅速鱼贯而出，各个皆手持精铁强弓，列满广场阶前。

　　眨眼间，众武师单膝跪地，弓如满月，数百枝箭头在旭日下奕奕生辉。

　　阶下的玉麟军见得此景，却也不慌乱，只是纷纷举起臂上的圆盾稍作护身。

　　陈鑫继续喊道：「慕容渊！莫要自掘坟墓！只要你交人，我可以担保不向你们慕容山庄动手。」慕容渊身旁的泉叔也道：「庄主！三思啊！」

　　战事一触即发，慕容宇见状，心知不能再等，随即转身甩开慕容容，排众而出。望着慕容宇上前的背影，小宝心中的某一块地方，似是被触动了。

　　慕容山庄众人看着慕容离去的背影，除了慕容容外，竟无一人开口挽留。就连方才正欲下令和玉麟军决一死战，慕容宇的父亲慕容渊，在冷静之后，虽望着慕容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却依旧没能喊住他。

　　除去慕容容外，众人只是默默地看着慕容宇渐渐走向玉麟军。

　　「杀死赵显麟之人，便是我！」忽然一声大喝，如雷贯耳，响遍整座枫林山。

　　众人闻言，皆纷纷转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而那所谓的众人当中，竟包括了慕容宇。慕容宇惊道：「你胡说什么？」

　　小宝走下了阶梯，再次大喝道：「就是我，是我在洛城外的树林中杀了赵显麟。」又一次听得小宝开口，广场上的山庄众人议论不止。

　　慕容容：「小宝...」

　　慕容年喃喃道：「小宝哥哥，别......」

　　慕容烟雨道：「这...怎么会？」

　　高康道：「小宝兄弟...」

　　何昱山道：「不可能！小宝兄弟不可能杀人！」

　　赵普：「......」

　　慕容渊：「......」

　　王师傅：「哀......」

　　小宝看着慕容宇，道：「宇哥哥，你就回去罢！容儿需要你。」慕容宇急道：「小宝你别乱来，快回去，杀死赵显麟之人乃是我，并非小宝你。」

　　小宝不言，只是一阶一阶地往下走。慕容宇见状，连忙跟在其身侧。

　　陡然间，一阵脚步声自身后传至，急且快。

　　两人只听得慕容容哽咽道：「别走！」慕容宇和小宝闻言，不约而同地转过身来。

　　试问这世间谁人能真正慷慨赴死？人们在走头无路之时，总希望有人能对自己伸出援手，哪怕是株草，临渊之人也必然用尽全力紧抓不放。

　　只见慕容容一双巧足起起落落，奔地飞快，一头扑入慕容宇的怀中。扑入慕容宇怀中的慕容容嚎啕大哭，道：「宇哥哥！你别走！」

　　转过头来的小宝看得此景，摸了摸鼻子，低声苦笑道：「真不该回头的。」转头望向远方，想起了以前的日子，喃喃道：「到头来，还是只有我一人。」边说边重新走下阶梯。

　　慕容宇回头望见继续走下阶梯的小宝，连忙道：「小宝！」随即推开怀中的慕容容，跟了下去。

　　来到牌楼前，小宝对着陈鑫道：「我便是杀死赵显麟之人。」方才只是听得小宝大喝的陈鑫，这回靠近看清小宝的样貌，喃喃道：「没想到竟然是你！」

　　小宝仔细瞧了瞧陈鑫的眉目，心下讶异，暗道这玉麟军的将领竟是那日的黑衣首领，看来此行可不是来抓凶手如此简单。

　　终于跟过来的慕容宇喊道：「别听他胡说！杀死赵显麟的人是我！」陈鑫闻言，大怒道：「这是什么意思，莫非你们慕容山庄随意找个人来应付我？」

　　小宝闻言，随即自怀中取出一枚事物，高举道：「将军且看，这，便是当日我在杀了赵显麟后，从其身上所取下的玉佩。」小宝随后将玉佩抛向陈鑫。

　　陈鑫接过玉佩，自言自语道：「确是公子的玉佩无疑。」只见那块玉佩在烈日下清澄透亮，玉佩下缘还刻着「赠吾儿显麟」五个字。

　　慕容宇道：「小宝，你怎么会有......」小宝笑道：「宇哥哥，你就别跟我争了，你争不过我的。」

　　慕容宇对着陈鑫道：「别听他胡说！杀了赵显麟的人是我才对！」对陈鑫而言，慕容宇和小宝两人皆是当日出现在树林中之人，因此抓慕容宇还是小宝回去并不重要，毕竟其被赋予的主要任务乃是来此威吓慕容山庄。

　　但要抓谁？至少得在道理上说得过去。陈鑫只着小宝道：「口说无凭！至少他可拿出了证据。」

　　这时慕容容也来到庄门前，道：「小宝...」慕容宇见得慕容容也跟来了，欣喜若狂，对着陈鑫道：「她可以做证，她可以证明是我杀了赵显麟！」

　　陈鑫闻言，道：「哦？真的吗？」转而对着慕容容大喝道：「小姑娘！说！是谁杀了赵显麟？」

　　陈鑫这一喝，犹若狮啸，端是慑人心神，吓得慕容容一阵颤抖。慕容容看了看慕容宇，又看了看小宝，支吾道：「我...我...」却是没能将事实说出口。

　　小宝打断道：「陈将军，别浪费时间了。」虽然此前与慕容容曾说过，在别人在场时喊她作容儿，可是不知怎么地，小宝却转头对慕容容道：「大小姐，弟弟我没办法遵守约定，只能当回小狗了。」

　　两年前，小宝和慕容容约定要一辈子守护她，此刻看来是要食言了。

　　小宝不久前在青狐的追杀下，险死还生，每每在欲要放弃之际，便想起了慕容容那日不安的脸庞，想起了约定，使其拼了命地都要返回山庄。

　　对着慕容宇道：「宇哥哥，之后便由你代我保护容儿，可好？」慕容宇见慕容容说不出口，也不怪她，只是道：「小宝兄弟......」

　　陈鑫不耐道：「来人，上铐！」两名军士随即出列，以木铐将小宝的双手锁上。慕容宇不再出声，不忍地转过头去。慕容容则是呆呆地望着上了铐的小宝，怔怔出神。

　　小宝也不再看向两人，转过头道：「陈将军，可否给我一点时间？」陈鑫自方才起，便被小宝左一口将军且看，又一口陈将军地喊着，实则并非将军的陈鑫，着实舒心不已，爽快道：「没问题！」

　　小宝转身望向阶梯上，那立于广场边缘的山庄众人。

　　良久，慕容渊、慕容恪、赵红玉、郭素、赵普、高康、何昱山、慕容年、王师傅，有的不忍，有的叹息，却是无一人开口。

　　小宝喃喃道：「也是，就连宇哥哥尚且如此，又何况本是个外人的我？」只是在真正面对此事时，小宝的心，仍旧抽痛不已。

　　那平日里待己如孙的慕容渊、沉着却不失风趣的高康、口无遮拦的何昱山、悉心指教的王师傅、督促其读书的赵普，此刻皆尽沉默不语。

　　但奇怪的是，唯独不见慕容烟雨的身影。

　　小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稍作调息，随即开口大喊道：「庄主，多谢这三年来的照顾，没有慕容山庄，便没有今日的小宝，只可惜小宝往后不能为山庄继续效力了！」虽然理解，但人非草木，小宝却是把对慕容渊的称呼自爷爷改做庄主。

　　吸了口气，小宝又继续大喊。

　　「泉叔，欠下的刀钱，小宝我恐怕没机会还了，请见谅。」

　　「王师傅，谢谢您以往的指点，弟子受用不尽。」

　　「师父，读书让我看到另一方天地，此等恩情，没齿难忘。」

　　「年儿，别哭，妳笑起来多好看。」

　　「高大哥，小弟我先走了。」

　　「何大哥，我一直觉得你说话很好笑。」

　　听小宝说到这里，何昱山再也忍不住，道：「我这做大哥的恁也丢脸！被你喊了这么久的大哥，却没能为你做什么！」何昱山大吼道：「什么狗屎玉麟军？老子今日就跟你们拼了！」随即拔出腰间的长剑。

　　一旁的高康见状，赶忙拉住何昱山，道：「这可不比平日里胡闹，会出大事的！」何昱山怒目圆睁道：「难道就这般看着小宝去送死？」

　　高康道：「......」何昱山见此，登时扬臂甩开高康，就欲冲下阶梯。此刻赵普不知何时来到何昱山身后，一个手刀，将其敲晕。

　　小宝高声道：「待何大哥醒来，再替我谢过他。」高康道：「一定。」

　　说完最后的道别，小宝抬头望向牌楼上「慕容山庄」四个大字，自言自语地道：「我的家，却又是没了。」

　　少倾，小宝转头对着陈鑫道：「陈将军，走罢！」陈鑫如其所言，下令玉麟军调头，准备离开慕容山庄。

　　慕容容睁睁地望着小宝离开的背影，愣愣出神。

　　双手上铐，被锁炼一松一紧地拉着前进的小宝缓缓而行，不敢回头。小宝不敢回头，就怕看见慕容容。小宝怕，怕看到慕容容，自己会忍不住想逃。

　　至少，只要活下来，便有机会，有机会在将来的某日，再见到慕容容。

　　凭借着小宝如今的武功，挣脱此等木铐自然不在话下，就算将小宝与马匹锁在一块，小宝也能连人带马地将其掀飞。而后再仰赖鸿鹄法之速，远走高飞，大有可望。

　　但小宝知道他不能逃，他若是逃了，等待着慕容山庄的将是灭顶之灾。

　　不久后，山庄众人也来到牌楼前，看着玉麟军撤离山庄。慕容容几度欲要开口喊小宝的名子，张了张嘴，却无奈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慕容宇则是状若癫狂，喃喃道：「这都得怪我，都怪我杀了赵显麟，该死的人是我。」一旁的赵普道：「这并非你的错，三王爷只不过是以此为借口来恐吓咱们罢了！」慕容宇吼道：「但人终究是我杀的！」

　　赵普道闻言，叹道：「那也是当时形势所迫，怪不得你。」转而又道：「这就是江湖。」

　　就在众人望着玉麟军离去之际，突然，一阵曲声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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