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节 骑军劫营

　　蒙古人马队过来时跑的并不快，七八千大军，过万的马匹杂踏而过带起了阵阵的灰尘。五六百米外的山丘上，朱四郞领着几个明军小校趴在草地上，看着蒙古人的大军蹒跚而过，沉闷的马蹄声贴着地传来，传到身下感觉到心都震的慌。

　　乌忽尔的兀良哈精锐和德古林阿苏特部的骑军都投入到了这场奔袭中，再十里便是明军的营帐，在那里，有被俘的数千兀良哈人还有数万的牛羊。此役若不能救出这些兀良哈人，乌忽尔担心以后三卫中的兀良哈部可能会被人吞掉。

　　斥侯不断的通报明朝军队的消息，早早就和明军的斥侯接战了，明军的斥侯小队一触即溃，乌忽尔也不追杀，这一路过来只用了一个时辰，明朝人玩不出多大花样。

　　转过了两个山包之后，明军的大营突然就出现在了眼前，虽说是临时的营地，明人还是筑好了简单的栅栏拒马，营帐数万一眼望不到边，点缀在营帐间的是无数人马，营地里的人马似乎都在跑，这就对了。

　　这些营帐有的是明军的军帐，有的是兀良哈人的帐篷，在营地一隅果然能看到数万的牛羊。

　　明军的营地里似乎很慌乱，有兵马源源不断的从营地里出来。

　　让兀良哈人意外的是，原本打探到的只是近万明朝骑军，现在居然能看到大量的车马，难道这是明朝军队的辎重所在。

　　所有的这些，最抢眼的是数百个兀良哈人的营帐，兀良哈人看着熟悉的营帐，目光热切起来，很多人在马上熬熬的大声叫喊。

　　乌忽尔打马走到了队伍的最前面，兀良哈人从后面慢慢跟上在他的身边排开，越排越长，足足排出了有三四百骑。他也不多言，拔刀催马向前，乌忽尔突然一骑跃出，随后全线跃起，万马奔腾，呼啸而来。

　　距明军营地还有约五百步时，明军已经在营地外列开了有约有一两千人的骑军，看到蒙古人打马过来，明军也发动了起来。从这个距离来看，蒙古人有优势，两军相接时，蒙古人的速度已经提到了最佳，明军的马速还没有完全提上来，马还没有跑热。

　　马弓有效杀伤距离约为五十步，抛射的话，可以有八十步左右，蒙古人在两百步时开始放箭，射的虽然不齐，可两三千人同时放箭，嗖嗖的响声一片，如一阵雨打下。马速，加上箭速，明军又是对冲而来，如此速度和惯性，空中落下的箭杀伤力更强。

　　可惜的是，这些来的都是明军的精锐，个个都配有良好的甲胄。郑亨部骑军的头盔多为六棱圆盔，如后世的地主小圆帽，即洪武皇帝亲自命名的六合一统帽，所不同的是，这个头盔有盔缨，跑动时红色的盔缨小旗般的在空中翻飞，六棱圆盔六个面上绘有六甲神，盔底有横出的盔沿，自顶而落的箭都会被这头盔挡掉。身着象马夹一样齐腰甲，当胸有两片圆形护心。（御林骑的头盔多为圆盔，无沿。）

　　天空的箭落下时伤到的马比人多，大多数人身上即使插了两三支箭，还若无其事般的打马急奔，只有数十人马被射中要害失去平衡跌下马来，随即被踏成齑粉，这数十人在一两千骑军的大潮中如浪花，刚激起被消散了。

　　蒙古人射了两箭之后，便收弓箭抽刀，双方都在嚎叫着壮气势，在这万马奔腾之际，听到的只有沉重的马蹄声。

　　两股巨浪撞到了一起，层层的浪花翻开，由中线前后推开，看到的只有刀光血影。蒙古人数在占优，很快，这中心泛起的浪花便被蒙古人团团的围在了里面，方圆两三公里内都是砍杀场面，一片混乱。

　　在这乱局的后面，德石林在等待，他身后是五千人的大军此时正呈楔形排列着，个个都紧张的等待着。一边山包上斥侯手上的旗挥了起来，德古林拔出了马刀，在空中一挥，随即沉重的牛角号响了起来。这号声低沉，声音仿佛就在人的头顶盘旋，盘旋凝重了之后才向前面的战场滚去，号声在战场翻滚着，越过混战中的骑军，扑向明军的大营。

　　明军大营里，郑亨在焦急的等待着，放出去的这一千五百骑，任务诱敌，这诱敌要怎么打关键，火候不到，退的早了，乱的早了，敌人不上当。若接占过久，那这一千五百人就是肉饵，不只是被吃，还会被消化掉。

　　蒙古人的号声响起之后，郑亨从他的营帐里出来，随着主将的出营，传令兵也紧紧的跟在了他的身后，只要主将一声令下，他们就会第一时间把军令传递出去。

　　战场上的兀良哈人，已经有两三百人冲到了营地面前，招呼他们的是箭雨，与此同时在号声响起之后，兀良哈人更急切了起来，砍杀更猛，原本要绕过战场冲进大营的骑士，又拨马杀入战团。

　　失去速度的轻骑之间相互砍杀没有一点技术可言，只有勇武只有力沉只有不畏死，更多的时候是怎么砍杀眼前之敌，没有任何的美感。人马混杂在一起，只看到挥起砍下的马刀，看到挥舞的大棒，看到马原地转，看到人影晃动跌下，叫喊声马鸣声叮当声乱成一团。

　　战场后的马蹄声沉闷的压了过来，战场上的兀良哈人开始催马往两边闪，让出空间，正在厮杀的兀郞哈人也压着明军往后退或是往两边退，整个战场从后往前在中间如撕开的纸一般，一道箭头往明军的大营伸展开，半个时辰之前这里还是一片绿地，现在看到的却是灰黑的泥地。阿苏特人如刀一般切了进来，跑的慢的都被这刀势掀翻，不管你是明军还是兀良哈人，如刀劈浪般径直砍明军的大营。

　　明军的锣响了，这锣声不似那牛角号，号角沉闷压着头，从上而下，锣声震裂却是在身边层层荡开一般，入耳炸心。战场的明军已经开始拨马脱离战斗，可此时他们根本走不开，三千多兀郞哈人已经与他们混战在了一起，只不过刚才是方圆两三公里的战场，现在扩散到了数十公里，马是可以跑起来了，问题是缠斗的敌人却更多了。

　　阿苏特人如热刀切牛油劈开了战团，切进了明军的营地，原先战团外的兀良哈人也打马沿着明军的营地包抄了起来，时不时的把一支支箭射进明军的营地里，营地里一片混乱。

　　锣声响起后，越来越多的明军从营帐里出来，第一波次冲出来的明军手上不是弓箭便是投枪或是掷斧，跟在他们身后来的衣冠不整，有的是辅卒有的是民夫，他们奔跑到位后紧张的等待着蒙古人的到来。

　　阿苏特人冲进明军的营帐时几乎没遇到太多阻碍，若说没有，那还是有的，比如营地中有零散的拒马，这些拒马虽然也撞倒了几匹马，但还是被高速奔跑的马踢飞。营地中还散布着一些陷马坑，不多，显然也是匆忙中才挖的，这些陷马坑折断了数十匹马的脚，可这数十与四五千骑相比可以忽略不计。偶尔还有一两具车倒在了路中间，有马撞了上去，更多的马绕开了。

　　营里人能看到奔跑的明军兵勇，似乎都在他们数十步之外，打马追上时，又会看到前面挡着的车和拒马之类，好在这些车和拒马并不多，控着马也能绕开或是跃过。越往里冲，阿苏特人越兴奋，明军大营里车马辎重散乱，呼喊着锣鼓声乱成一片。

　　大军冲进一里多之后速度略略慢了下来，明军的反击出现了，躲在拒马和车后明军开始用箭矢招呼蒙古人，随之飞来的还有掷枪和斧头。

　　阿苏特人如一股烟花射进明军的大营，然后又四射开来，掀翻明军的帐篷，追杀散乱明军。帐篷里没有人，明军都在中心的四周奔跑。德古林冲进营地的时候，在他前面约有两千骑，按这个速度，最前面的骑士可能已经凿穿大营，他能够看到勇士们挥着刀在营地里奔跑，他的视野里没有明军，马上没有，站着的没有，地上也没有。中计了。

　　明军的营帐里看似杂乱的拒马、大车、牛羊其实都是被精心安排布置的，只等着蒙古人冲进来，蒙古人冲进来一散开之后，便发现明军都在他们的打击距离之外，马刀够不着，明军的箭从四周如雨般的射了过来。营地中心的蒙古人象磁铁一样的吸引着明人的箭矢，只要往那股蒙古人的洪流里射便行，总能射中人或马。

　　慢慢的，阿苏特人的洪流慢了下来，停了下来，从营地中心散开，散开的尖头无一例外的被明人围射。营地外没有对手的兀良哈人还继续加入这洪流想往明军的大营里涌。

　　两三里外，德古林斥侯远观战场的那个小土丘上，朱四郞一人一马冲了上来，在他眼前，蒙古骑军的洪流三分之一已经冲进了明军的营地，这支洪流的后三分之二更加粗壮，在这支洪流两旁，数十公里的范围内，还有数千人马在追逐厮杀，这个战团还在往四周扩散，战场稀薄了起来。

　　朱四郞的身后慢慢冒出了越来越多的人，在土丘下，大队的骑军涌出。陈懋在蒙古人过了山谷之后，并没有死守那山谷，他带着大明朝拱卫京师御林精骑尾随而来。

　　失了速度的重骑在战场上如同手脚被缚的巨人，失了速度的轻骑在步卒面前是靶子。

　　在三五个帐篷之间，常五带着五六人守在拒马和大车之后，在他们前面十多步远，蒙古人的洪流还在往营地深处冲。锣声在营地的各个角落响起，持续的锣声盖过了马蹄声，此刻的常五心潮澎湃，激动不已。

　　常五身边围着的不是他手下的斥侯小队，而是一帮辅卒，他顶在最前面，他两边都是辅丁，这些辅丁昨天还在战场上收罗蒙古人的牛羊，现在人人手上都举着弓箭。

　　左后面一人弓不趁手或是说他本人力量不够，弓拉不满，可有什么关系，蒙古在十几步外，箭射出之后，一定能扎中点什么，扎哪里扎多深他就不清楚了。还有一人手在抖，箭头指来指去，不知瞄什么，很快他便被眼前掠过的马晃花了眼，不管不顾的把箭射了出去。常五则大叫“射的好，射中了。”不时的鼓励着他们，自己手上的弓箭一刻都没有闲着，已经射出去五六箭。没一会儿两人蒙古人从一旁冲了过来，好在他们前面有两辆车挡着，两个蒙古人还没冲到车前便被常五射倒一个，另一人很快的跳下马直冲过来。

　　常五大叫：“稳住，射他，射他。”不用他说，边上已经有两三箭射出，可惜的是只一箭射中那蒙古人，那蒙古人已经跳上了第一辆车。蒙古人冲到第二辆车前时，常五的箭已经搭到了弓上，迅速移了过来，蒙古人跳下车的时候，离常五只有三四步远，常五身边的辅丁有的已经大叫着转身，有的弦响箭居然滑脱没有射出。常五一动不动，弦响箭飞，扎在那人的脖子上，蒙古人的刀已经挥起，中箭后头往向一仰，手捂着脖子，扑倒在常五面前，刀掉在地上。

　　在他身后，又有两个蒙古人下马冲了过来，常五抄起扎在一边地上的长枪，大声叫道：“继续射，继续放箭。”

　　第一个冲过大车的蒙古人被常五一枪扎在胸口，常五大喝一声，挥着那人挡着后面的蒙古人，随即一抽枪，那蒙古人仆倒在车上，他身后的蒙古人往边上一闪跳上了车，常五的枪刺到，他挥刀格开了枪跳了下来，半空中没落地，便被两箭射中，一个踉跄之后继续向常五扑来，又一箭扎他大腿上，常五的枪剌出一半，他腿一软，身子往前一冲，自己撞到了枪上，手上的刀依然砍下，常五一个侧身闪来。

　　随即又有蒙古人打马冲了过来，常五身后，听到锣声后迅速跑位的几个士兵已经冲了过来，挥着刀冲到了那些辅丁前面，这里是他们接下来的战斗位置。

　　郑亨把营地里所有的辅卒民夫都调动了起来，人手一弓，很多人从来都没有摸过弓箭，没有关系，跟着学样就行，只要能把箭出去即可。他们将是第一波打击力量，蒙古骑军失了速度后，随即将受到明军正卒的打击。

　　在营地的深处，郑亨排开了长枪阵。欧洲人的骑枪用的是苹果木，在骑军对冲时，巨大的冲力会把轻脆的枪竿震碎，从而抵销冲力保护骑兵的胳膊。明人的长枪工艺复杂，弹性上佳，更多的时候，对冲时敌人会被扎在枪上，巨大的冲力使枪竿弯成弓型，然后瞬间又会把枪上之人挑飞，通过枪竿良好的韧性来保护骑手的胳膊。

　　所有的长枪都被收集到了一起，在两层拒马之后，长枪如林。

　　阿苏特人的轻骑洪流越冲进营地深处，遇到的拒马大车越多，陷马坑，四角马刺，拌马绳层出不穷，剥洋葱般的把阿苏特人冲锋的箭头一点点的磨掉，磨钝，磨圆。

　　直到最后，当阿苏特人的箭头冲到长枪阵面前时，速度已经慢了下来，不待他们冲过拒马，拒马后的枪头已经争先恐后探出头来。

　　随着营地外兀良哈人的跃进，本来已经溋满的阿苏特大军溢了出来，包裹在中间的蒙古人根本看不到敌人，而冲在各个点最外面的蒙古人却遭受到多个明军的围杀，天空中还不时的有箭飞下，中间的蒙古人提着缰绳不知何去何从。

　　乌忽尔也站进了大营，他并没有跟着大洪流在营地中间冲，而是带着兀良哈人掀翻一个个的帐篷，帐篷都是空的。明朝军队的锣声已经响过了，营地外，兀良哈的勇士们已经占了上风。寻找解救族人是第一要务。先让阿苏特人去打吧，德古林要这份军功给他便是了。

　　接连掀开了十几个营帐之后，没有见到一个人，乌忽尔突然感觉冲进来的太容易了，中计了。

　　牛角号又响起了，这是后撤的信号，这个信号显然是德古林发出的。

　　明军营地的中央挤满了蒙古人，现在这些蒙古人得到的信号是要退出来，拥挤的蒙古人拨马都很难，更别说调头。

　　朱四郞身后有四五百骑跟他从土丘上冲了下来，象舞台的大幕落下一般掩了过来。在他左边，陈懋的大军已经开始提速了，如同刚才阿苏特冲过战场一般，一个箭头直插进来，只是这次这个箭头更加的粗壮。

　　营地外兀良哈人听到撤退的牛角号时，也看到了明朝的军队从身后袭来，兀良哈人没有四散逃开，而是催着马大叫的挥刀迎着陈懋的大军冲了过来。

　　陈懋一直以来都认为现在他麾下的这支御林精骑是大明朝最强的骑军，皇上似乎更看重火器营，火器营，声响倒是能吓到马，铳打的没弓箭射的远，耗费又远超骑军，更别说那些铜炮，那可是纯铜打造，一具便有数百斤，上千斤的都有，行军作战皆不便。跃马挥刀，陈侯爷血脉喷张。

　　御前精骑杀入战场的时候，朱四郞张三黑牛三也跟着杀进了战场，只不过他们的马跑着跑着就落到了别人身后。一对一，一对多，朱四郞都不怕，怕的就是这般千军万马的厮杀，谁知道哪里会飞过来一支箭正好就射中你，流矢知道不，这种东西，让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应该说不知道谁杀死你的。

　　朱四郞，张三，黑牛三人在大军里乱跑了一通，居然都没有碰到一个冲到他们跟前的蒙古人不多，不约而同，三人都把速度慢了下来。在他们一里之外，陈懋的大军已经分成了三队，中间一支人马对着大营方向冲去，边上两边已经散开，在营地外的战场上与兀良哈人厮杀。

　　没多会朱四郞等人已经落到了队伍的最后，原本陈懋吩咐跟着朱四郞的那个百户头脑一热带着他的人马早就冲的不见影子了。朱四郞几声长啸（口哨），张三和黑牛会意，三人打马回头往来的山谷跑去。

　　战场上的乱慢慢被抛在身后，跑进山谷时，他们居然还拢到了十几匹马，这些马的主人应该都已经落在他们身后的战场上。

　　跑了半个多时辰之后，碰到了一队骑军，人不多，明人的装扮，其中一人一眼就看了出来，是兔子。

　　“两位侯爷定然是大胜，此时赶去，也捞不到几粒首级，蒙古人在山谷里还有多少人留守？”朱四郞问道。

　　;


　　(https://www.xdingdiann.cc/ddk29110/1804593.html)


1秒记住顶点小说：www.xdingdiann.cc。手机版阅读网址：m.xdingdiann.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