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拔剑的人
“风的味道？”
沐遥眼睛微微眯起，嘴角撇到一边，很认真的拱起鼻子，对着周围的空气嗅了很久，才沮丧道：“没有欸，我只闻到了烤冷面臭豆腐小龙虾和奶茶包装的塑料味。”
“是吗？”陆小白露出狡黠的神色，语气怪异道：“可是我明明还闻到了炒米粉炸串和奶油蛋糕的味道诶？”
“去去去，老不知羞的。”
沐遥把手里的袋子一股脑塞给陆小白，瞬间变得一身轻松，腾出手来问陆小白道：“你还没回答我呢，中城好玩吗？”
“还好吧，中城的原住民都离开中城，去战场了，现在的中城，除了给予世界意志回应，被选召的人，中城现在和一座空鬼城没有什么区别……”
陆小白顿了一下，补充道：“还是很古旧很有历史感，住了一大堆钟馗都搞不定的厉鬼的那种。”
“哇……”
沐遥嘴巴不自觉的张大，眼里居然带上一丝兴奋：“这也太让人心动了吧！”
“……”沐遥从来奇奇怪怪的关注点，陆小白倒也已经见怪不怪，只是宠溺的笑道：“等一切都结束了，我想办法带你上去转转。”
沐遥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彻底兴奋起来：“可以的吗！？”
陆小白佯装为难道：“应该可以的吧，毕竟再怎么说，你男朋友也是四大区、无法之地和中城三地兼备的，响当当的大人物，要是实在不行……”
沐遥眼睛眨眨，歪头：“实在不行？”
陆小白忍着笑仰起头，说道：“实在不行，我就带你一路打上去呗，咱又不是没那个实力。”
“吼吼，打上去？”沐遥似笑非笑地看着颇为“狂妄”的陆小白，打趣道：“恐怕还没刚进城门，就被荣耀王座打断腿扔出去了吧？”
陆小白忽地沉默，莫名有些心虚道：“……万叔应该不会下手那么狠。”
沐遥浅浅一笑，环住陆小白的胳膊，不知不觉间放慢了脚步：“中城去不去都无所谓啦，过去的五千年，去到过中城的陆地生灵屈指可数，我没那么贪心，只要你能回来，就什么都无所谓了。”
陆小白侧过头，看到沐遥脸上安然的表情，想起中城高塔上忱鱼雁与自己说的话，一种想要结婚的冲动，像是春天的野草一般，疯狂蔓延在他的心底。
遏制住差点脱口而出的“我们结婚吧”，陆小白将话题岔开，说：“明天开始，就要真正的开战了，因为某些原因，我不能守在你身边，打起来以后千万别冲太前面，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呢，记得吗？”
沐遥用脑袋蹭了蹭陆小白的脸，像是在撒娇，又像是在给陆小白喂定心丸，说：“记得记得，北区插进去那么多的lv.9，哪里轮得到我一个小小的lv.8在战场里大显神威，我就老老实实的待在东都附近，做些小打小闹的事情就好啦。”
说完，沐遥眼睛瞥到一旁的窨井盖上，满眼歉意的冲着窨井盖眨了下眼睛。
话是这么说出去了，但到时候该怎么做，反正陆小白不在旁边，不是随沐遥开心？
陆小白没有注意到沐遥的小动作，但出于对沐遥的绝对信任，陆小白也没有再过多的叮嘱什么，抬头看天，想着还有什么事没和沐遥交代。
“说起来，被中城选召的人，都是王座级别的绝顶大佬吧？”
陆小白还没想出来个一二三四五，沐遥就带着问题冲了过来，问道：“虽然名声响亮亮，但论实力，你好像根本不够格参加那个级别的战斗吧？”
“……”
被自家女朋友拆了台，陆小白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尴尬，还是该思考这个确实存在的问题，只能用简单的一句“可能有什么必须要用到我的地方”一笔带过。
虽然不太想提这个话题，但陆小白也清楚，自己和Skey的实力，根本不够格与几位万座一同前往那座战场。
充其量，他陆小白也只是个相对“平庸”的山巅级强者，有一招在威力上能够与顶尖的山巅强者想抗衡片刻，但论其本事，顶着天，也就只是堪堪过了山巅的门槛，远远还没到参与昨天那场会议的等级地位。
至于Skey……
虽然实力比陆小白还不如，但Skey再怎么说，也是实打实的“中城之子”，是中城意志选出的“救世主”，无论什么规格的会议，他都有资格去参加。
可他陆小白凭啥。
凭他哥是世界意志的力量载体？
凭荣耀王座是看着他长大的叔叔？
陆小白也想不明白。
或许一切的答案，都要等到真相浮出水面的那一天，陆小白才能够知晓。
“算了，能和那些大佬在一起，至少安全问题也算是有些保障，不至于被神胤玄盯上一拳打死。”沐遥轻叹一声，拇指和食指对在一起，轻轻掐了下陆小白的手臂，说：“绝对不可以像之前那样，不管不顾的杀红了眼，拿命去拼，明白吗？”
陆小白眼睛瞪大，表情浮夸道：“我那么理智的人，什么时候杀红眼过？”
“林鸿那一次，还有艾娃那时候，你都像是变了个人一样，什么话都听不进去，眼里也只剩下了仇恨，根本不把命当命。”
沐遥脑袋轻轻靠在陆小白肩膀上，语气轻缓道：“这一次你跟着他们，或许不会遇到至爱亲朋死在面前的场景，但很多时候，民族大义上了头，比杀父之仇还让人难以自控。”
陆小白不以为然道：“有嘛？我应该不会吧？”
沐遥轻叹一声，换了个方式说道：“别说你不会，受命于天、封狼居胥、既寿永昌……听到这些词之后，你脑子里第一件事想的是什么？”
“……”
陆小白突然的沉默，让沐遥瞬间明确了陆小白心里的想法。
受命于天、饮马瀚海、封狼居胥……这些词汇，在每一个流淌着华夏血脉的男儿心中，都有着不可取代的地位。
没有一个华夏男人，能在听到这几个词之后，还能保持理智的拒绝。
陆小白也不会例外。
沐遥看着陆小白的眼神里，充满了洞悉人心的智慧：“你要做的事，不就是饮马瀚海、封狼居胥的事情吗？到时候在无人企及的最前方，背负着亿万人的期待，热血上了头，你会做出什么，恐怕你自己都想象不到吧？”
“……”
沐遥说的话，陆小白找不到理由去反驳，干脆沉默不语，让沐遥把要说的话说完。
沐遥也明白陆小白的意思，看着前面的路，脚步缓慢，声音却轻盈，“热血上天就热血上头吧，别说是你，就算是我听到这几个字，也会不由自主地热血沸腾起来，只不过你必须要答应我，在命数变成红色了以后，不管全世界谁需要你，你都要停下来，可以吗？”
陆小白没有回应沐遥的请求，越走越慢的步子，让本就吹拂着凉风的夜，变得更冷了几分。
沐遥停下脚步，转身走到陆小白面前，抬头看着陆小白闪烁的眼神，嘴角的弧度，看不出来究竟是在笑，还是在难过，“从去到时停界的第一天，你就和时停界绑到了一起，那是你的命运，但你有没想过阿姨，有没有想过我？除了你以外，我们已经没有任何的亲人了。”
陆小白的沉默不语，让早就没有了家，却在遇到陆小白后一度体会到了家的温度的沐遥，瞬间没有了安全感。
战争面前，沐遥不怕死，也敢死，就算是让她做个敢死队员，去消耗神胤玄的体力，她也心甘情愿。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陆小白不能死。
陆小白抬起空出的手臂，轻轻将沐遥揽进怀里，动作轻柔，语气却透露出金石凿不穿的坚定：“我答应你。”
我会活着回来，以陆小白的名字，哪怕是千夫所指的逃兵，也一定会活着回来。
这是约定。
......
度过了最后一个平静的日子，重新回到时停界的陆小白，看着已经不剩下几许光明的夜晚，从高塔上站起，好像是在问旁边坐着的忱鱼雁，又好像是在问自己：“鱼雁姐，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真的会让人失去理智吗？”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忱鱼雁抬起头，看着气质瞬间从欢脱变到沉郁的陆小白，没有直接回答陆小白的问题，而是习惯性的眯起眼睛，进入陆小白的内心，去窥探过去的一天发生了什么事情。
短短十几秒钟，就将陆小白一天的经历看了个遍，某些少儿不宜的画面，看的忱鱼雁不由自主地红了脸，低声念道：“这小子怎么这么凶猛……”
没听到忱鱼雁的喃喃自语，陆小白低头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没什么，自言自语。”
忱鱼雁轻咳一声，强行把视线从陆小白的身上，转移到城外的云卷云舒，说：“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啊……这个问题你不应该问我。”
陆小白不解道：“为什么？”
“因为这八个字，已经跟了我十几年，我本就是天命所在，所以对这八个字，并没有太多的概念。”
三十岁出头的年龄，就凭着铁血手段，成为了无罪之城历史上最年轻的城主。
坐上城主之位三年，将千年历史用“混乱”两字就可以概括的无法之地，整合成一片完整的大陆，这等功绩，时停界历史的五千年中，也只有她忱鱼雁做到过。
无论未来的忱鱼雁做出怎样为天下所耻的事，后世的书中，对于忱鱼雁，都必然离不开她过去所创下的历史奇迹。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从忱鱼雁离开中城的那天开始，这八个字，就是在为忱鱼雁一人书写。
察觉到陆小白瞬间垮掉的情绪，忱鱼雁轻笑一声，说：“去问问荒古吧，作为从那个群雄割据的时代走来的最强之人，他对这八个字的理解，肯定比我们要深刻的多。”
“对哦，荒将军还在这里！”
陆小白一拍脑袋，脚尖一踮就要往下跳。
忱鱼雁一把抓住往下栽的陆小白，抓着陆小白的衣领，难得表情严肃道：“什么受命于天既寿永昌、饮马瀚海封狼居胥，那都是以前人的故事了，你是陆小白，你有你自己要做的事，既然决心要当个自私的小鬼，就算是被整个世界取笑，也要一条路走到黑，明白吗？”
高塔之上，被忱鱼雁拽着衣领的陆小白，在风中晃晃荡荡，像个任人宰割的鸡崽，疯狂点头道：“明白了。”
看着陆小白一副受害者的可怜模样，忱鱼雁不禁笑出声来，随后心满意足的拍了拍陆小白充满了胶原蛋白的年轻脸蛋，说：“去吧，把该想的事情想清楚，再过几分钟，就该去拼命了。”
......
轰--！
中城半山腰观景台旁边的坚硬山体上，被忱鱼雁扔下高塔的陆小白，半个脑袋插在岩壁里，虽然只是脑袋有些轻微的震痛，但这种屈辱的姿势，让陆小白甚至不愿意把自己从岩壁里拔出来。
“陆小友？怎么这般姿势落地？看着倒是新奇，是那‘地球’上的新风尚？”
荒古的声音，从观景台上传来，让半个脑袋卡在岩壁里的陆小白，恨不得用脚趾抠出个三室两厅来。
咔--咔--
把脑袋从岩壁里拔出来，陆小白板着脸落到荒古身边，仿佛刚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严肃的看着荒古，问道：“荒将军，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真的很容易让人失去理智吗？”
“嗯…….陆小友，你刚刚……”
“荒将军，，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真的很容易让人失去理智吗？”
“……”
陆小白执拗的严肃模样，终于让荒古明白，陆小白并不想和自己谈论刚刚岩壁上发生的事，于是便顺着陆小白的问题，暂时将刚刚看到的事情抛在脑后，说：“当然，无论什么人，听到‘受命于天，既寿永昌’这几个字，哪怕明知道这背后是一步踏错便万劫不复的深渊，也会毅然决然的跳进去。”
“踏错了，是陷阱，踏对了，那就是万古流芳的人神，又有谁能抵得住这种诱惑呢。”
荒古的回答，与陆小白心中所想，并无差别。
但荒古说的，和他做的，却是截然相反。
“当年您手握玉朝十万兵权，一声令下便可倾覆国土，难道就没有人在您耳边吹风？”
“当然有，而且从我执掌帅印的那天，一直到从东荒率军返京的那一天，都有人在给我念叨你所说的那八个字。”
“那您为什么……”陆小白顿了一下，说：“您不是说，没有人可以抵得住那种诱惑？”
似乎是早就猜到了陆小白的问题，荒古轻笑道：“我只是说没人能抵得住这种诱惑，又没说这种事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一种诱惑。”
荒古双臂环胸，半点看不出年岁的痕迹，英雄气概遍布在老将的每一处肌肤上，“有些人自命不凡，总觉得自己不应该过现在这样的生活，当不怀好意的人将一步登天的机会摆在他面前时，他有可能会拒绝吗？”
“还有些人，明明已经得到了很多，却总觉得还不够，还应该能得到更多，当有人把赤裸裸的诱惑展现给他时，你觉得他会拒绝吗？”
“还有一些人，胸无大志懒汉颓家，但脑子里有过太多太多纵情江湖庙堂操盘的幻想，当只要点点头就能把幻想变为现实的机会出现在眼前，你觉得他会怎么选？”
......
陆陆续续的，荒古给陆小白举出了十多种不同的人生，得出的，却是同一种答案。
当落日的辉光彻底被漆黑的云海所吞没，观景台上的灯柱，亮起微弱的光亮，勉强将台上的两人照亮时，荒古将手臂放下，看着微弱的灯光，“可如果，那个自命不凡的人，最大的梦想只是做个县令；得到了很多的商人，只求能保住拥有的一切；胸无大志的懒汉，就真的只是想一辈子窝在家里……那些所谓的诱惑，就都成了过眼云烟了，不是吗？”
荒古抬起手臂，将手掌轻轻搭在陆小白的肩膀上，声音轻缓，却透着令人不容置疑的力量：“所谓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当你想要的想做的，都已经掌握在手中的时候，就只是书面上读来气势不凡的八个字而已，没有任何特殊的意义。”
荒古的话，犹如一道响雷，震在陆小白始终阴郁不明的内心，将所有的阴云震散，露出少年本来的明镜心思。
“谢谢您。”陆小白对着荒古重重一拜，不知不觉间消失了很久的少年意气，再一次迸发在这个年轻人的身上。“我明白了。”
荒古收回手掌，洪荒剑气兀然乍现，将中城的风都取代，“既然明白了，收拾一下，准备出发了。”
......
以万程为首的十二人，从中城离开后，直接传送到了东区的星城。
城墙上，巨兽世界袭来时留下的破坏痕迹还没有修复，城墙上却早已没了守卫的存在。
一行十二人，没有片刻的逗留，从星城任务所的大门走出后，便踏入了空间裂缝中，悄无声息的离开星城，来到了巨兽峡谷中央的无风带。
当初嗣廿大闹一场的痕迹，早已经被巨兽峡谷的特殊环境所掩盖，完全看不出来曾有过一场至高主宰之间的战斗。
中城历史上最强的“无限之距”姚天阔，和如今中城的“无限之距”卢正道，一同催动空间之力，将被隐藏在巨兽峡谷中的跨界通道找了出来。
看着除了界之镜外，唯一能够连接巨兽世界的空间通道，姚天阔点头赞叹道：“确实简陋了点，但一群巨兽能搞出来这种手笔，已经很让人惊叹了。”
卢正道把头探进空间裂缝中，过了一会儿，转身对万程一行人说道：“我只能确保空间甬道的稳定，但具体的出口在哪里，我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找到。”
姚天阔撸起袖子，罕见的从虚无空间中取出一根七寸长的水晶法杖，说道：“找出口的事就交给我，对不属于时停界的世界气息，我熟。”
曾经依靠着自身的力量，创建出一座完全脱离时停界规则的小世界，姚天阔对于寻找并打破世界壁垒这件事，轻车熟路。
有两名拥有着“无限之距”称号的山巅强者作保，万程当即点头，声音低沉道：“出发！”
随着万程的一声令下，姚天阔和卢正道两人，毫不犹豫地一头扎进了空间裂缝中，去开拓那条已经淡薄到几乎快要消散的通道。
两人进入空间裂缝后，剩下十人，一个接一个的跳进空间裂缝，紧跟姚天阔和卢正道留下的空间坐标，一刻也不敢懈怠。
————
东都的城墙上，林鸿、荒古、芬里斯和枭王四人并肩而立，望着早已经物是人非的北区，看似平静的眼底，却藏着无法被冷却的战意。
阴云笼罩的夜晚，灯火通明的东都城市中，弥漫着一股肃杀的气息。
偌大的一座城，鼎盛时期有着超过八千万的人口，如今却只剩下了不过寥寥十万人。
其中，还有半数是以英灵体存在的，两千年前的披甲战士。
遥遥地，相隔万里之远的北区上，升起一颗炽白的亮点。
随着那颗光点的不断升高，北区境内的夜晚，竟是逐渐被驱散，被那炽白的光所笼罩，有如白昼。
当光点升到最高处，人们肉眼所见的，是一颗以人力制造出的虚假太阳，同时，也是划定了战场的最终号角。
荒古眯起眼睛，看着相隔万里，依然能细微察觉到的熟悉气息，不由得笑了起来：“已经被神胤玄打倒两次了，俗话说事不过三，不知道这个’三‘，是神胤玄不能连续打败我三次，还是我活不过三回啊。”
林鸿手臂伸入虚空，握住由世界意志重塑的惊虹，笑容张狂而意气：“当然是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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