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盖房
三江的经济形式不太好，连累了房地产业，深州三建盖起的五栋楼，按说地理位置很不错，又有江景看，但就是销不动。
所以，剩下六栋楼，只是平整了下场地，便没了动静。
好在芳宁集困财大气粗，人家结清了百分之七十的工程款，已经算仁至义尽了，周序也不好老去催问进度，项目就这么着闲了下来。
有钱有闲，不回老家盖房还能干什么，史晓明只表露了下意思，徐季业马上派出最好的工匠，申巍联系了材料商，三大卡车，连人带料送去了乡下。
申巍自告奋勇，亲自监工，在众人的努力下，两个月后，一栋带罗马柱的西式小洋楼横空出世，赫然呈现在史晓明出生的小村庄，相比周遭普通的灰瓦青砖，这栋新房子宛如宫殿般的存在。
乡民不识大奔与茅台，但富丽堂皇的房子，却让他们顶礼膜拜，房子竣工后，四邻八乡天天有留守村民来参观。
史晓明父亲的眉头却一直皱着，他清楚自己无法阻止儿子，但也知道自己必须得说点什么。
“晓明，人啊，不求活得风光，但至少应该在好的时光做正确的事，拿你该拿的，得你该得的，不是你的，千万别沾。”
想起经历的坎坷，一股委屈涌上史晓明心头，忍不住对父亲发了脾气：“你当年为什么不努力点，读书进城，住大房开好车，让我接受更好的教育，我就不用这么寄人篱下的去拼命。”
史晓明的父亲再想要低调，已是不可能了，在申巍的操持下，就在铺着翠绿草坪的大院里，举行了盛大的房屋落成大典。
厨师团队是从三江请来的，打下手的是村里的妇女，流水席从中午开到晚上，认识的，不认识的人全来了，来者无需交任何礼金，临走却有好礼相送，四十元的金凤烟加上六十元的巧克力酒心糖。
史晓明的父母从没有这样被人尊敬过，恭维过，他们表现出来的无所适从和举足无措，却被乡民们看成了谦虚谨慎的好品德。
史晓明瞧着眼前的热闹，不禁百感交集，热泪盈眶，所有他曾觉得的委屈与绝望，此时此刻，是那样不值一提。
而申巍的眼里，则全是妒忌与羡慕，这世上，有人为什么要故作清高呢，那只能是因为他没本事，看看这场面，有钱有权是多么美妙啊。
徐季业想要参加这个盛典，被史晓明婉拒了。在深州的婚礼上，徐季业见过史晓明的冒牌爹妈，史晓明可不想在乔迁宴上看到他惊愕、嘲讽的表情。
如果没有那俩人的发言，这应该是次完美的宴会。
一个是老村长，他喝多了，也许是假装喝多了，他完全不顾史晓明给过他一箱竹叶青的情份，在众乡亲面前，将了史晓明一军。
“要想富，先修路，晓明啊，你看一看村里的路，下个雨，走一脚一斤泥，也配不上你家这大豪宅呀，要不，你出点钱给整整呗。”
眼见沸腾腾的场面冷却下来，申巍真想冲上去抽这不识趣的老家伙。
史晓明父亲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母亲显得气愤而无可奈何。
冷场五秒钟后，史晓明举起了酒杯，镇定自若：“我早就有这个想法了，真的。但又怕乡亲们说我多事显摆，既然老村长发话了，我敢不从命，来，父老乡亲们干了这杯酒，幸福大道就要来了。”
众人齐声喝采，史晓明的母亲嘀咕道：“修啥修，儿子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再说了，村里年轻人都跑了，将来老家伙们一死，修个路，谁走啊。”
又一人站起来，大声道：“听说咱们晓明已经当爹了，还生的是男娃，乡亲们下次来，就要喝他儿子的周岁酒了。”
这位是史晓明的堂叔，前阵子，史晓明舅舅回来探亲，俩个酒友久别重逢，你一碗我一碗喝多了，舅舅便忍不住说出了史晓明有子的消息，当然，话一出口，舅舅便后悔了，反过来又求这位堂叔别传出去，堂叔同志誓言旦旦永不泄密。
这个世上，千万别相信酒鬼的誓言，这不，三杯酒下肚，自我感觉良好的堂叔，又把这个秘密捅了出来，还是当着众乡亲的面。
史晓明父母的脸色已近于死人的颜色，偏偏又有人起哄：“这新媳妇还没进过门呢，啥时带回来咱们瞧瞧啊，婚礼和儿子周岁一齐办呗。”
史晓明把申巍当兄弟，申巍自然也知道了其中的来龙去脉，他赶紧打圆场道：“人家是大家闺秀，哪能住得惯这穷乡僻壤，等路修好，周围有了公园超市什么的，自然就回来了，乡亲们，吃好喝好，晚上还请了戏班子来，全本的《杨门女将》，请诸位捧场啊。”
史晓明一猜，便知是舅舅说漏了嘴，他打算酒席后好好敲打敲打这个长辈，不然，他指不定还会惹出什么乱子。
村子通向省道的公路很快修好了，材料和人工都有赞助，史晓明其实没花多少钱，至于新媳妇回不回，只能怪在附近没有公园超市的头上。
有见过世面的老人说，大城市的香女子，打娃娃起都是坐着上厕所的，咱这没那设备，人家不会回的，回来肯定蹲不下去，解不出手，活人得让尿憋死。
通过这件事，申巍赢得了史晓明的绝对信任，他把机械采购、租赁、维修的事完完全全交给了申巍。
申巍是个明白人，他得的好处，会分一部分给徐季业，于是，徐季业也开始和他称兄道弟起来。
三江建工一直在减员，从两万人裁到六百人的时候，来了个新的总经理，他曾在上海工作过，有不错的业绩和声望。
在新任总经理的带领下，三江建工慢慢走上了正规。
即使在最困难的时期，三江建工也还是极力挽留那些正规院校的本科生，把他们视为宝贵的火种，如今春天来临，工程多了起来，这些宝贵的火种便有机会被洒向五湖四海，以期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正是在这种背景下，李国球被公司派去了合州，那儿新接了个活，一栋三十层的写字楼，李国球的职务是施工负责人，这个职位，再往上就可能是项目经理了。
李国球临走之前，请老单身宿舍的哥们吃烧烤。
还是熟悉的那家店，熟悉的老板，熟悉的味道，只不过物是人非，有人离开，在场的也不复当年的热血与青涩了。
“我觉得我已经老了，真的。”史晓明感慨道。
“你是少年老成，那个职位装不得嫩，老一老更有杀气，想想康熙，他八岁就登基了的，最近放的《康熙王朝》老牛了，看过没，二月河写的，二月河，干嘛取这名。”
再说下去，申巍肯定会扯到外星人，于是，周序赶忙打断他。
“李国球，你去的地方，有可能碰到牛大寨，牛师傅，遇见了，替我问个好，就说周序想他。”
申巍取笑道：“周序，大男人不好说想的。李国球，将来做了项目经理，可别忘了我。马勇，你也有机会，我看好你。可惜了峰哥，非得学周序辞职，跑去卖房，否则，以他资历，现在肯定干上经理了。对了，现在房价多钱了。”
一句话，申巍提到了四个人，还顺便关心了下房地产市场，周序等人觉得很搞笑，但他们喜欢这样的申巍。
“李国球同志都冲出吴北省了，我马勇却还呆在三江，难道我的命比中国足球还苦？”马勇一脸的悲伤。
“千万别拿中国足球诅咒自己，那是诅咒中的极品，会让你一辈子翻不了身。李国球名就取得好，国球，乒乓球嘛，啥时候输过呢？”申巍坏笑道。
“马勇，别得着便宜卖乖，你现在是三江龙潭里污水处理工程的技术负责人了，前程不比李国球差，而且，据说工地里面美女如云呢。”史晓明边嚼着脆骨，边说话，嘴里嗄蹦乱响。
“工地大，女的是多，年轻的不少，但都长得花眯花眼的，跟美存在着无法逾越的距离。说起来啊，里面稍微有些看相的，还是我的本家，老马家出品，才调来的资料员马艳春。”
周序正在喝酒，听到马艳春三字，就像有人在他背上猛击一掌，生生将他咽到喉咙的啤酒拍出来，喷了一地。
“怎么了，老周，听说工地没有美少女，你咋气成这样。”马勇打趣到。
“没什么，喝太急，呛到了。”周序急忙掩饰过去，但他已心慌意乱，他迫切想知道马艳春为什么会回来，现在过得怎么样了，但他又拿不准，该不该向马勇打听。
“马艳春，当年三江建工四大美女之一，当然，我小姨也算一个，只可惜红颜多薄命啊。丈夫病情加重，小孩没人管，她只有回来，公司不好意思让她下岗。对了，周序应该认识她，她早前一直在樟城工地的。”三江建工就没有申巍不知道的事。
马勇、李国球同时哦了一声，装作若有所思的样子，这是在告诉周序，他们对刚才周序的失态，有了新的解读。
知晓内情的，只有史晓明，他朝周序挤了挤眼。
周序知道，越描越黑，索性就不再描了，心里头却在盘算，自己要不要去见马艳春一面，见面后又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最后，他决定，相见不如怀念，还是不见为好。
“三江建工新官上任，对樟城项目部连年亏损十分不满，估计啊，那边的人全得回来。”
申巍又抖出了个猛料，周序想着苏克和顾榕，既想见他们，又怕见着他们。
“不管怎样，三江建工总算保住了颜面，而且越来越好了。”史晓明道。
李国球摇摇头，道：“两万人的饭，现在六百人吃，能不吃饱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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