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1续情
虞昭鸾被呛得差点落泪，但终是忍住了。她看着不过半碗的药汤，也不顾紫娉的劝说，一鼓作气地仰头喝了下去。
紫娉没想到虞昭鸾竟然全部吞了下去，心里实在钦佩，“好了夫人！喝完了喝完了！”
她连忙接过汤碗，正准备再端茶水过来给虞昭鸾漱口。谁知还没等她将茶杯端来，一道身影已经出现在虞昭鸾身边，正朝她嘴里塞了什么，“夜侍卫？”
虞昭鸾愣愣地看着突然出现在身边的无痕，差点忘了咀嚼才塞进嘴里的蜜饯。
唇齿间骤然被甜蜜的芬芳充斥，原本的药味忽而被压了下去，她清楚地感受舌尖正在复苏，而心里竟比嘴里还甜。
“好些了吗？”直到虞昭鸾吞下那颗蜜饯，无痕才开口问道，语气实在轻柔。
同时打破静谧的还有紫娉，只见她端茶而来，见虞昭鸾嘴里嚼了什么，却还是把茶杯递了过去，“夫人？”
“不用了。”虞昭鸾伸手一拦，嘴上却不自觉扬起笑，“我好多了。”
上方又沉默起来，她抬头看去，无痕俊朗的眉眼在白日里更显好看。她收起笑意，只是说道，“不是让你在外面等着吗？”
无痕默了一下，才回道，“贺医师说，夫人试药后要人看候，以免出现不良之症。”
“你来看候？”虞昭鸾明知故问，可就是想和他多说几句话。只是她也知道，无痕本是冷淡的性子，又怎会和她多说话呢？
果然，上方又没了回应，只有无痕那一双黑耀般的眼眸直直盯着她。盯得她心中涟漪不断，盯得她忍不住移开眼，生怕看多了自己会陷进去。
“好吧。”虞昭鸾说道，便起了身，“本夫人才喝了药，有些乏了，你且在这儿候着。”
她以往是最不想看到他的，害怕他注视自己的每一刻都在揣测她的恶意，生怕他发现自己的秘密，替叶廷南处置了自己。可是现在，她竟觉得有他在的地方自己会安心一点，如果他在，她兴许连睡梦都更加香甜一些吧。至少有他在的时候，没有人再来欺负她了。
若是以往，也许无痕不会答应这个无礼的要求，可是他现在却冷声答道，“是。”
说完，人已经站到门前，背对着内室，一动不动地站着，似是一棵岿然不动的劲松。
看着无痕的背影，她虽心中一暖，却忽然思索起来，他是为了什么给她的蜜饯？
是关心她？
还是只不过为了免得她多一份苦恼向叶廷南倾诉？
她知道他冷漠无情，知道他心狠手辣，知道他从不仁慈，也知道他从来不关心任何人……那么对她呢，他还是一开始的提防和怀疑吗？
否则他何必担心她喝下这碗难喝的药汤，又何必在乎她嘴里甜与不甜？
她让他留，让他做什么，难道都只是为了叶廷南的命令，让他顺从，让他听话而已？而从来不是出自真心？
就算她现下与他近在咫尺，他仍旧屹立不动，亦如超脱凡夫俗子，眼中竟丝毫没有情，欲，的沉沦？
没等多想，紫娉已经自觉走到虞昭鸾身边，“夫人想歇息？”
到底是最听话的爱婢，紫娉一听虞昭鸾说乏了，床都已经给铺好了。
看着垂下的床帘，虞昭鸾一时玩心兴起，“紫娉，替我更衣。”
她故意说得轻柔，故意说得暧昧，故意还站在无痕身边，一点要挪开去床上的意思都没有。
偏偏紫娉慢吞吞走来，狐疑地看了眼还站在门口的无痕，“夫人，他……”
虞昭鸾却用眼神阻止了紫娉开口，“夜侍卫要留在这儿，观候我服药的效果。”
紫娉迟疑地点点头，也没有再说话，乖巧地提她解，下了外衣。
窸窸窣窣的声音传进无痕的耳中，有淡淡的体香在封闭的室内扩散，闯入他冰冷的鼻翼，直达心肺中央，仿佛唤醒他体内的躁动。他尽力地控制着喉结的滚动，却不知自己为何会如此反应。
待虞昭鸾只一件里衣，她再看向无痕，他挺拔的身姿却始终没有变化，像是在告诉她不要再自作多情。
她捏了捏拳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走向床榻。
每走一步，他仍旧没有回头，她只好安慰自己，他不过是块木头罢了，难道还指望自己能将他捂热？她还要费心费力对付叶廷南，何必为被人多花功夫？
待她挥开烦乱的心绪，这才勉强睡了过去。等她再醒来，原本站在门口的身影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走进来的贺沅。
“夫人，且容小人诊脉。”贺沅开门见山地说道。
一瞬间，虞昭鸾眼里是有失落的。但想到眼前的贺沅她并不熟悉，便迅速收了心绪，“有劳。”
还是取得苏凌云的信任更重要。只要苏婉君的病能治好，他入京的可能性就多了一分。
于是当贺沅诊脉时，虞昭鸾也跟着紧张起来。毕竟是第一次试药，既不知道药效如何，也不知能不能成功。她虽自己身子无碍，却不知贺沅如何评判。
但见贺沅面色一喜，“恭喜夫人，这药效尚好，夫人体内倒不见反斥，等小人等再添几味辅佐之药后再试试药效。”
虞昭鸾这才放心，也跟着一块笑了起来，“那就好，那就好……”
既然第一味药就如此成功，后续便没有多难了。许是这样的鼓励，贺沅更不敢怠慢，“那小人这就回去与大人们再商量一下，不多打搅夫人了。”
“嗯。紫娉，替我送送贺医师。”虞昭鸾一边应道。
贺沅果然一回医馆就更加埋头研制药方，一出新方便立马熬药，随即送到虞昭鸾那边试药。前后试了几次，药效愈渐稳定，虞昭鸾也渐渐接受了那刺鼻的药味。
好在每日送来的汤碗旁都放了蜜饯，虽说并没有承认是谁送的，但看到蜜饯，虞昭鸾便能想起那人的模样，喝药时便再无第一次那么煎熬了。
只是就在药方最后完善的一天，虞昭鸾还没等药汤被端来，却被叶廷南传唤去书房一趟。
一路走去，四下的奴仆脸色都不大见好，尤其是看到她的，更是如临大敌的模样。
待她走到书房门口，守门的侍卫委婉地说道，“夫人……王爷正在气头上，你可千万别……别冲撞了……”
“多谢小哥提醒。”虞昭鸾对侍卫点了下头，便见房门已经打开。
书房里还站着几个眼熟的脸庞，原来不止她一人被叫了过来，薛永淑和姚邡竟然都在，还站着几个服侍的下人。薛永淑和姚邡一并站在右边，见虞昭鸾走进来，神色纷纷一变。
“妾身参见王爷，侧王妃。参见姚大人。”虞昭鸾一一行礼，没有半点疏忽。
可她才抬眸看去，却迎来叶廷南阴沉的视线和满屋紧张的窒息感。
“王爷？”她愣愣地看着叶廷南，这倒是她第一次看到叶廷南对她露出这样的神情，以往她都是被捧在手心的那个，即便是被欺骗，他也不会如此看她，像是要看穿她这幅皮囊之下，那个蓄谋已久要毒害他的妾室。
他不开口，四下也无人开口，沉寂的书房好似一个冰窟窿，让人不敢久待下去。她迟疑地站直身子，一如往常般走近叶廷南平日里坐定的书桌旁边。
众人只是顺着虞昭鸾移动视线，这其中除了薛永淑面露鄙夷，几下想开口说话，却还是被沉闷的气氛逼了回去，反倒是看到虞昭鸾越靠近叶廷南，眼中竟是幸灾乐祸。
虞昭鸾终于挪到书桌旁边，正想再开口唤一声，便听到叶廷南用冷酷的声音打算她，“贱人！”
她心中一晃，以为自己听错了，耳边却还萦绕着他冰冷的质问，“你可知错？”
叶廷南阴沉的面容正如暴怒的花豹，锐利的双眼中透着凶狠，稍不留神就会掐断对方的脖子。可是他终是带些隐忍，直直盯着虞昭鸾的双眼，质问的神色丝毫不减。
她缓缓跪在了叶廷南身旁，懵懂地看着他，面色不解地问道，“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明明昨日还是一起缠绵之人，今日为何却翻了脸破口大骂？
叶廷南却是满眼不争气地看着虞昭鸾，愤恨不断充斥着他心怀，他挥手扫下桌上的纸条，厉声说道，“你自己看！”
虞昭鸾被散落的纸张吓得浑身一震，却是惊愕地张着嘴，“王爷……你让妾身看什么？”
“王爷！你可别被这贱人骗了！她分明是认识字！还在这里装呢？”薛永淑终于忍不住插了一嘴。“不敢当。夫人身负重任，小人理应尽心侍奉。”贺沅低头莞尔，“若无旁事，小人告退了。”
“贺医师慢走。”虞昭鸾站起身，他微微施礼。
“夫人留步吧。”贺沅温谦一笑，提着自己的诊包转身离开。
见贺沅离开，虞昭鸾才把视线看向身旁还留在房内的无痕。“无痕，我没事了。你回去吧。王爷也该回来了……”
叶廷南一回府，便不会再有人围着她转了。正如贺沅所说，她身负重任……然而事实上，不过是因为叶廷南罢了。若是她一生的荣辱只能与叶廷南绑在一起，那么她的人生岂非被困在囹圄之中？
无痕的视线还停在虞昭鸾被简单包扎的手心上，不等失神，他淡淡回道，“是。”
无痕离开后，虞昭鸾才看了眼窗口，原来天色已晚，黑幕笼罩天际，她白日里的光明也都一一退去，只剩下她独自在黑暗中蹒跚前行。
虞昭鸾没想到薛尧平日里看着吊儿郎当的模样，办事效率倒是不差。这前脚刚和白子路聊完文策会，后脚把王府准备的自述书和荐函一并交去，竟很快有了答复。
更快的是，不过两日，岳阳那边竟然有了回信，正是拖白子路转交。虞昭鸾同样在书房得到消息，叶廷南也在一旁，禁不住将她狠狠搂进怀中夸赞道，“鸾鸾果然妙计也，这苏凌云必是本王探囊之物啊！”
“那妾身便提前恭贺王爷了。”虞昭鸾乖顺地靠在叶廷南怀中，却不时地往那封信上看去。
她原以为苏凌云并不会这么快答应，大抵是白子路说了几句好话。也好在叶廷南并没有急着追究送给白子路那张纸条。只不过按她估算，也应该快了，否则以他的心计，用完白子路，也该到时辰送他上路了。
既然苏凌云肯回复，贺沅那边制药便立马提上了日程。
紫娉将药汤端过来时，刺鼻的药味差点让虞昭鸾忍不住皱起眉头。
也不知薛永淑是后悔那日甩出的长鞭，倒是没再找虞昭鸾的麻烦。得知贺沅和其他医师已经开了药方，她便想着提早试药，也方便贺沅他们改善药方。虽说她并不像苏婉君那般身患心疾，但试了药总是放心些。
紫娉也被这冲劲十足的药味吓得不轻，忍不住安慰道，“夫人，这也太太太太难闻了……要不咱们不尝了吧？”
毕竟这又不是强求的事，谁忍心看着夫人自讨苦吃呢？
虞昭鸾却知道她没有退路，她还记得以往给宋嬷嬷熬药时，也是一样凶猛的药味，若不是闻得太久又有谁能忍受呢？
她以往是为了宋嬷嬷，而现在却并非是为了叶廷南。她需要苏凌云那一部分不容小觑的势力，否则拿什么分散叶廷南的信任。
想到这儿，她也没什么好畏惧的。不过是刺鼻的药味而已，她连污秽的血迹都尝过，又何必害怕一碗药汤呢？更何况，贺沅他们还在门外等着她喝下去的结果，既然已经决定做好一件事，又岂能白费他们的心力？
不等紫娉再劝，她已经默不作声地端起碗将药汤喝了下去。
奈何这药味还是太大，她才吞了一半便似卡了喉咙，呛声咳了起来，差点将药汤洒了出去。
“夫人！夫人？”紫娉见状，连忙替她顺了顺背心，又继续安慰道，“算了吧夫人！咱们不喝了！夫人既无大病，为何苦苦受这药汤的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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