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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铜台盘内底碗


  兽猎场,如其名,猎人不猎兽,铜台为食盘,内底为碗,其形为笼,奴隶为食饵,看客为主,兽以人为食饵。

  这一场生杀死局里,奴隶们不过就是供看客玩赏的玩物,命如草芥,身如浮萍,脆弱如纸的生命在野兽獠牙下转瞬即逝,短短一生,前生受尽屈辱,死后沦落兽口食饵。

  哪怕从未做过伤害理的事,进了兽猎场便不再是个人,而是一个投入兽口的食饵,活的食饵,会挣扎的食饵。

  死亡,便是奴隶的宿命。

  花夭离轻垂下眼帘,羽睫簌簌颤抖着,耳边疾风肆掠而过,雪狼的爪子每一下都不重不轻的踩在黄沙,踩在她惴惴不安的心上,拳头紧攥着,指甲深陷于皮肉里。

  二十八个奴隶们分散开来,沿着黄沙和杂草赤着脚拼命逃亡,伤痕累累的身体裹着破旧的衣衫,乒在黄沙里又挣扎着爬起,尖叫着伴随一缕雪白残影被咬下头颅,鲜血淋漓飘洒了一地黄沙。

  死亡并不可怕,等待死亡,亦是一场折磨。

  “铮——”一缕琴音飘杳在偌大的兽猎场,好似清水长流,缭绕飘摇在寒风,渡入银白素色的江河里,如同上仙乐,凤声鸣,南风起,初歇临,琴音杳杳,如泣如诉。

  一抹青衣飘飞在莲花状高台,红白蜡烛流淌着红泪,一青衣公子盘坐在红白蜡烛的莲花状吊垂着的莲叶,三千青丝散乱于侧,披着雪白火红的大氅,衣角翻飞如雪,火红色的披风,素手微拨着琴弦。

  周遭一切变得缓慢凝重,世间万物逐渐变得黯淡无光。

  花夭离轻抬起下巴,迷离间,火红色的披风肆意招摇在寒风里,犹如墨色间一点艳色,溅落在这个世间吞没于黎明。

  黯淡无光的世间,一点点的驱散黑暗,这青衣公子就像是一束火焰,一抹艳色,一尾红鱼,溅落于水墨丹青间,灼伤了她的眼。

  脊梁骨里盛开着的彼岸花,骚动着翻滚着,酥酥麻麻的痛楚,蔓延着肆意增长,骨骼里咔嚓作响,似乎欲要挣扎着冲破束缚,花夭离痛苦的闷哼一声,抬手便抚按在后背。

  腥臭腐烂的血腥味涌动在鼻腔里,野兽低吼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浓重的杀气和血腥,地面松软的黄沙被踩在爪下,凹陷于坑洞。

  花夭离浑身僵硬,敛气屏息的扭过头,呼吸一窒。

  额间点赤火,狼爪下围绕着一团赤红色的圈毛,黑色唇齿缝隙间流淌着血液和粘稠的鲜血,瞎了一只眼,皮毛光滑如雪,龇牙咧嘴,瞳孔里冒着森冷绿光,舔着黑色唇瓣。

  是那只雪狼。

  恐惧笼罩心头,花夭离呼吸错乱,跌退一步,却被繁琐的脚链给绊倒在地,污黑的双手触碰到松软的沙土,紧攥一把挥霍而去,“滚开,别碰我!”

  头狼晃了晃头,雪白的耳朵微微颤动,甩了甩如雪的毛发,抖落一身黄沙,眼里射出森冷的绿光,尖利的狼爪向前迈出一步,踩踏黄沙凹陷,腥臭腐肉的气息扑打在地,从喉咙里发出叽里咕噜的低吼声。

  是野兽的警告,又或是撕咬前的低语。

  “别碰我,滚开,滚开,滚开——”

  花夭离完全失去理智,脚踝上的铁链哗啦作响,紧攥着一把黄沙挥霍过去,微弱无力的挣扎。

  雪狼舔着黑色唇角,围绕在花夭离的周围,并不急于一时,饶有兴致的观赏着猎物死前的挣扎。

  琴音依旧在续续而弹,绵长悠远,飘散在寒风里似乎是在惋惜,高台上的看客仍在觥筹交错,纷纷摇头叹息,却不是在叹息生命,而是在叹息一如既往的乏味。

  雪狼撕咬于奴隶,奴隶为兽饵。

  这猎场,雪狼为王。

  电光火石间,一抹身影宛如飞燕闪现在头狼的眼前,令所有人都措手不及,举起匕首“咔嚓”一声斜插在雪狼的右眼,干净利落,血液喷发而涌,溅射一地,沉重的铁链被圈圈围绕在拳头,狠狠的砸在雪狼的头颅上。

  是花夭离。

  琴音戛然而止,高台之上的看客呆愣的张大嘴,手中的玉盏杯倾斜一半,清冽美酒顺着杯口泼洒而下,溅落在身上濡湿衣袍,才猛然间惊醒,坐直腰杆眼睛大亮。

  “这奴隶好生厉害。”一人拍案叫绝,“竟没想到是这奴隶故意示弱,意在迷惑雪狼,好趁雪狼不注意下死手。”

  “慈心计果真是妙不可言。”

  一名华服女子端起一杯清茶,微抿一口,插入话题,“心计再深又如何,不还是一辈子都得待在兽猎场里,迟早也会命丧于兽口。”

  ……

  莲花状的莲叶垂落着细碎的琉璃光,青衣公子的手顿在琴弦之上,修长白皙的手指仿若凝脂,片片花瓣飘落及手背,顺着指间轮廓线而滑落在琴弦,手,迟迟未落。

  青衣被裹在火红的玉毛大氅里,袖口的衣料翻飞如雪,露出一截白皙如玉的手腕,腰间系着两枚双色飞鱼的月白色玉佩。

  青衣公子抚琴盘坐于莲台,双眸失神,簌簌垂下眼帘,再度抚琴一曲。

  仙乐之音,杳杳飘散,不复绵长悠远,不复哀叹啼鸣,琴弦铮铮,好比战场厮杀肃然之意,将士举剑嘶吼怒喝,伏尸百万,秋叶簌簌而落于鲜血,杀气凛然,激昂痛快。

  “去死吧——”

  左手执匕首,右手抡拳,花夭离赤红着双眼,拔出匕首用力插入雪狼的背部,皮肉浓密的毛发如雪绸,刀剑不入,只卡死在一半皮肉里便难以进入,雪狼右眼被活生生剜下,凄厉的惨叫着甩脱花夭离。

  花夭离被甩拖在几丈远,整个身形犹如断线纸鸢,向后仰飞开来,气在黄沙里,嘴里咳出一滩鲜血,匕首亦滚落在不远处。

  空洞洞的血眼被其剜下右眼,渗出殷红的鲜血,雪狼凄厉惨叫着摇头晃脑,步伐蹒跚的摇摇欲坠,惊怒的从喉咙里发出低吼,将身子弓低,竖着耳朵去辨别轻微声音。

  花夭离吃力的撑着身子,狼狈的抹掉嘴角的血迹,不带任何喘气的机会,一步并做两步的冲向前,以电光火石一般的速度捡起地面亮堂堂的匕首,以左手勒住雪狼的头。

  “咯嚓”的一声,衣袖被利齿撕裂,是骨骼断裂的声音,以身试险,用手去圈住雪狼的双耳,蒙蔽着雪狼的听觉,胳膊骨头必定会被其咬断。

  她这是拿命去赌,不择手段,只是为了活下去。

  剧烈的疼痛开始蔓延,胳膊脱力似的失去气力,花夭离高举起那只匕首,一路摸到雪狼柔软的肚腹,惨白的脸上绽开一抹胜利者的笑容,狠狠的刺插在雪狼的肚腹,滚热的鲜血溅于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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