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青禾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说出自己是另一个世界来的，却不见龙戟回应，不觉奇怪，“阿戟？”

　　龙戟还在判断多久能到李无欲那里，脑海里想着这件事，随口答道，“知道了。”

　　“啊？”这就完了？“你知道什么？”

　　“你不是说你从另一个世界来的嘛，行了，我知道你是神仙了，再跟你说一次，抱紧。”

　　“……”

　　青禾只好抱紧。

　　这件事居然就得到了龙戟这样的回应，龙戟果然不愧是龙戟，只有龙戟会有这样的反应吧？青禾的头有点疼，神智混乱，迷迷糊糊，闭了眼，什么都不再说了。

　　龙戟见青禾抱紧了自己确定不会掉下去，把刀用嘴咬着，三俩下窜上一棵树，手里拽着树枝一荡，荡到房顶。底下的人见龙戟跑上房，纷纷呼喝去追，心里却不由松了一口气。

　　龙戟像灵巧的猫儿一般快速奔跑起来，出乎所有人意料，不往院门跑，反而向里跑。

　　许多人射出暗器，一大堆各种各样的暗器在龙戟身后追着。

　　龙戟在房脊上窜来窜去，爬高伏低，借着黑天下雨的优势把暗器通通躲过。说起来很久，实际只是一眨眼的工夫，龙戟就跑到了李无欲所站长廊的上方。

　　在棚顶上停住，把刀从口中吐出，紧握在手，向下刺去。

　　下方是李无欲，李无欲当然不可能让他刺到，轻松躲过，同时叫人过来。能叫别人过来的时候李无欲是不会自己出手的，他在等血杀会或者飞鹰会的人赶到，一旦他们来了，龙戟插翅难飞，所以现在李无欲只要拖延时间就好，不必自己费力。

　　龙戟原本也没想到会刺中李无欲，只是想捅破房顶。他背着青禾从房顶钻了下来，落地时，离李无欲已不足七尺。

　　七尺，不算短的距离，对于龙戟来说却很短。

　　短到他只需要一个跃步，就能到达李无欲面前。

　　当他到达李无欲面前的时候，他的刀也到了。

　　没有人能形容出那是怎样的一刀。

　　每个人都看见了，每个人都说不出。在场诸人不乏武术大家，只觉眼前白光一闪，冷气狂涌，杀气宛如实质般笼罩住自己，然后这一刀就奔着李无欲过去了。

　　若问这一刀是怎么出招，怎么发力，怎么斩的，谁都不知道，除了那一片刀光，什么都没留下印象——因为这一刀实在太快。

　　快到甚至还来不及涌起“太快”的感慨，这一刀就发完了。

　　李无欲首当其冲，只觉劲风扑面，寒气森然，不及细想，掣出宝剑，向上格挡。

　　刀气立即将宝剑劈成两半！

　　李无欲的反应不可谓不快，撤剑撒手，向后一跃，滑开两尺。

　　龙戟第二刀又至。

　　这一刀，从下向上，斜斜撩了上去。

　　角度刁钻，用劲奇巧。

　　初看似乎奔向胸腹间，那便可以有许多种躲避的办法，细看又觉奔着胸腹间的只是虚招，实际上应该是奔向脖颈的。一旦心里如此想，之前所有躲避方法立马变成不可行，变成了一个陷阱。于是想要变招，却发现这一刀的刀势也随着改变，仿佛早预料到自己会这样躲一般。

　　这怎么可能呢？

　　惊惧犹豫间，这一刀已经到了。

　　再想什么都来不及，猝不及防，冷汗涔涔，第一次离死亡如此之近，只来得及大喝一声，拼尽力气，向后凌空翻了两个跟头，险险躲过。

　　李无欲气喘吁吁落地。

　　瞪大眼睛，胸膛起伏不定。

　　刀尖竟至咽喉。

　　就像早在那等着他一般。

　　刀身凛冽的寒气涌出，刺激得喉咙发痒，很想咳嗽，当然不敢咳嗽。

　　雨水砸在刀身上，砸碎、迸裂、飞溅，犹如无数细小的钻石噼里啪啦地在雪白的刀刃上跳舞。

　　刀尖上沾的不知谁的血，泛着鬼魅的黑红之色。

　　血腥味道愈发浓烈，从龙戟身上传来，龙戟犹如刚从十八层地狱放出来的索命厉鬼，浑身鲜血，杀气凌厉，用刀尖指着李无欲咽喉。

　　李无欲面色铁青。

　　从心里往外涌起一种对于死亡的恐惧，身不由己地颤抖起来。

　　他从来没见过如此神奇的刀法。

　　在这之前，就算有人跟他说，他都不会信。

　　龙戟只用了三招，确切地说，是二招半，他就败了，毫无还手之力。李无欲自幼接受各种训练，访遍名师，暗中指挥血杀会也没少杀人，许多成名大家死在他手上，自认在武道上不输给任何人，今日才知何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一时间惊骇莫名。

　　随即涌起愤懑。

　　世上既然有了李无欲，为何要有龙戟？龙戟既然得到了穆青禾，为何又有这样神鬼莫测的武功？怎么世上的“十全十美”都给了龙戟呢？

　　龙戟这个人，绝不能让他活着。

　　“想不到，真是想不到龙将军居然这么俊的身手，今年二月，龙将军在春予城郊演武场与人比试，我亦在场，当时为何不见龙将军如此神武？”

　　因着说话的缘故，李无欲咽喉被划破，一滴血珠冒出来，凝而不掉。

　　四周打手都被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傻了，等反应过来，李无欲已在龙戟手中，他们向长廊围拢过来，龙戟看都不看一眼这些小零碎，只盯着手中的猎物。雨水从弄破的棚顶飞进来，淋湿龙戟的脸庞。秋风怒号，呼呼地刮着，吹乱龙戟的鬓发，一缕发丝挡住眼睛，影响龙戟的视野。青禾把这缕发丝帮龙戟拨到耳后去，塞进发带里。

　　动作温柔，全神贯注，眸中只有龙戟一人，完全不在乎其他任何事。

　　李无欲见了，心里一痛，牙关紧咬。

　　“我师父教我，平常隐藏实力不露底，才可以给自己挣一个活命的机会，所以我除了在生死关头平常都不会展现真正实力，跟人比试，最多出三分力气。”

　　“有道理，能教出你这样的徒弟，令师必不是一般人，不知令师现在何处？得闲必去拜访。”

　　龙戟呲牙一笑：“死了，被我杀了，你去阎罗殿拜访吧。”

　　青禾一惊：“你为何要杀你师父？”

　　“因为我饿，当初嘉河断粮三年，我好不容易才找到它。”

　　青禾更不解了：“你师父是？”

　　“一头狼。”

　　龙戟的耐心用光，不再废话，将刀横在李无欲颈边，对四周的仆役说道：“让开。”

　　仆役未动，面面相觑，最终看向李无欲。

　　李无欲冷冷一笑：“龙将军是不是昏了头了？你威胁我？我是皇子，你动我一根毫毛都会给龙家军带来覆灭之灾，在你心里，龙家军比什么都重要，为了龙家军你可以忍受任何事，包括自己的女人受辱，既然明知你不敢动我，我又怎会让你走脱？”

　　龙戟也学着李无欲的样子冷冷一笑，扯着一边嘴角，在眉中间皱出个“川”字：“四殿下是不是昏了头了，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都到这个份上了，还拿身份压我？”龙戟毕竟不是李无欲，不适合阴笑冷笑什么的，放下嘴角，恢复成一贯的冷静硬朗表情，“我说让穆青禾看看什么叫‘东戎第一勇士’，你以为是开玩笑的么？我被叫做勇者，不是智者，我肯定不会想那么多的，所谓勇武难免鲁莽，四殿下以为然否？”

　　李无欲冷哼一声：“你不敢杀我。”

　　龙戟笑得豪气干云，“你不信？”

　　他果然还是适合这样大笑。

　　李无欲道：“你敢动我，我会让你后悔今日这么……”

　　话没说完，龙戟一把拽过李无欲左手，手腕一翻、一带，使了个巧劲，“咔吧”一声，折断了李无欲小指。

　　不像李无欲之前把青禾手臂关节弄脱臼，而是直接折断了骨头。

　　李无欲疼得大叫起来：“啊啊啊！……”

　　龙戟面色冷酷，手腕继续翻转，一用劲，折断李无欲无名指。

　　李无欲疼得脸孔扭曲变形，一点都不美了，脸上的肌肉都在抽搐，偏在龙戟的掌握中动弹不得。

　　龙戟发力迅速，手掌翻飞，动作优美，片刻功夫，连续折断李无欲五根手指，整个过程中神色如常。

　　眨眼间，李无欲整个手掌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五根指头全都断了。

　　大雨打在不规则扭曲的手掌上。骨头断了，只剩一层皮，薄薄地包裹，手指奇形怪状地垂下。

　　李无欲疼得吸气，连嚎叫的力气都没有了，直欲昏厥，被龙戟一只手拉着才能勉强站住不倒下去。

　　周围那么多人，无一人敢上前，大家都被龙戟的狠辣给吓呆了，他们终于明白，上过战场的人和他们的区别。

　　龙戟的神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冷静，并不狰狞，亦不凶恶，就像他在干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就像他经常这么干一样。

　　连同他说话的语气，都没有丝毫阴狠。

　　“你就是用这只手碰她的？”

　　李无欲一脸汗水，疼得说不出话来。

　　雨太大，李无欲只能眯起眼睛看龙戟，额上的汗混着雨水落下来，他被雨浇透，再没有一点贵气可言，看起来狼狈极了，浑身湿淋淋，左手五指全断，脖子上架着一把刀，一动都不能动。这样子的李无欲，无论长着一张什么样的脸蛋，都不具有魅惑人的本钱。

　　“记住了，老子这辈子就没有不敢干的事。”

　　龙戟气贯右臂，就要施杀手。

　　四周远远围了一圈人，没一个敢冲过来阻止。李无欲死了他们活不成，可是如果他们现在过来，立刻就得死。他们已经被龙戟这种在战场上练出来的狠给吓呆住。

　　正在这时，背后的青禾开口说话：“不要！别杀他！”

　　龙戟的动作停住。

　　李无欲忍痛笑道：“青禾，你还是舍不得杀我，一夜夫妻百夜恩……”

　　这句话一出口，龙戟一刀斩在李无欲小腹，李无欲随着刀势倒下，龙戟的刀尖随之上前，指在他咽喉。

　　小腹鲜血冒出，李无欲倒在地上，一手撑地，一手按住伤处，仰起脸来向上看。大雨迷蒙中，龙戟的脸看不清楚，唯有金色的铠甲，亮得动人心魄。俯在他背上的青禾，则完全没有关注李无欲，正在伸出右手，擦着龙戟鬓边的雨水，神色专注而痴迷。

　　李无欲感到从心灵深处涌起一股愤怒之火，“腾”地一下窜起老高，恨不得砍了青禾为龙戟擦汗的那只手。一时只顾生气，气得都忘了疼，奋力想站起来。

　　李无欲一动，龙戟的刀也动了，一刀斩在胸膛。

　　两刀下去，李无欲胸腹间鲜血淋漓，混合着雨水往下流淌。

　　龙戟左手放于唇边，吹了声口哨。

　　龙戟的坐骑血色从院外猛冲进来，沿途踢翻无数仆役，血色一路冲得太快，很多仆役甚至没看清是什么东西，就被踢翻了。

　　血色一身红毛全无杂色，像一道红色闪电，眨眼间就劈在龙戟面前。

　　龙戟先将青禾放在马上，嘱咐她坐好，手腕急转，刀尖在李无欲双手、双脚处点了几下，使他手筋脚筋受创失去行动能力。翻身上马，将李无欲抓着，横放于马背上，自己坐在李无欲和青禾中间。

　　龙戟知道马背上挤了三个人，血色支持不了多久，不敢耽搁，双腿一磕马腹，“驾！”，骑马冲出了院门，来到前院。

　　仆役咋咋呼呼不敢上前，亦不散去，都堵在前路。

　　龙戟道：“别逼我杀李无欲。”

　　这句话起了些作用。

　　人墙稍稍退后。

　　唯独一人不退，叫道：“大家挺住，只要挺到血杀会和飞鹰会的人来，我们就赢了！再说弓箭手马上就到，龙戟受伤挺不了多久。”

　　龙戟看他一眼，认出这是刚才给李无欲取剑的一个手下，看样子他是个领头的。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领头的不能放过，龙戟皱一皱眉，掣出厚背刀，对准他心窝一刺。同时一勒缰绳，战马扬蹄，跃过他，奔向前方。

　　那人往后倒，砸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不动了。其余人见此，更不敢妄动。

　　龙戟策马而走，零星还有些小角色过来抢李无欲，都被料理了。骑着马，冲进燕子楼大堂，从大堂正中驰过，踢翻无数桌椅之后，总算来到燕子楼大门。

　　血色驮了三个人无法跑快，既然已到大门口，李无欲也就没什么大用了，况且其实正如李无欲所说，龙戟并不能真的杀皇子，他不是真没脑子，龙戟把李无欲从马上扔下，正好挡住追来的仆役。

　　众人忙去照顾李无欲，一时无人来追，当然，可能内心深处也不是十分想追，因为追上了也是白白送命。

　　龙戟趁此机会，手持缰绳，吆喝一声，血色嘶叫着踢向大门。

　　只要出了燕子楼的大门，就算逃出来，胯/下战马神骏非常，没人追得上。

　　“青禾，我们马上就能回家。”

　　青禾搂紧龙戟的脖子，脸现喜色。

　　“轰……”一声，两扇门板终于被血色踢开——

　　现出门外正疾驰而来的血杀会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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