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听到后面传来喊声，青禾等人停下脚步。
陆季忠骑着高头大马，从后追来。
皇宫内都可骑马高声呼喝，陆季忠果然不愧权势滔天这个评价。
“小侯在燕子楼略备薄酒，请了春予最负盛名的无欢公子作陪，不知穆参将可否赏脸？”
居然只邀请青禾一个人，挑拨的意味不言而喻。
青禾看了看龙三爷，龙三爷一如既往地没什么表示，青禾又看了看顾敬法，顾敬法几不可察地点点头，青禾知道怎么做了，施礼道：“侯爷如此厚待，青禾受宠若惊，敢不从命。”青禾骑上陆季忠带来的骏马。
青禾心里正想为龙家军做些什么，机会就来了。陆季忠既然主动邀请自己，当然要去查探虚实，如果能得到些什么消息最好，得不到，多跟陆季忠接触了解其为人，也方便找到他的弱点对付他。
燕子楼，在龙家军里经常被提起，前几天龙戟还请一众兄弟去燕子楼喝花酒，青禾没去。燕子楼是春予城最大的妓馆，青禾觉得它特别高端大气上档次。里面俊男美女无数，不仅有妓/女，还有娈/童，所有娈/童里最负盛名的要数住在听花小筑的无欢公子。
这无欢公子不常来燕子楼，只有显赫的达官贵人才能见到，每次出场皆以纱巾覆面，抚琴一曲，转瞬即走。名为无欢，便从来不笑，据说曾有人为博其一笑一掷千金，无欢公子淡淡瞥了瞥洒满地的金锭，抱了自己的琴，一块儿都没捡就走了。
于是名声大噪。
青禾一边坐在燕子楼最好的房间里喝酒，一边听陆季忠讲无欢公子的事迹。
无欢公子在青禾眼里实在不够看，原来世界里那些歌星影星搞的噱头比无欢公子强多了。
当青禾点出无欢公子如此做派只不过是故作姿态以吸引更多人时，陆季忠不由得对青禾刮目相看。
“想不到穆参将不仅用兵如神，对这些歌姬门道也看得如此透彻，真乃神人也，请满饮此杯。”
青禾恭恭敬敬跟陆季忠碰杯，“哪里哪里，青禾妇人之见，哪比得上侯爷，侯爷才是真正文韬武略，人所难及。”
两个人互相吹捧，青禾几乎把所有奉承人的词汇都用尽，恨不得掐着他脖子冲他大喊：你/妈有事求老子直说能死啊！当我看不出你要拉拢我吗？非得这么文绉绉说话，我都没词夸你了好不？
酒酣耳热后，陆季忠貌似不经意提到正在南林国做质子的那位东戎太子。
青禾暗中打起精神，心道可算来了。
军师之前暗示自己跟这个陆季忠走，是为了探听虚实，看来陆季忠的主要目的就是这位太子了。
东戎国的太子名叫李无为，今年十九岁，排行第八，因皇帝不喜皇后，所以连带着皇后所生的太子也为皇帝所恶，李无为从小就显得愚笨无比，毫不突出，在九岁那年被皇帝遣去南林国做质子。至今已过了快十年，渐渐被人遗忘，诸多大臣都选择另站山头，比如陆季忠就站到了六皇子李无忧一边。碍事的地方就在于李无为不管多么“无为”，名义上还是太子。茅坑被他占了，别人怎么努力也挤不进来，只能硬憋。
不把这位无为太子弄死，谁都不能去茅房蹲坑，那叫一个干着急。
陆季忠一个劲灌酒，看青禾喝得差不多了，才道：“听说最近苍黄大陆最大的一股悍匪‘胡子军’在南林出没，龙三爷这次去迎亲，不知能不能碰上。”
胡子军青禾早有耳闻，苍黄大陆打仗打疯了，各国之间连年混战，各国溃兵汇成一股，自号“胡子军”，领头的叫刘魁奈，带着胡子军纵横各国，有点类似于现代的雇佣军。
青禾道：“三爷只去接公主，不会多生事端，想来碰不上吧。”
陆季忠一看青禾不上套，说话不得不更加暴露：“不知道这次迎亲，穆参将去不去？”
“那肯定要去的。”就算青禾不去，听话听音儿，陆季忠都说到这份上了，青禾为了往下听，也得说自己一定去。
“如果胡子军真在南林肆虐，你说咱们那位无为太子，会不会在乱军中受点什么伤？唉，希望天佑好人吧。”
原来这陆季忠是想杀了太子，推在胡子军身上。青禾听明白了，装出醉眼朦胧的样子，道：“侯爷真是菩萨心肠，可惜刀剑无眼，咱们那位无能太子……哦不好意思喝多了……是无为太子，能不能一生平安，还真得看天意。”
陆季忠更加诚恳说道：“天意不可违，如果穆参将在南林能按照天意行事，本侯代六皇子先行谢过，回来后，皇上另有重赏。”
皇上另有重赏？
青禾一惊，原来想杀李无为的人，不是陆季忠，也不是他支持的六皇子，而是皇帝吗？
复又一想，帝王之家，往往如此，何须大惊小怪。
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皇帝不想杀太子，是陆季忠假传圣旨，那说明陆季忠现在甚至可以掌控皇帝了。
这种杀太子当刀使的事，成败都不论，事后必被灭口，青禾不知道陆季忠凭什么认为自己会上当。都说忠勇侯怎么怎么厉害，这么一看，不过如此。就像之前扮男人以为别人都认不出一样，青禾又犯了自以为是、想当然的毛病。
陆季忠又给青禾倒了一杯酒，装作不在意间瞥见青禾身上带的武器。
青禾今天进宫面圣，没背使得最顺手的海晏河清剑，而是腰间挂着龙戟送的失而复得的破军剑。
陆季忠道：“妹子这把剑甚好，可否借为兄一观？”
听听，连称呼都变成“妹子”、“为兄”了。
也不知俩人关系何时这么好了。
青禾把破军剑解下，递过去。
陆季忠接过，将自己腰间的剑递给青禾，“看看为兄这把‘秋水剑’如何？”
青禾接过，刚一拔/出，便有一抹白光闪过，满室清辉。剑如秋水，寒气逼人，摸了摸刃口，果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比自己那把破军剑强百倍，脱口赞道：“好剑！”
陆季忠微微一笑：“可喜欢？”
青禾没有办法不点头。
陆季忠大笑：“宝剑赠英雄，妹子乃女中豪杰，正配得上这把剑。”
青禾吓一跳：“这如何使得？”
“万勿推辞，否则便是看不起我陆季忠了。”
青禾无奈收下。
陆季忠对青禾亲切地笑道：“无欢公子架子大得狠，趁他没来，咱们兄妹先去别处逛逛。”
不得不说，这陆季忠是个好戏子，在皇宫里和在燕子楼，完全俩个人似的。在皇宫里和青禾剑拔弩张，在燕子楼的这个陆季忠，是最贴心的朋友，最义气的兄长。和蔼亲切，温柔体贴，说话顺着你，东西送给你，好得不得了，绝对掏心掏肺的样子。
青禾跟随陆季忠来到燕子楼外。
陆季忠对手下人道：“回府。”拉着青禾向坐骑走去。
青禾可不敢让他拉手，就是拉着手腕都不行，被他碰一下回去得恶心半天，她还没忘了陆季忠和皇帝的关系，把手不着痕迹地抽出，问道：“侯爷，回府做什么？”
“到了你就知道了。”
陆季忠来到自己坐骑面前，摸了摸马的鬃毛，一脸自豪的神情掩也掩不住。
“此马如何？”
青禾看得出来这是名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陆季忠用的东西怎可能是凡品，“好马。”
“此马一身白毛，四蹄却火红，我给它取名为踏血，日行千里夜行八百，是嘉都进贡的，整个东戎只有三十匹，其他的皆不如这一匹。”
此时陆季忠手下牵过青禾坐骑。
青禾的坐骑见了陆季忠的踏血，自动自发地靠过去，有点讨好地用前蹄刨地，畏畏缩缩地弓着背。
看来，这个踏血，是马中之王，比龙戟的坐骑血色也差不了多少。
青禾心痒了。
陆季忠豪爽笑道：“想骑就骑！”
将缰绳递给青禾。
青禾推脱几番，推脱不掉，接过缰绳纵马奔了一圈，兜回来，下马，笑道：“果然与众不同。”
陆季忠道：“既然喜欢，便骑回家吧。”完全没有不舍之态。
青禾立即推辞，最后还是接受了馈赠。
青禾意识到陆季忠这个家伙收买人心确实有一套。
于是，龙家军的穆参将，骑着陆季忠送的踏血，背着陆季忠送的秋水剑，跟陆季忠回了忠勇侯府。
侯府出乎意料的并不很大，比龙迷城的宅子还小一些，装修得也不怎么豪华。青禾皱起眉头，如果陆季忠的府邸奢华，说明这个人注重物质享受，贪图享乐，那便好办，他平素生活节俭，不重物质，那才难搞。侯府门上立了一块匾额，上书四个大字：“忠勇侯府”，字迹方圆兼备，清新飘逸，显然写字之人颇具功底，陆季忠笑着解释：“此乃圣上亲笔。”
青禾自然又是一番恭维。
忠勇侯府虽不奢华，却颇具匠心，假山花圃，小桥流水，都带着一种东戎很难见到的清雅简洁之风，有点像懿德的建筑风格。据说陆季忠原本是被懿德国送过来的一队伶人中的一个，所居之地是懿德风格也不奇怪。
陆季忠带着青禾穿门过院，来到侯府的后院。
后院整整齐齐站了一列队伍，约有五百人，皆着戎装，气势森严。
陆季忠得意道：“青禾看本侯这些不成器的家丁可还过得去？”
何止过得去，是非常好，青禾头一次觉得陆季忠是个有真才实学的，也许所有人，包括自己，都小看了他。
别的事能作假，军队做不得假。
在这个世界，达官贵人养私军不奇怪，但陆季忠把私人武装养的这么好，这是要干什么？
把家底亮给青禾看，除了震慑之外，恐怕也存了表示诚意之心，这个人，有肚量，有胸襟，有胆略，有才华，这个人并不似之前以为的那么简单，单纯靠色相上位。至此，青禾才真正丢弃了轻视之心，明白了为何龙三爷等人都那么顾忌他。
青禾心知肚明，如果看了他的家底却不答应为他办事，自己恐怕今天都无法活着走出忠勇侯府。
“南林国有胡子军作乱，太子和四皇子的安危很让本侯担忧，这五百名家丁便跟你们一起去，既能保太子安全，又能助龙戟夺取莫离剑。”
陆季忠特意把“保太子安全”咬得很重，傻子都能听出他是想让青禾带着他的五百人，找机会杀了太子李无为。或者，不需要青禾自己动手，只要青禾在这五百人动手的时候假装没看到就行。
青禾暗自沉吟，迎亲队伍里增加五百人，皇帝都不管，这样的皇帝，还做的什么意思！怪不得三爷说“走吧”，他是看出了皇帝已被陆季忠架空，东戎没有前途了。
青禾越想心越凉。
不能走，越是这样越不能走。龙三爷既然有把青禾和龙戟撮合成一对的心思，青禾就一定要嫁给龙戟接手龙家军。就算龙三爷一时动摇，不想青禾搅进来，让她走，青禾也一定要参与进来。
陆季忠冲队列里喊了一声：“鬼将何在？”
一个没穿盔甲，身着白衣，戴着连衣帽，低着头，捂得严严实实，连脖子、脸蛋都不露出的人，从队列中快速走出，走至近前，俯身施礼：“参见主上。”
声音很熟，似乎是个熟人。
陆季忠道：“你跟随龙家军去迎亲，保护四皇子的安危，谨记路上一应大小事宜，不得擅自做主，全听穆参将吩咐，明白了吗？切不可因穆参将是女子而轻视，见她如见我，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见过穆参将。”
鬼将纳头便拜。
青禾急忙双手相搀。
鬼将跪在地上抬头，戴的连衣帽掉了下来，他与青禾对视一眼，眼神平静无波。
青禾看到他面上戴了一个飞鹰面具。
我靠！飞鹰面具？
怎么这么熟悉？
记忆里也有一个人戴着飞鹰面具。
电视剧里的人总是戴了面具就让所有人都不认识，怎么可能，一个小小的面具能遮住什么，认不出来除非是导演编剧不让。
至少青禾光看他的眼睛就认出来了：这人明明就是小方。
连面具式样都懒得换的小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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