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青禾握着剑走出营外，见王城带了手底下数十个兵丁站成队列，风吹得他们的战袍猎猎作响，颇有几分气势。快到吃晚饭的时候了，天色发暗，领头的王城站在微弱的阳光底下，身材肥胖，面目狰狞，眼睛很小，单眼皮，气势汹汹地瞪着自己。
青禾一看他这长相就知道自己必胜，他这种长相明显不是主角脸，还怕他作甚？
气定神闲道：“你敢不敢一个人随我来，我有话跟你说。”
王城“哼”了一声：“事无不可对人言，有什么话不能当着我兄弟面说。”
“不敢算了。”
青禾再不多言，转身即走。
王城怒喝道：“站住！”
青禾当没听见一样继续走。
王城在后面喊道：“谁不敢了？”
青禾停步，“好，那你跟我来。”
王城对自己手下人道：“你们先回去。”手下道：“大哥，小心有诈，凡是小白脸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小白脸？
青禾低下头嘴角抽搐。
王城对手下斥道：“回去！”
手下人默默走了。
王城跟着青禾向前走。
眼看即将走出营地，青禾脚步依然不停。
王城道：“你到底要去哪？”
“去一个能说话的地方。”轻蔑一笑，“怎么，你怕了？”被这句话激住，王城继续跟着青禾。
到了营门前，王城向守营卫兵递交了令牌。
卫兵道：“大人见谅，没有龙将军的命令，小人不敢放大人出营。”王城刚要冲他发火，青禾将手中剑一扬：“看清楚了，此乃龙将军亲赐宝剑，我们出营替龙将军办事，马上回来。”
守门兵不卑不亢道：“待我请示过将军再说。”回头叫过来一个小兵，耳语几句，那小兵飞速跑没影了。
王城本就憋了一肚子火，见一个卫兵都对他如此不恭敬，立马按捺不住，伸手一指卫兵，怒道：“你一个小小的卫兵，你知道我是谁吗？”
“稍安勿躁。”青禾转头问守门兵，“你叫什么名字？”
王城插嘴道：“正应该问问他叫什么，以后有他好看！”
守门兵低头恭敬地道：“乡下人哪有什么名字，我在家排行十二，萧十二，字德兴。”
青禾奇道：“乡下人没名字，却有字？”
守门兵脸上有一种自豪之色：“龙将军赐的。”从他的自豪之色，青禾知道龙戟的手下对龙戟很崇拜。
青禾微微一笑：“不错，你很不错，当兵就应该这样尽职尽责，龙将军能练出你这样的兵，这才不坠了龙家军的名声。”
萧德兴道：“穆大人谬赞，小人不敢当。小人乃龙将军亲兵，今日轮值守营门。”转头向王城施礼，“职责所在，还望王大人见谅。”王城哼了一声，转开身子不受他拜。
片刻后报信之人回来，拿来了龙戟手令，萧德兴这才放行。
临走时王城忿忿不平，青禾冲萧德兴笑了笑，道：“最后请教你一件事。”萧德兴抱拳道：“不敢，请问，小人必知无不言。”
青禾道：“你在家里排行十二，你上面那位是哥哥还是姐姐？”
“是哥哥。”
青禾忍着笑道：“那你哥哥就是大名鼎鼎的萧十一郎了？”
萧德兴一愣。
青禾已大笑着走开了。
青禾领着王城来到军营后面的山上，登上一座悬崖，才停住脚步。
此处树木繁茂，景色清幽，崖高百丈，土地湿润，上面铺满一层层枯草落叶，踩一下会陷进很深，除了来时路，再无路可走。四野无人，正是杀人的好地方，死尸推下悬崖，连埋都不用埋。在此处要是死了个人，恐怕尸体发臭都不会有人发现。
王城心中忐忑，小白脸带自己来这是何用意？全神贯注盯着青禾的背影，手握住剑柄，准备随时拔剑。
青禾站在崖上背对王城，心念电转，如何才能试探出王城是不是内奸呢？以武力逼迫硬来肯定不行，王城咬死了不招认，青禾就抓不到证据。如果王城跟刘靖有勾结，刘靖又如龙戟所说是陆季忠的人，那么王城、刘靖应该都知道张公公，因为张公公乃是陆季忠第一心腹之人，也许可从此入手。想到这，再不迟疑，青禾忽地转身，诚恳道：“王兄，我是张公公的心腹，是张公公派我来的。”
一句话说得王城握剑的手松开，惊疑不定。
青禾见他的反应便知自己猜对了，奸细果然是他，心下大定，脸上不动声色。
王城奇怪地道：“你真是张公公的人？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青禾达到了一生中演技大爆发时刻，淡定非常地道：
“小弟一直在春予当差，初来此地，是以王兄没见过我。张公公让我从旁协助刘大当家和王兄，里应外合，杀了龙戟，由王兄领兵。”
青禾说这番话的用意在试探，没想到瞎猫碰上死耗子，张公公定的计策里确实有一条是杀龙戟，王城这下信了：“怪不得你一来就成了百夫长，原来是张公公的安排，可是你今天为什么杀自己人？”
青禾装作若无其事道：“是演戏，不那么做，不能取信于龙戟，况且我只是把刘当家的人引到西边小路，我没想到埋伏在那里的白丁会这么狠，直接放箭。”把责任都推给白丁，这就万无一失了。“再说刘大当家也未免太不济，这么久了也没做成什么事，侯爷早就不满。”
侯爷自然指的是忠勇侯陆季忠，这句话是为了试探刘靖是不是跟陆季忠有什么瓜葛。
这话说到王城心里去了，大骂刘靖无能，青禾自然跟着骂，一边不忘拍王城的马屁。
王城骂了几句后说道：“我真想不通侯爷为什么栽培刘靖这种无能之辈，还让他去当山贼，我要是刘靖，我假扮了这么多年山贼早成事了。”
原来刘靖原本是陆季忠的手下，奉了命令占山为王的，如果陆季忠在很久之前就下了这一步棋，这个人真是个枭雄。得知这些情报，青禾用熟知各种刑侦手段的脑子，迅速整理一番，得出了详细作战计划，计议已定，演得更稳，镇定地道：“侯爷有话要我带给王兄，烦请王兄附耳过来。”
王城凑过身躯，把耳朵贴向青禾的嘴巴。
青禾摸出怀里龙三爷送的匕首，对准王城胸膛，闪电刺下。
王城大惊失色，急向后退，躲开了要害位置，匕首依然扎中腹部。王城惊惧地望着青禾，跌倒在地。青禾上前，拔出匕首，鲜血立刻狂涌。
青禾手腕一翻，匕首向王城咽喉划去。
王城不愧是个出色的军人，危急关头，就地一滚，躲开攻击，挣扎站起，右手按住伤口，沿着悬崖边没命地跑了下去。王城打的算盘是引青禾来追，只要青禾不堵住来时路，王城就有跑回去的可能。
青禾不急着追，伸出右手大拇指放在眼前，闭左眼睁右眼看了片刻，这是部队训练的三点一线瞄准方法，瞄准完毕，青禾手腕发力，匕首化作一道白光，飞了出去。
“噗！”，正中猎物。
王城“扑通”一下摔倒，匕首扎在他后心，王城口中吐血，趴在地上，神色惶然，望着青禾的眼神犹如在望着死神。
青禾走过去，她走得不快，不慌不忙，她是一个做事计划周详务必成功的人，每一步用几分力气都计算好，绝不肯把力气浪费在走路上。
但她走得也不慢。迟则生变，杀人的时候不能太墨迹，世上没有绝对胜利的事情，这个人没死就不能掉以轻心。
走到王城面前，青禾居高临下望着他，眼神冷酷。
“你是陆季忠安插在龙家军里的人？”
王城又痛又怕。
“你不说话没关系，一会自然有人能让你开口。”
王城惊恐地道：“你到底是谁？一个山野村夫怎会有如此身手、如此胆识，你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我？我是一个离开家之后迷了路的孩子，老天爷派到这个世界来惩恶扬善的。”
青禾笑着说。
王城做困兽之斗：“龙三爷绝赢不了侯爷，你们根本不知道侯爷的背景，你加入龙家军太可惜，不如跟着侯爷，有我保荐，侯爷一定会重用你，你那个婢女的事情，侯爷或许也会一笔勾销。”
我那个婢女？
立即反应过来：“你知道兰秀儿的事？”
王城点点头：“原来她叫兰秀儿，我以前在侯府见过她，今天一见我就认出她了，她是侯爷的性/奴，不服管教被侯爷充了军，现在既然在此想来是偷跑出军营，也许还杀了几个人才成功跑走，这都不算什么，这世道谁身上没几条人命案子。像她这种女人，侯爷有无数个，你投靠侯爷，侯爷素来爱才，把她赐给你做妾也不是不可能。”
看来在所有人眼中，自己和兰秀儿的关系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男女关系”了，如果这样能保护兰秀儿，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一阵马嘶声传来，青禾回头，望向来时路，见龙戟领着数十手下，骑马赶来。
青禾对龙戟打手势，示意内奸已抓到。龙戟点头示意。
倒在地上的王城忽然趁机跳起就跑。
青禾立即去追。
王城几步跑到悬崖边，再无去路，停住脚步，神色惶急如丧家之犬。
前有断崖，后有追兵，王城无路可走。
龙戟还在策马疾驰。
而王城这样的人，是没有胆子跳崖自杀的。
青禾道：“王城，你说出你知道的事，我或可保你一命。”在法庭上转作污点证人是可以立功的。
王城犹豫不决，看看青禾，又看看崖底。
青禾道：“你相信我，我说话算数，就算龙大哥要杀你，我也有办法救你。”
王城情势所逼，咬牙点头，向青禾走近一步。
这时，不知从哪飞来一支箭，正中王城咽喉，王城的身躯随着箭矢的力量向后一倒。
——他后面是悬崖。
青禾大惊，急忙飞身去救。
王城大睁双眼，眼里射出不甘和祈求之色，冲青禾伸出手去，咽喉上的箭矢颤巍巍抖动，血迅速涌出，顺着脖颈往下流，他看上去极想活命。
青禾扑到悬崖边，手堪堪抓住他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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