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六章：思念

　　回邑的路线和来时一样，回邑的队伍并没有因为人员的减少而缩短，只是换了一些人而已——子书和长歌两家人。

　　破船自有三千钉，两家人搬家的破破烂烂肯定也不少，哪怕是春秋时代物资匮乏，需要搬走的物品也堆成了一小堆，不可理解的竟然装了三四辆独轮车，真的是匪夷所思。好在这时候女子们都很能干，在家主都不在情况下，两家女性顽强的承担起搬家的重担，仅凭借两条腿推着独轮车，竟然也能跟上牛车的速度。

　　这两家的男人都干嘛去了？哪也没去，还都在队伍里呢，只是都在做别的。

　　子青做了小厮，当然要丢下他媳妇的推车帮周书灿赶牛车，长歌心疼他儿子也主动加入，只是这父子二人都不会赶车，赶牛车也是需要技术的，子书不得不和长歌换位置，教子青赶牛车。

　　子书原本是帮子库忙的，他和长歌换位置，长歌要去照顾老祖们，这一下子惹出了子库的不满。子库厌烦长歌，长歌这一路上要在他眼前一直晃悠，还不烦死他，他把长歌撵走了。

　　老祖们坐的是子库的牛车，没有周书灿牛车那样的车厢，只是临时在架子车上装了一个苇席棚，多少抵挡一下寒风。老祖们坐在车架上的被窝里总要有需求，肯定需要有人人照顾下，子库赶车已经可以了，哪能再不停的照顾老祖们。子书又不得不和子库替换，让子库去周书灿的牛车上，他和长歌轮换赶车照顾老祖们。

　　烂七八糟的事情处理完毕，子库和周书灿一起车厢坐着喝茶取暖，子青和他姐夫一起艰难的赶车。看着长歌十来岁的幼子在独轮车前帮母亲拉车，周书灿心头感觉过意不去，让小胖墩帮助长歌家推独轮车。反正小胖墩闲着也是闲着，他又不会赶车又不能坐车，吃那么多拉车倒是可以的。

　　长歌家的破烂装了三辆独轮车，长歌老婆、儿媳、长女每人推着一辆车。只依靠妇人真的有点太难了，周书灿确实是有点于心不忍，感觉不人道，可他又无能为力，这个社会真的不公平。

　　和长歌一家相比，子书老婆推着的独轮车上除了两边坐着的两个女儿，并没有多少行李。子书父母依然不能原谅儿子的行为，视子书为逆子背叛家庭。他家又没有分家，子书父直接就把子书一家四口给赶出家门，除了随身的衣物能带走，其余什么也没有拿到。

　　周书灿的牛车领先走路，老祖们坐的牛车断后，中间是四辆独轮车，回邑的队伍也算是浩浩荡荡。

　　路上的风景依然如故，周书灿也没有了出门旅游的心情，归心似箭，他只想赶紧回到邑中安排一切，内心的焦虑是前所未有的。

　　他借着烦恼把子青的姐夫和长歌撵去帮妇人们推车，减轻内心良知带给他的不忍，他是真的受不了看着妇人们推车，男人们坐车。

　　在他焦虑不安的情绪影响下，子库在第二天的行程中，也主动替换子书，让子书帮他媳妇推车，好让他媳妇能多休息一下。他毕竟和子书是一起长大的，再恼怒子书回邑的事，也不可能真的一直迁怒子书。

　　闵家新年祭祀活动比周书灿想象的要隆重的多，仅仅几天功夫，邑在闵父的指挥下，做了很多的食品和祭祀用品。在今年邑财富增长很多的情况下，邑祭祀就象过年一样，通过各种形式表达邑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也实实在在让每一位邑民体会到了与以往不同的幸福生活。

　　回邑的车队第三天中午到达仲子邑后，一行人明显感觉出来与出发前不一样的喜庆气氛。邑中房屋虽没有春联年画的大红陪衬，但处处洋溢着过年的味道。他们遇到的不管是奴隶还是平民，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这热血沸腾的微笑具有传染性，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情绪传染，是与汶上城最大的区别——幸福！

　　在幸福的人们包围中，车队不在仲子邑停留，留下子书一家后，全部改换牛车继续回邑。现在邑中所有的牛马，都跑在从邑到仲子邑这条道路上，不停的来回运送货物和人。

　　周书灿没有和子库他们再同行，改换了马车独自提前回家，子库他们自有人接待，又不是他真正的家人，他现在完全不必再去应付了。这些天不能洗澡也没有可口的饭菜，让他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归心似箭，他只想赶紧泡在水桶里洗澡。

　　离开邑他从旅游的兴奋中摆脱后，还是挺想邑中生活的，可回邑见到的突然给他不一样的感觉，邑有了他离开后的变化，这是过年的变化，让他非常不舒服。

　　原来没有他在，闵父依然能把年货准备的很好；原来这个世界离开谁都能运转啊，他不在邑，邑也能很好的运行，一点也不比他在时差。

　　一股淡淡的失落感涌上心头，很快又被他抹去。他本来就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干嘛把自己想的那么重要呢。如果太在意自己的存在感，等到他回去自己的时代，勉强算是挤进中产阶层的他，还能适应那个社会吗？

　　不管周书灿怎么去安慰自己，始终抹不去他心头淡淡的失落感，和这过年的气氛不能融为一体。

　　人到佳节倍思亲，是的，他也想家了，想他自己的家了，他妈妈，他姐姐，还有……明知什么是对的，什么是不能想的，他的情绪还是渐渐的消沉下去。

　　浴桶里散发的热气充斥整个房间，热水加了一桶又一桶，他的皮肤被烫的通红，还是无法提高他的情绪温度。他脸色阴沉闭眼泡澡，任由头上缕缕热气向上笔直冒去，任由时间慢慢的流逝。

　　小书小心的躲在灶台旁一言不发，两眼努力透过热气注视锅里的水，不敢让水管里的水流多了从锅里漫出去。和他一样小心翼翼的还有小城，小城在室外灶洞旁观察煤燃烧的情况，生怕一会看不到，熊熊的灶火会熄灭。

　　今日小公回来的情形不对，槐也没有跟着回来，生活的磨砺已经让这两个小童过早的学会了察言观色，小公就是他们的天，小公不高兴他们也不能快乐。

　　不管周书灿怎么压抑他的情绪，他越来无法自拔，热水的温度不仅没有降低他的烦躁，反而助长了他心头的那股没落。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对家人的思念，捂着脸滴声呜咽起来……

　　“嗯……嗯……哼……”

　　过年了，不管是十一月的年，还是正月里的年，都是一样的年，都是一样的阖家团圆，而他的家，他的家人，他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到！

　　“妈……妈……妈……”

　　周书灿一遍遍哽咽喊着母亲，希望又害怕。希望母亲能听到他的呼唤，害怕母亲知道他已经不在那个时代了。母亲的年纪那么大了，如果发现他找不到了，他不敢想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水蒸气越来越多，热水也用的越来越多，小书紧张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能做到的就是不停的倒水，绝不能让浴桶里的水凉下来，因为小公怕冷！

　　周书灿也不知道泡了多久，泡澡泡的胸口开始发闷，他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他身边的人没一个人敢去劝他，他只能悲哀的强迫自己理性一点，还有很多的事等着他去做，生活还要继续，人还早继续活着，哭哭就行了，不能一直躲在浴桶里，解决不了问题。

　　周书灿强打精神走出浴桶，沙哑声音问：“小书，火墙烧了吗？”

　　浴室热缺氧，小书早已呆不住，来来回回借口出去很多次换气，此时听到小公问话，赶紧拿着准备的替换衣物递给小公。

　　“小城已经烧好了，小公，您洗好了吗？还加水吗？”

　　“嗯。”周书灿一边答应一边裹起来斗篷，艰难的扶着墙慢慢回房。他胸闷气短乏力，这会非常困，如果不是怕自己在浴桶里睡着了有微笑，他是真不愿意动。

　　轻轻的嘟噜一句：“如果槐在就好了，哪怕是睡在浴桶里也不怕的。”

　　是的，如果槐在他什么都不用担心，哪怕是他睡着了，槐也会把他背回去。他开始不适应没有槐的日子，习惯真的是很可怕的东西，他暗暗想：要找一个年龄大点的小厮了。

　　泡澡时间长的后遗症，他非常的困乏，躺在床上没有吃饭直接睡觉。这一觉睡到自然醒，期间不管是谁找他，都没能叫醒他。

　　你不可能叫醒一个装睡的人，他就是故意的不想醒。他不想见人，不想见沉浸在过年幸福开心中的人，他还没能从那份思念中摆脱出去，他的思念无人诉说，离开浴室他连大声哭都不够了，那就让他装睡吧，睡到他不想再睡为止。

　　生活还在继续，活着就要面对现实，不管周书灿怎么想着逃避，他还是要从他的思念中解脱出来，没有人能帮他，只有他自己强迫他自己。

　　他想起来之前和她讨论的话题，说“等我有钱了想干什么干什么”。他记得她说的是：“这句话应该改为，等我有钱了想不做什么就不做什么！”

　　他现在发现她说的是对的，等他有钱了，他才能做自己不想去做的事。

　　不知道是不是情绪引起的感冒，周书灿感觉嗓子开始疼头也开始疼，他立马惊醒，这时代绝不能感冒！自己必须打起来精神！

　　他强迫自己睁眼撑着身体做起来，“小书，去让火上给我做两个水煮荷包蛋，我嗓子不舒服。”

　　小书小城二书童一如既往坐在房间外面，房间内太热他们受不了，听见房间内小公的喊叫，小书立马指使小城跑腿去通知厨房，他自己进屋伺候周书灿洗漱。

　　跟着小书一起进屋的还有子青，他进屋后站在屋门口，并没有上前和周书灿打招呼。

　　昨日在仲子邑，小公扔下他们自己走了，他立马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这使他非常不安。跟随子库一行人被接待的人拉到邑庙住下后，他趁子马和老祖们说话的空挡，机灵地找人打听小公的住处。

　　他好不容易找到小公的院子，那两名小厮看他的眼神让他非常自卑，二人比他见过的那个云还嚣张跋扈。他家是穷，可他长这么大也没谁敢对他这样，他更加坚信当小厮的念头，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像邑里人这样生活！

　　周书灿在小书的服侍下洗漱完毕，心中算是稍稍的平静一点，还好现在他在食物链的高一层，还没有完全到悲惨的世界里，就不要伤春悲秋的去自寻烦恼了。

　　小书递给周书灿一杯水，看一眼站在屋门口的子青，犹豫着汇报：“小公，那个人……那个人说他是你的新小厮，赶不走他。我……我已经让他洗过澡了，头发也用石灰水烫了，篦子也滤了几遍，也给了领了新衣服。小公，槐是不是不回来了？”

　　周书灿这才注意到屋门口的子青，撇了他一眼。房间的窗户上贴着绵纸，虽然是白色的也能透光，可毕竟是透光性不强，冬日室外的光线并不能太多的照亮房间。

　　对着子青说：“你家有没有安顿吗？”

　　子青见周书灿问他，走几步上前到床边，施礼说：“小公，我家现在都安顿在邑庙了，家里有我父我姐夫在，并不用我帮忙。我从昨天一直在这边，等着小公您的吩咐。”

　　周书灿看着新衣新貌的子青，比前两天精神很多，知道他也爱干净，自己正需要小厮，点点头说：“行，那你就留下吧，待遇嘛，和小书他们一样。不过，我记得你已经成婚了是吧？那你就不能住在这里，这也是麻烦事……”

　　子青的心咯噔一下，赶紧的辩解说：“可以住在这边的，小公，我可以。”

　　他为了这个机会，昨日不仅仅是心灵上备受歧视，还被这名小书的小厮折腾的掉几层皮。那洗澡的热水要多烫有多烫，还有烫头发的石灰水，头皮上不知道被烫几个泡，之后又被抓住篦头发，疼的他两眼直冒泪花，这是他这辈子都不曾受的罪。他容易嘛，就为了这个机会，都走到这一步了，绝不能放弃。

　　周书灿抬手制止说：“哎，这太不人道了。没关系的，你回家住并不影响你干活，只是白天在这边做事，晚上回家罢了。嗯……我可以再找一名，现在确实是人手不够。”21百度一下“仲尼弟子列传杰众文学”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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