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五章：子青
子青真的很机灵，槐交代给他的事，他只听一遍便记住了。周书灿躺在通红炭火烧热的车厢，很快朦胧中进入梦乡。尽管是在荒郊野外，寒风凛冽依然挡不住炭火的温暖。
子青把炭火烧的很旺，这不仅仅是为了周书灿，他自己也是有私心的——他也怕冷，且他还是又饿又冷！炭火烧的旺旺的，与车窗外的冰冷形成鲜明的对比，人感觉温暖了，子青连肚子也不是那么的饿了。
此时接近中午，汶上人吃饭还是两顿，新村干活的人是自带干粮，所以工地上的人并没有到中午该吃饭的认识。汶上这边尽管已经有人家比如子库领着干活的人开始吃三顿饭，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吃三顿饭。人们理所应当的认为，给自己家干活吃两顿饭才是正常的。
长歌已经领到周书灿承诺给他的黍、高粱和素，无奈知道他要回邑的人太多了，昔日欠下债的债主纷纷登门，再加上长女拿走一些去讨好公婆，等到安静下来，一家人傻脸了。看着快见底的柳条筐，长歌也没有了穷儿乍富的喜悦，残酷的现实摆在面前，他家依然需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好在父子俩的脑袋还算是好用，衡量得失后明白：只有紧抱子骞主仆的大腿，才能有好日子。大方向定下，长歌父子开始行动，哪怕是新村建设和他们无关，父子俩仍然是紧跟周书灿主仆三人，跑前跑后不拉下一步，为的是能跟着混顿饱饭。
一顿饱饭当然不能等于天天填饱肚子，子青原本就是瘦弱的人，也是怕冷的人，再加一上午他又卖力的和槐一起干活，到此时已然饿的前心贴后心。他家现在还是只做两顿饭，父子俩今日出门早吃饭也早，家中的早饭当然是稀汤寡拉水的，全指望跟周书灿主仆混中午这顿饭。
子青接替槐的工作，对他来说是天大的机会，寒风中他瘦弱的身体因饥饿带来的寒意更重，温暖的炭火总算是多少弥补了他肚子饿的感觉。
“咕噜噜……咕噜噜……”
周书灿朦胧中听到声音，迟疑下分辨出是肚子叫唤的声音，这声音对他来说太遥远了，可还是习惯性的摸下自己的肚子，手掌和肉乎乎的肚皮接触后，他暗暗好笑起来，哪怕是刚来春秋的时候，他也是没有饿过肚子的。
“咕噜噜……咕噜噜……”
又是几声肚子叫唤，周书灿这次已经完全确信是别人的肚子再叫。他睁开还挂着眼屎的眼睛，迷糊中看到车厢角卷缩的子青，抬手用力的揉搓下眼睛，让他能看的更清一些。
“你是……”周书灿的眼盲症又犯了，只是这次比较短暂，他想起来刚才睡之前找的临时小厮。“是你啊。”
他把自己的腿向边挪挪，给子青腾出来一些地方。示意子青说：“你坐的舒服一些吧，这车厢里也没别人，你这样勾着身体多难受啊。俄，对了，刚才是你的肚子叫唤吧？现在什么时候了？你去问问饭做好了没？”
子青早已饿的头晕，一直在盼望着这句话。他刚才烧炭的时候，看到族长子库家送饭的人已经来了，还有帮子骞他们做饭的胡巴也挑着整筐的馒头来了。他知道整筐的馒头是给那个小胖墩吃的，他无比羡慕那个小胖墩能顿顿吃那么多。
子青谨慎的下车，防止因他开车门灌进来太多的冷风。这个小厮的活是他登天的活计，看看跟着子骞的几人每天吃香的喝辣的，就知道他如果能长期做这个活获得多少的好处。别人不说，他可是知道那个邱总管是奴隶，一个奴隶都能让子库他们围着他点头哈腰，他将来岂不是会混的更好。槐就是他的目标，看看槐今日的风头，那就是明年他的前景。
子青出去刮进来的风，让周书灿更清醒一些，他摸摸身边的擦脸布是干的，扔到一边没有用。眼睛上还有眼屎，只能用手指拨愣一下，有眼屎是这两天火盆太旺的缘故。他自己的眼睛不太好，一上火也是会有眼屎。
邱拉开车厢门一条缝，侧身挤进来。“小公，您醒了。要起来吗？”
周书灿坐起身答应道：“嗯，你先帮我弄一条湿巾来，我眼睛不舒服。俄，这边现在用水怎么弄的？”
邱拿着洗脸布说：“是族里送饭的人用瓦罐拉过来的水。井的位置已经选好了，他们也开始挖了。”
邱出去找水，子青在车厢外敲窗，小声喊：“小公，饭早就做好了，他们都吃过了，只有您和我还没有吃。您现在要吃饭吗？”
现在也没有准确的计时，周书灿也不知道他这一觉睡了多久，怪不得刚才子青肚子咕咕叫，看来是跟着他傻乎乎的也没有吃饭。嘿嘿，这子青估计是让槐吓得，槐自己可没有这样蠢，宁可挨饿也守在车厢。
冲车窗外说：“等下，车里要收拾下，再端饭。你先去吃饭吧，吃饱了再把我的饭给我端过来。”
子青闻言窃喜，转身想走又感觉不对，他都熬到现在怎么能前功尽弃，现在是他表现的时候，不辛苦挨饿怎么能让子骞看到他的好。仍然低声说：“没事，小公，我收拾完再吃饭。”
邱端着水盆过来，奇怪的问：“你还没吃饭啊？那你赶紧去吃吧，小公要等会才吃呢，这里有我就行了。”
子青这次确定他可以真的去吃饭了，车厢那么小，邱总管进车厢他就进不去了，心中涌起欢喜。他刚才可是看到胡巴做的临时锅灶上有肉汤，肉汤泡馍那好吃着呢。上次那个叫云的人，可是特别爱吃肉汤泡馍，他跟在云屁股后，也有幸吃过一两回。
新村工地依然热火朝天，劳动的人们并没有感觉到疲惫，反倒是越干越有劲。情绪就怕传染，好的情绪传染使人增加动力，虽然不过是一百多人的工地，那干活的劲头一家赛过一家，生怕自己家的土堆矮了，不够砌砖坯用的。风还是那样的吹，汗还是那样的流，哪怕是饿着肚子干活，对幸福的憧憬还是越来越浓郁。
邱选好地址后，子库领着人开始挖井，意想不到的是这行为给了工地上的其他人新的动力。在古代社会挖井是天大的事情，在平常人认识里神秘的挖井大事，就这样轻松的展现在他们面前，他们心中更加的坚信砖瓦房在向他们招手，更加卖力的为自己家的土堆挖土。
邱收拾车厢完毕，又伺候周书灿吃完饭，才安静的坐下来和周书灿聊天。
“小公，您是怎么安排汶上这边的？真要见一个新村吗？”
周书灿明白邱想什么，可是他不想让邱留在这边，他感觉如果把邱留下，他将来会控制不住邱。在他的内心里，总是隐隐约约的忌惮邱，邱身上有一份与生俱来的贵气，是他从来不曾见的，两辈子也就见邱这么一个活例子。如果他不是通过电视网络的宣传，根本无法理解有一些人生来注定是富贵的，而这是他出生生活的阶层永远不能触及的。
找借口说：“邱，你也看到了，汶上这边的族人一下子都要回邑，我怎么能让他们都回邑呢？新村这不就是临时想的主意嘛。至于建成什么样，我也不清楚，不过好在有邑为榜样，想必也差不到哪里去。”
他不给邱说话的机会，继续说：“只是邱，可能要辛苦你了。这两天我和子库他们还是要回邑的，冬月祭祀的事不能不回去，所以我想你和槐留下，小胖墩跟我回去，他要进山打铁。现在建设新村需要大量的工具，我们的储备不是太多，山里营地的打铁要增加任务了。”
周书灿停顿一下，看邱没有反应，明白邱不反对他留下。再次说道：“我回邑之后立马拉过来大量的物资，新村的建设步伐必须加快，这边的情况和邑里不同。俄，对了，你在这边期间开始建砖瓦窑吧。这边的工具比较少，暂时先克服一下，我回去很快会再回来。好在之前木工组做了很多的架子车，往这边运送货物不是问题。邱，你还有补充的吗？”
邱问周书灿就是想知道小公是否让他留下，现在得到满意的答复自然没有什么问题了。邑那边有邑主子马在，他总感觉头上悬一把剑，他的小心思实现不了。
不是说主公对他不好，而是主公和小公两父子完全不是一类人。主公心思狭隘一些，很多事情上会计较，比如这次让乙去仲子邑管事，明显就是对他的打压。小公再对他宽容信任，也不可能为他违背主公的意愿。
这次新村是一个契机，离他的梦想又近一步，他若能留在新村这边，山高皇帝远，主公的手再长也够不到他。他自信能把新村的权力牢牢地抓住，成为他飞达的垫脚石。汶上这边没什么人能够对他有威胁，子库那个族长在他眼里根本不足为虑，他离梦想越来越近。
“小公，我没有意见，我愿意留下。子库跟您回邑祭祀，汶上这边肯定没有有力的人了。那几个老祖您也是知道的，没有强有力手段根本应对不了他们，子库不在我再离开，新村这里可是会完全他们说了算的，那怎么行？小公您辛苦的规划，岂不是为他人做嫁衣！绝对不行！”
邱的心思周书灿不懂，他能猜到的就是邱要留下，有野心的男人总是希望获得权力，这点铁定的规则他十分清楚，不要说是邱，就算是他，能逃得掉吗？
人对将要发生的危险可能会有一种本能的反应，周书灿不管对邱是什么心理，他不打算让邱当新村大总管的想法，无形中和邱的想法相反。二人是各怀主意，谁也没有告知对方自己真实的想法，也算是公平的处事。
周书灿不管邱如何，现在二人身份上他对邱是绝对的辗压，已经是让他占尽了先机，他若使狠，邱没有还手之力。他明白世上没有绝对的公平，他在后世没有享受过的权力和身份，来到春秋时代孔子让他享受了一把。突然萌生一种感觉，孔老二也不是那么可恶，他和他也不是有什么仇、有什么怨。
鲁历新年是农历十一月，和周天子的新年不是同一月，鲁国用的是鲁历，鲁历和周王朝用的历法还是有点出入的。那么新年当然也没有包饺子过年的风俗，也没有指定哪一天是春节。新年从十一月一日开始，从鲁侯到贫民百姓，依次在全国范围内进行祭祀。
闵父参加完以鲁昭公为首的鲁国祭祀大典，回到闵家邑自然要开始闵家的祭祀活动。汶上这边闵家人的重要人物，肯定要去邑里参加祭祀祖先的仪式，这是血缘关系的传承，也是对祖先的尊重。
尽管新村的建设如火如荼进行，子库还是必须和其他重要人物前往邑，和往年有区别的是这次出发去邑的人物，除了子库外，没有年轻人，换成了三位老祖上阵。究其原因是年轻人都想在新村挖土做砖坯。
邱领着人已经开始垒砖瓦窑了，这比子库之前建设砖瓦窑的预想，快了很多。计划赶不上变化，谁家都想住砖瓦房，年轻人每天忙着做砖坯，谁都不想离开，回邑的人员自然是老年人顶上。
这时代人平均寿命是三十多岁和诸侯国连年战争有关系，这时代的耄耋老人不过是五六十岁的人，这在后世真的不算是什么老年人，老祖们回邑当然不是问题。
老祖们的儿孙们都在挖土做砖坯，老祖们不会去新村工地上干活，心中的算盘拨的噼啪响，他们去邑里祭祀是最划算的。还有那更吸引他们的理由，他们要回邑看看，是不是真如子库说的那么好，是不是有很多吃不完的食物？
周书灿不管汶上这边谁回邑，他是要回去的。新村工地缺少的东西太多了，回邑把物资全部拉过来。建设新村没有珍珠的支持，所有的一切全部需要回邑中拉，当然赶紧回邑。还有那个重要的理由——修建邑城墙，新村这边很快会暴露邑实力了，邑没有城墙是非常危险的事情，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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