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少年行

　　赵云说完脸上浮现苦恼之色,　见自家兄长望向自己,　眼里混着奇异的笑容,　赵云急忙道，“阿兄我说的是真的，我敢断定，这人明天就会找过来。”

　　赵羽又问,　“除了他,　宴会上还有什么事？”

　　赵云摇头,　“并无。”他补充一句，“我听太守说，那位贵客是从邺城来的,　想写什么书,　就到常山来了。然后太守叫上我……”

　　赵云着实不喜欢这些宴会,　一群人互相奉承,　吹捧，还让他舞剑助兴,　有这功夫，他情愿去外头多练会枪。

　　他在乡间虽然有名气,　可也没大到传去隔壁，乃至邺城。在他看来，邺城的高官对自己另有相待，肯定有诈。

　　赵羽的妻子捧了茶汤来,　里头混着茶沫和葱姜,　说是让赵云醒醒酒,　赵云连忙接过来，看着里头漂浮的葱，顿时哼哼唧唧，端着碗半天不动。

　　他不喜欢喝茶汤。

　　毕竟自家人的心意不能浪费，磨叽了半天赵云还是喝了。他一口气把茶汤饮完，表情是嫉恶如仇，逗得夫妻两发笑，赵羽不再问了，只是说夜深了早点让赵云回去休息，明早的练习不可松懈。

　　赵云应了声，把碗交还给李氏，又说兄长也好好休息，便乖乖回房去。这边李氏收了碗，看自家夫君还坐在那，催促着，“有事明天再想。”

　　赵羽被妻子往屋里拎，吹灯睡觉，李氏躺下眼皮子都打架了，边上赵羽翻来覆去，搅得李氏睡意都没了，她捏着赵羽的耳朵吼，“你有完没完？”

　　赵羽被训了一顿不敢再翻身，只是和妻子商量起来，“若是有贵人看中赵云。”

　　方才赵云回来的话李氏也听见了，扯了被子嘟囔，“看中又如何，看不中又如何，你现在不睡，明个有什么精神见贵人。再说凭赵云的本事，早晚能闯出名堂，还缺一个邺城的官。”

　　赵羽摸了摸鼻子，忽然觉得没自家老婆想的通透，“你说的也是。”

　　两夫妻到后半夜才睡下，赵羽只觉得自己闭眼没多久，外头就响起赵云的枪声。

　　没能睡懒觉的赵羽老婆说得对……

　　相比赵羽的萎靡，赵云精神倒是不错，一套枪法练完又改练剑法，看的赵羽忍不住嘀咕。

　　年轻人就是好。

　　到朝食的时候赵云才过来和赵羽一起用饭，吃完就往外跑，赵羽急了，“要是贵人找你……”

　　赵云才不把刘惠当一回事，“交于阿兄便是。”

　　赵羽是拿赵云没法，李氏在边上收拾碗筷，冲赵羽翻白眼，“你急什么，真要来，肯定先递帖子，到时叫赵云陪同就是。”

　　李氏的嘴灵验，下午就有人送帖子过来，说是刘惠明天上门拜访。等人走后李氏乐起来，“子龙发达了，哎，你说子龙以后会不会去邺城当将军？”

　　赵羽心里其实犯着嘀咕，赵云年少成名没错，可这名气也就常山转悠，还没太守有名，一个邺城来的官员，为了写书特地从中山跑到常山来，还要亲自拜访赵云。

　　“我觉得有诈。”

　　吃餔食的时候赵羽和赵云商量了这事，一致认为这个刘惠没安好心，李氏在边上盛饭，问头头是道的两兄弟，“那要拒了？”

　　两兄弟一致摇头。

　　于是次日刘惠乘车而来，两人还得老老实实站在门口迎接客人，刘惠见了赵云慈眉善目的，再看边上还站着一个，笑得更开心了。

　　买一送一啊。

　　这段日子刘惠其实礼贤下士了不少人，属于黑猫白猫能抓到老鼠的就是好猫，见了赵云照样来上一套，先是行礼道了句好，然后进屋问起户口。

　　刘惠见主事的是赵云兄长，便猜赵云父母可能早逝，因而不问赵云家事，只是谈道，“实不相瞒，那日我于宴上观子龙剑术，便知是个好男儿。”

　　有人夸自己，还是个身份比自己高的人，赵云毕竟年纪小，喜色于形，倒是赵羽宠辱不惊，“刘从事过奖了，子龙不过一个武人，能入从事之眼，是他荣幸。话说回来，从事著书邻郡的杂闻异人都要一一拜访吗？”

　　刘惠笑道，“年纪轻轻就能领兵击退流寇，当然值得我上门拜访，年少有为，未来可期啊。”

　　他有意越过赵羽，想问赵云如何击退流寇的。才问了几句，赵羽就插进话来，“我与子龙常驻常山，刘公从邺城而来，能与我等讲讲邺城的事吗？”

　　刘惠琢磨出味道来，这位赵云的兄长在提防自己，他转向赵羽，“阁下似乎不恋仕途？”

　　赵云没听懂刘惠话里的意思，倒是赵羽和刘惠有来有回，“非也，只是刘公大费周章著书，叫我等好奇。”

　　刘惠顿了顿，重开话题，“我且问你，你观当今天下局势如何，观冀州局势如何？”

　　赵羽面露苦笑，“汉室颓废，各州烽烟起，各自为政。至于冀州，就是其中一员。”

　　刘惠叹息，“能像你等看清的，已不多了。”

　　赵羽信念很坚定，“我明白刘公邀请之意，只是明主难寻，我等不曾听闻使君善举，无意为官。我知使君为冀州牧，袁绍是渤海郡，天无二日，两人必将有一争。如今袁绍在抗击董卓，您又被使君罢官，四处寻访能人。容我猜测，您是在起兵吧。”

　　赵羽说完赵云跟着点头，少年声音郎朗，“长兄如父，我听阿兄的。不论是袁绍还是韩馥，我都不会追随。”

　　两人本以为刘惠就此甩袖而去，不想刘惠反而大笑出声，问赵家兄弟，“那阁下认为，当今谁又是明主？”

　　这话问出口，赵羽一下子不知如何回答，倒是赵云出声，“谁是明主我不知道，但我知晓公孙将军保卫边疆，是真正的英雄。”

　　刘惠倒不意外，武者慕强，公孙瓒又有实打实的战绩，闻名于河北一带，他笑望赵云，“所以你想追随公孙瓒？”

　　赵云便又不说了，他把目光投向赵羽，指望兄长帮他挡挡。

　　刘惠倒也没有再为难赵云，又和赵羽聊起，“公孙瓒确实是个英雄，平生无须我讲阁下也知晓，抗击胡人多年，令胡人闻风丧胆，他打仗自有章法，可要是论起治理天下，你们觉得公孙瓒可行吗？”

　　这话一下子问住赵云两人，赵云接话说，“幽州牧仁政亲民，公孙瓒又是他的手下，自然能行。”

　　刘惠只说了一句，“刘太尉虽为汉室宗亲，但终不是大统，若是他日被拥立为帝，恐遭天下人唾骂。到时他手下的公孙瓒也难自处。”

　　赵云便说，“我自追随公孙将军而去。”

　　他说完刘惠的眼神看来，似乎在说你小子怎么这么不成器。

　　赵羽算是听出刘惠的意思来了，不是韩馥，也不为袁绍，“刘公，若是要效命，请告知主公何人。”

　　刘惠叹了口气，忽然落泪，“她身世不好，虽为汉室宗亲，但身份尴尬，一路奔波至此，本想借使君之手重兴汉室，哪知使君只求自保，并无壮志，于是又另寻袁绍，眼看各州牧联名讨伐，她喜不自胜，和袁绍同行，欲斩杀董卓替少帝保护。怎料联军半年不进攻，袁绍等人更是醉生梦死。”

　　刘惠见两人脸色有变，就知听了进去，又续道，“连续两次失败，她才知晓靠他人无用，需得自力更生。只是她虽有名，但无兵无人，无奈之下只得派我出来，寻有志之士和她一振大汉雄风，平定天下……”

　　刘惠还没说完赵云就已迫不及待问，“此人是谁？”

　　刘惠摇头，这会却不再讲了，“罢了，无名无姓之辈，你等听了也不会投奔，就当我不曾讲过，两位，我先告辞。”

　　刘惠起身往外走，末了加上一句，“主公子惠无用，无法替您收回汉室江山啊。”

　　连说带唱的，赵羽深感自己就是姜太公的鱼，而自家弟弟，已经……赵羽看着空了的席位。

　　赵云追上去，抱拳向刘惠行礼，正气浩然，“我愿追随，还望刘公告知主公姓名。”

　　愿者上钩。

　　赵羽按住额角，终归叹息，少年意气，真是少年意气。

　　刘惠一反来之前的热情，对赵云频频向劝，“倒也不必说重话，我和你说就是，至于来不来，全看你自己。”

　　赵云更加不改口，“我子龙出口绝无二话。”

　　刘惠拍拍赵云肩膀，终于说出那个名字，“我家主公乃是汉室公主，幼帝的亲姐，长公主刘意。”

　　他说完大步向门口走出，徒留赵家两兄弟在背后，赵云站在门口愣了半天，直到赵羽走过来才一点一点转过脑袋。

　　“阿兄……”

　　“恩。”

　　“你也听到了。”

　　“听见了。”

　　“你说，长公主有没有可能是男扮女装……”

　　赵羽按住赵云的脑袋，表情不佳，“别傻了，明日随我向刘惠请罪，和你说了多少遍，祸从口出。别什么就一口答应下来。”

　　收拾完自家弟弟，赵羽没由来叹气。刘惠的话没错，至少韩馥袁绍二人非明主，真要投奔，也该去投奔幽州牧刘虞，至少他手下还有个赵云仰慕的公孙瓒。

　　至于刘意……

　　再好也是女郎，哎。

　　赵羽满腹心事躺下，次日赵云已经早起，他当赵云又早起练武，打算再睡会，李氏扯他耳朵，“醒醒，子龙要离家出走了。”

　　他登时从床上爬起，鞋子都没穿冲到门口，赵云果真在收拾家当，赵羽正想发火，赵云表情意外认真，“阿兄我想了一晚上，决定还是和刘公去邺城看看，若是长公主真如刘公所讲，是位明主，即便是女郎又何妨。若是她不行，我就回来保护邻里。”

　　“阿兄你看行不？”

　　赵羽走过来，拍上赵云肩膀，“男儿志在四方。”

　　英雄游四海，勿恋儿时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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