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孤男寡女
这卧室里全是女人的脂粉味，郭浩捂着嘴打了个喷嚏，摸索着火折子打算点上蜡烛。
他在案桌上找了许久，抓着一个顶部发红的长物件一吹，却没有吹出火花来。他纳闷的从怀里掏出夜明珠，阴森的绿光下，他发现自己握在手上的居然是一根镶了红宝石的墨碇。
郭浩看呆了，他虽是士族，家境却一般。这墨碇质地坚硬墨香清雅，在纸上划时发墨如油，一点如漆，确实是极佳的松烟墨。
他还只在萧由住处看见过和这一样好的，好的墨碘少说也要十几金，郭浩突然有些艳羡他们，他捂在手中半晌，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放了回去。
“看来找不着火折子了。”
郭浩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的爬到床上睡着，可能是屋内脂粉味太浓了，浓得他又打了个喷嚏，就听见衣箱里突然传来的琐碎物件碰撞声。
郭浩睁大了眼睛，以为自己幻听了。夜明珠还在床头散着光，郭浩咽了咽口水，脑子里十几年囤积的鬼故事全涌现出来，他现在怀疑床下，衣箱，案桌下....到处都有鬼偷偷看着他。
郭浩吓得冷汗直流，心里狂骂亓姒树，怪不得他死都不睡自己房里，原来是真的有鬼。
郭浩机械一样咯吱咯吱下床，拿着夜明珠和钥匙就想往外面走。突然狂风大作，拍得未关紧的门窗砰砰响，衣柜里又突然传出女子的惊呼声，郭浩懵了。
这声音虽小，但分外真实，看多了戏本的郭浩知道，鬼从来不会这样叫，亓姒树有钱人人皆知，莫不是浣衣房里哪个奴才特地大晚上来偷东西？
书院有书院的规矩，窃贼杖责一百，不死则扔下山去。抓住窃贼者赏黄金一两，品状记优。
郭浩心里窃喜，没想到又让他碰上了个好机会。居然还有敢来明道书院偷东西的女毛贼，此等人物，实在应该一睹为快。郭浩想也不想就冲上去把衣箱子打开，用夜明珠直射那贼人的眼睛，正打算一举擒下，却生生愣在当场。
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看的女贼？
就只看见衣箱里蜷缩了一个瘦弱的女子，她桃腮泛红，檀口粉嫩，眉宇间满含忧愁，眼里也尽是惊恐之色。
一天被人发现两次，白依觉得自己愧对亓姒树，她见郭浩还在发愣，拉住他的手立刻低声哀求道：
“公子，我求你不要叫人过来好不好，我求求你了。”
郭浩已然是神色恍惚，好似这场景只在戏文里见到过，这女子摇得他头晃了心颤了，一时竟然连话都不知如何说。
“你...你是何人，为什么待在亓树的卧房里？”
白依垂下眼脸，不知道该怎样介绍自己。她静默一阵，说道：
“我是...是亓公子的朋友，因为一些缘故被他收留在书院里，还请公子不要将此事讲出去。”
一面是黄金，一面是美人之请。郭浩左右为难，瞥见到她那副哀求模样，心里恻隐，只好说道：“姑娘你先从箱子里出来吧。”
他扶着白依从箱子里爬出来，白依揉了揉酸软的脚踝，指着案桌较□□的角落里说道：
“火折子在那盒子里，不过亓公子不让我点蜡烛。”
郭浩啧啧舌：“那你们每天晚上都是摸黑睡的？”
白依点点头：“点烛有影，不方便，亓公子拿了夜明珠给我。”她也从怀里掏出一个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和郭浩的两相比较，几乎是一摸一样。
郭浩道：“亓树的夜明珠说送人就送人，真是有钱没处使啊。”
白依摸索到床沿上坐着，两人忽然对视一眼，俊男美女，幽青珠光，共处一室。气愤突然变得暧昧起来，郭浩不敢抬头看她，白依一张妩媚天成的脸也羞涩着，两人久坐无言。
郭浩不似亓姒树健谈，亓姒树那号人只要想聊天，就能找出很多话题，之前打个饭还能跟小丙扯上求亲的事儿。有时候甚是啰嗦，有时候又不爱理人。
郭浩找不出什么话题，两个人只好尬坐着，白依见他没有想去告状的想法，直起身朝他行了个礼，慢慢开口道：
“公子怎么突然来到亓公子和荀公子房里了？”
郭浩这才有话说：“他们两人霸占了我的卧房，和我睡一室的方拓睡相极差。我睡不好觉，只能过来了。”
白依捂着嘴轻笑：“亓公子睡觉也如此，每次看似快滚下床时却又突然翻回来，我夜里已经瞧见好几次了。”
郭浩想着他们两人孤男寡女就在卧房里，睡这么久莫非半点感情都没磨出来吗？
“你和亓树是..嗯....是情人关系吗？”
白依羞红了脸，在郭浩期待的眼神里摇了摇头：“我跟亓公子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
“也是，也是，他那么小，估计毛都......”痞话脱口而出，郭浩又及时收了回去，意识到还有美人在场，郭浩陪笑道：
“我叫郭浩，敢问姑娘芳名？”
“姓白，单名一个依字。”
“白依。”郭浩喃喃道，这二字在口中反复咀嚼，他见白依穿着淡青色的裙子，戴着银发钗，又与亓姒树交好，估计也不会是乡下村妇。
这屋子里还是太暗了，封闭着四面窗户又不透气，郭浩在里面呆着不舒服，因为有了个女子，睡意全无，郭浩突然道：
“姑娘在明道书院住了几天，有没有逛过，赏赏月色？”
白依一愣，摇摇头：“不曾，我这几日一直在屋里，不敢出去。”
郭浩有些心疼，把人关在屋子里关这么久，又限制人的自由，亓姒树这个做法也蠢了。
“要不，你穿上亓姒树的衣服，我带你去外面看看？”
白依看了看窗户，隔开了屋外的月景。她好几次晚上想出去，却又不敢。终日跟笼中鸟一般缩在着屋内看书，姒树功课忙也难陪伴她，如今有人愿意带她出去看看，白依心里又感动又畏惧。
“若是被人看到了怎么办？”
郭浩摆摆手，笑道：“你身型跟亓姒树相仿，穿着他的衣服去外面逛逛怎么了，反正这时候人睡得最熟，不会有人看见我们的。”
白依笑了，点了点头。在屏风后换了男装戴上书生帽和郭浩一同溜了出去。
未央湖的亭子里赏月最好，身旁还有一片桃林，虽然现在花还未开，但湖光山色之间，山风吹拂，让人倍感舒适。
他们居然就这么逛了起来，白依也看过书，能和郭浩聊上戏文话本，甚至还能念上些诗文美句。她的一举一动无不打动着和她夜游闲逛的郭浩，郭浩和她聊到天南地北，但白依对自己的身世却闭口不谈。
见她一直避开这个话题，郭浩也不好多说，捡了些书院大事小事聊着，白依咯咯地笑着，两人都很开心。
天快亮时郭浩才把白依送回房里，自己蹑手蹑脚跑回自己房里，他挤在角落里，因为大半部分位置被荀涣之方拓抢了，亓姒树也抱着枕头在地铺上睡得香甜，丝毫不知道他出去了。
郭浩睁着眼睛瘫在床上，一直睡不着。身上还残留些白依身上的脂粉香气，他把手臂抬起来闻了闻，越发亢奋上头，睁着眼直到天完全亮起来，他才睡眼惺忪地和他们一起起床洗漱。
亓姒树抱着枕头打哈欠，摸了摸吊在腰间的钥匙，见没丢，这就慢腾腾游荡到他自己房里去，荀涣之便在郭浩屋内一同洗漱了。
郭浩三七二十一洗漱完，悄悄跟着亓姒树往他屋里走，见他拿着锁开打门，和他的书童亓也进去后半晌才出来，出来时穿着白依昨夜里穿过的衣服，又是一身的脂粉味。
果不其然，亓姒树丧着脸，对身上衣服这味儿无语凝噎，他皱着眉扯了扯衣襟，对亓也吩咐道：
“你快去浣衣房看看我新洗的衣服干没有，这味道太不好闻了。”
亓姒树觉得自己当初的做法实在太蠢，他以为女人都爱脂粉，看见白依一直闷闷不乐的，便花掉最后几两银子在摊子上随便挑了些，现在好，惹得他一身的女人味。
萧由已经从他的卧房里走了出来，随即跟来的是秦南白。因为昨日里的事，萧由与他算是还能说上几句正常话了，他走到亓姒树身边轻嗅，捂住鼻子嫌弃道：
“这脂粉味太俗了些，怎么不替你女人买些好用的？”
亓姒树只当他是无事挑衅，他离他远了些，刚想回怼，突然想起自己现在要做戏，索性就寒笑道：
“我一个男人，又哪里分得清好坏呢？倒不如萧由兄见多识广，哪天下山帮我挑挑可好？”
萧由见他虽退后了一步，说话却还算收敛，笑道：
“若是你用的话，我还能考虑考虑。其他人就还是算了吧。”
亓姒树只当这是客套话，学舍里出来看见这一幕的学子们都惊呆了，我的妈，有生之年居然能看见书院两大巨头和颜悦色说说笑笑？
众学子怪异的看着他们，荀涣之站在郭浩房门口，身后被方拓推了一把，只好装作自然的走到亓姒树身边搂着他，说道：“我们快去吃饭吧。”
亓姒树点点头，抬头见房门锁好了，放心的就要去疱屋吃饭，他前脚刚迈出，后脚萧由就追了上来，拦住他俩。
“亓姒树，这几日你跟我一起吃饭吧。”
他盯着亓姒树，挑挑眉，一副“你懂的”的样子，亓姒树在两人里为难，只好将荀涣之扯到一旁，将昨日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他。
荀涣之听完，大惊失色。忙不迭问后来怎么处理，亓姒树笑着拍拍他肩：“放心，萧由不是卖我人情了吗？我总不会驳他面子。”
郭浩在萧由后面盯着亓姒树的嘴，硬是想看出字来，萧由倒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他两手抱在胸前看他们商量着，心里也在默默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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