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22章

　　夏日里天长，外头天色总也不暗，不过夕阳的柔光映到庭院里倒是极美。

　　林璃难得没在堂屋里头吃饭，直接叫人搬了乌木四方桌在云梭阁里用饭，云梭阁地势高些，能一边瞧着夕阳下的叶府，一边享用满桌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刚拿起一双玉箸要下，却是见王嬷嬷面带喜色的进了阁里。

　　“夫人，爷回来了。”王嬷嬷欠身道。

　　林璃原还当是他不回来，此时倒是心中掩饰不住地欢喜，一想起被他抱进当众抱进屋内，便忍不住脸红，却又佯装暗暗叹息：可惜了这一桌子珍馐，若是那人来了，大约也不能好好吃饭了。

　　“可要挪去厅里？”林璃低声对着王嬷嬷道。

　　却是王嬷嬷还未回应，只听见一声好听的男声从外头传来，低沉道：“不必了。”

　　叶明修一身宝蓝色的衣裳，玉冠束发，眉目俊逸，腰间的白玉坠子随着脚步轻动，说不出的优雅贵气。

　　林璃连忙起身朝着叶明修欠身，忍不住把头压得低低的。

　　叶明修看她这个礼行的端正，却突然微蹙了眉，“阿璃，往后不必如此多礼。”

　　林璃猛然抬起头，面上染了胭脂一般，一双桃花眸有些错愕的瞧着叶明修。

　　他又唤她：阿璃？

　　青荔和王嬷嬷听了，亦是愣了一愣，而后互相瞧了一眼，忍不住面上带着笑意。

　　叶明修倒是淡然的在四方桌前落座，仿佛阿璃这个名字极容易叫出口一般。

　　林璃瞧他兀自坐在自己身旁，便也坐回原来的位置。

　　添了个人，林璃便又叫添了些饭菜，却是饭菜都上齐了，丫头婆子们也都出去了，可叶明修仍在桌旁静坐着，也不动筷，引得林璃频频偷眼瞧他，也不知该不该吃。

　　“阿璃。”

　　林璃猛然被叫了名字，抬眼瞧着叶明修，瞬间便出了神。夕阳橙黄的余晖正撒在他面上，原本俊秀儒雅的模样此刻更是增添了两分暖意。

　　“这两日宗人府有大案，事关皇家子弟，牵扯甚广，所以忙了些。等此事过了……”叶明修正低声向林璃解释，猛然发现林璃一双眼睛只痴痴的瞧着他，仿佛并没有在听。

　　忍不住便轻笑了一声。

　　余晖下，她的脸仿佛被附上一层毛茸茸的光，瞧着便叫人心里暖暖的，甚是可爱。

　　林璃听见笑声，这才回了神，脸上的红晕不知是不是被天边的红霞晕染，有几分尴尬地开口道：“……夫君继续说？”

　　好巧不巧，正在两人安静的空档，林璃腹间传出一声异响。

　　“没什么大事。”叶明修强忍着正了正色，嘴角却仍是忍不住上扬，道：“还是先用饭吧。”

　　林璃的头几乎要栽进碗里，一双手死死捏着玉箸，在碗里搅来搅去，暗暗斥责自己是个不争气的。

　　却是还未用上两口，驰风便飞奔而来，在门口报了一声便直接入了阁内，朝着叶明修抱拳，正要禀报，却是看见了林璃，只开口向她行礼，却并未继续禀报。

　　林璃瞧驰风的头发跑的都有些乱，神色也很是紧张，便将玉箸放下了，起身要避。

　　“无碍。”叶明修抬手将林璃拉住，“你听得。”

　　林璃只好又坐下。

　　驰风蹙眉颔首，开口道：“四皇子同章参将勾结的书信已然寻得，如今由咱们的人分明暗线两路递送回京。不过，今日去章参将家中拿人，可他的家眷早在两日前就被大理寺扣押了，大理寺卿刘同知和四皇子的关系暧昧，只怕是要坏事。”

　　“大理寺拿人，用得是何罪名？”叶明修低声道。

　　“章参将通敌。”驰风笃声道。

　　叶明修倒是面色如常，声音也是淡淡的，“章家全凭他一人多年在边关拼命，如此才挣了个三品参将，怎么会突然通敌？”

　　“想来大理寺也没什么实据，这才只能将人扣押了，扣了两日也没审。”驰风低声道。

　　叶明修却是回头瞧了瞧林璃，“你父亲若是未应下官家的条件，就会被卷进此事。此事事态尚未扩大，官家终究不愿声张，不过四皇子勾结武将，意图不轨，大约要革了皇籍。那章参将无论最后的罪名是同四皇子谋反还是某叛，都跑不了。而你父亲到时候就是大理寺中欺上瞒下、伙同叛国的罪人。”

　　林璃边听着，心里便忍不住颤抖起来。她自然知晓官家有杀人之权，便是昨日劝林家嫁嫡女，也多半是为着自己的将来着想，她从未想过林家若是否决了具体会是什么下场，如今这罪名如此清晰，大约是要诛三族吧。

　　这一认知，叫林璃忍不住不寒而栗。

　　可转念一想，叶明修为何要将此话说与她听？是想借她的口给林府递话么？保全林家于他叶明修究竟有什么好处？

　　林璃收敛了眸子里的探究，轻声道：“夫君放心，我父亲是个惜命的人。”

　　叶明修一双眸子定定地看着林璃，眼神里说不出什么意味，随后又突然起身，道：“今日菜色不错，你多用些。”

　　在林璃还未反应过来时，便踱步出了云梭阁。

　　瞧着自家爷出去，王嬷嬷心里可是急坏了，成婚三日，头一次爷宿在书房，第二日爷压根儿就没回来，这第三日好容易能一起吃个饭，却是屁股都没坐热，人便走了。天都这般暗了，能不能回来便又是个谜。光白日里牵手、搂抱能顶个什么用？

　　青荔心里也甚急，却是急也没办法，她们的身份皆是奴，断没有爷要出去，她们上前阻拦的道理，便只得连忙进了阁中。

　　阁中，林璃纤手已然拿起玉箸，兀自享用起来了，面儿上竟是一点异样都没有。瞧见她二人进来，反是露出了笑意，软声道：“你们也坐吧，饭菜多，快帮我吃些。”

　　青荔此刻只觉得自家夫人可怜极了，直接便坐下了，陪着林璃用饭。

　　王嬷嬷摇了摇头，心里头暗叹一声，也坐下了。

　　*

　　天方有些亮，本该是万籁俱寂，林璃在床上睡得也正踏实，却被门口一声尖利的女声给惊醒了。

　　林璃虽睁了眼，却还未完全清醒，四下望了望，又瞧了瞧窗外，这天大约还未到卯时吧，可外头吵闹的两人，一个蓄意压低了声，另一个却唯恐她听不到。

　　吵闹声并没断，看来并不是魇着了。

　　林璃忍不住蹙眉，细细听着外头的对话，那个故意压低了的声音仿佛是青荔？

　　“青荔？”林璃坐起身来，中衣松垮垮的。

　　青荔连忙应声进来，却是话音里头带着明显的心虚，“现下还没过寅时，天儿还早，夫人赶紧再眠一会儿。”

　　林璃掀开床帐，瞧着她的模样，干脆下了床。

　　刚下床，墨书便自顾冲了进来，随意欠身行了个礼，便擅自开了口：“夫人！”

　　林璃衣裳还微敞着，露出大片胸口瓷白的皮肤，青荔一见墨书进来，立时给林璃披上外衫，将带子束了上。

　　瞥见是墨书，林璃忍不住蹙了眉，兀自整理着衣服。

　　墨书瞧林璃没说旁的话，也没赶她出去，心里只道林璃是个软柿子，便开了腔，“夫人，您身边的翠苹，子时就不见了踪影，今日有小丫头晨起得早，却发现翠苹昨夜擅自宿在咱们爷的书房里头，进去瞧时中衣大敞着，里头的赤色肚兜很是显眼呢！趁着爷昨夜没回来，就在爷书房里做此等腌臜事情，当真是不要脸……”

　　林璃并未接话，只由青荔给慢条斯理地整理外衫。

　　墨书说完了话，瞧着林璃连句像样的话都说不出，忍不住在心里头冷笑，“现下正需要夫人去主持大局呢！”

　　林璃又叫青荔给随意理了理长发，一齐拢了束在后头，还不忘叫青荔给她在腰间戴上禁步。

　　又理了许久，这才转过身瞧向墨书，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墨书见了林璃色神色，这时才发觉得有些不对劲，这夫人，她竟还能笑得出来？

　　林璃勾着唇，细细瞧了瞧墨书。从前没细瞧过，如今瞧着倒的确有股子说不出的书卷气，白净的面上，恬淡的五官，可怎么偏就不知自己的优势，非要做个跋扈的人，当真是把这份美感破坏了。

　　墨书被她瞧得莫名紧张，竟忍不住往后退了一小步。

　　“青荔，你替我教教她什么地方能进，什么时候该说话，教完把人带到书房来。”林璃兀自往屋外头走着，刚一脚迈出门口，却又回头添了一句：“记得，莫要叫她一会儿不能开口。”

　　“此事发生亦非我所愿，夫人怎能拿我出气？”墨书已然跪在地上，整个身子忍不住微微颤抖，声音倒是极大。

　　虽是清晨，可空气中已经有一丝燥意，林璃立在廊上，闭了眼，感受了片刻迎面吹来的微风。

　　墨书见林璃未开口，只当是自己话有用了，正要起身，却听见林璃轻声道：“青荔累了，去寻个小厮来吧，你就在边儿上瞧着，别叫她一会儿张不了嘴。”

　　墨子辈的丫头倒是没人过来，许是瞧着势头不对，倒是香兰、铃兰两个丫头起了身，跟在林璃身后头。

　　“昨夜，爷没回来吧？”林璃低声道，却还是忍不住想再确认一番。

　　香兰轻声开口，“回夫人的话，爷没回来过。”

　　林璃这才顺了顺心气，原还想放这墨书一马，打发她到下头庄子上做活，终究也算有个生计。可难挡人家却一心急着被收拾。

　　林璃边在廊上走着，边忍不住微微抬头，瞧着天边上飞着的鸟和这大院儿里的高墙。

　　却是只瞧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继续往书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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