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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不计前嫌


  重耳自打发了人去接沁格和平戎后,便左思右盼,日日等候消息。这日,重耳正在上书房坐着,掐指算着手下人去了有半个来月,算来两人也快到了,这时壶叔进来说,勃鞮前来求见。

  重耳回国后,就将壶叔封为内廷令,留在自己身边打理宫务。听壶叔提起此人,重耳拧起双眉,道“这个勃鞮,不提起来倒也罢了,提起他来寡人气就不打一处来,要不是寡人已经立下誓约,不追究旧臣的罪过,寡人早就将他的脑袋砍了,他竟敢主动来求见!你去告诉他,就说他数次追杀寡人,曾将我困于蒲城,断我衣裾,又听从夷吾之令,追至翟国,意欲刺杀寡人,迫使寡人流离失所,困顿至极,他如何还有面目来见寡人?”

  壶叔出去通报了,不多时回来道“主公,勃鞮让小臣转告主公几句话,说主公听完这几句话后,如果还是不愿意见他,他就立即离开。”

  重耳不耐道“你不知道寡人不想见他吗,何必还为他传话进来?”

  “小臣只是觉得,勃鞮明知曾经得罪于主公,还敢冒着被杀头的风险,前来面见主公,只怕真有什么要事也不定。”

  “也罢,他说什么了?”

  “勃鞮说,侍奉君主没有贰心,是为臣之道,不以个人好恶判断是非,是为君之道,君为君,臣为臣,才是治国的明训。他以为主公已经彻悟了这个道理,所以才来见主公,没想到主公还是没有明白,看来再次流亡难以避免!主公当初在蒲城的时候,他听从的是献公的命令,主公在翟国的时候,他尊奉的是惠公的君令,国君有令,作臣子的怎能心怀贰心,有令不行呢?如今主公当了国君,同样有不喜欢的人存在,主公难道希望派出去的人对主公阴奉阳违吗?当年管仲辅佐齐纠时,曾经箭射齐小白,可齐小白后来成为齐国国君后,不仅宽赦了管仲,还让管仲辅佐自己,最后齐小白成就了自己的霸业和美名。主公是位有德贤君,何不广布恩德,惠泽天下呢?只爱自己所爱的,抛弃明君之道,即使获取君位一时,又岂能长久?”

  壶叔说得句句板正,不仅照般了勃鞮的原话,还加了几句自己的劝谏之语,重耳也是明理之人,心中的怒气不觉消了一大半,便命将唤勃鞮进来。

  勃鞮进了殿,重耳请勃鞮入坐,勃鞮哪里敢坐,下跪向重耳谢罪。

  重耳道“大人刚才一番话,让寡人受益良多,寡人其实何尝不明白你说得道理,只是寡人这么多年的心病一直难以释怀,不免迁怒于大人,还请大人见谅。”

  “主公言重了,主公哪里有过错,刚才是小臣为了能够见到主公,说的一番妄自尊大之语,还请主公不要怪罪才好。小臣急着求见主公,其实是有一件要事禀报。”

  “大人请说。”

  “吕甥和卻芮准备三日后火烧寝宫,待宫中大乱时派人将主公杀死。”

  重耳大惊,“此话当真?寡人早已赦免了他们两人的罪行,他们为何还要行此谋逆之举?”

  “晋圉死了以后,他们便整日如惊弓之鸟,生怕主公也会派人刺杀他们,所以决定先下手为强。他们找到小臣,让小臣在宫中埋伏下人手,待他们将火放起后,趁着主公逃离时,行刺主公于不备之间。”

  重耳怒道“这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寡人有心要放他们一马,他们却如此不知好歹,那也怨不得寡人了。”

  勃鞮道“请主公息怒,主公如果现在就命人将吕甥和卻芮拿下,只怕人心不服,知道的说是两人欲犯上作乱,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主公借口清除异已,铲除夷吾旧党。”

  “依你说该如何是好?”

  “不如咱们以子之伎,反施之子,将计就计,借此将吕甥和卻芮及其党羽一网打尽,永绝后患。”

  勃鞮将自己的主意说了,重耳点头应允,遂吩咐下去,勃鞮依计行事。

  原来自重耳当上国君后,吕甥和卻芮便一直心绪不宁,重耳虽未夺去吕甥的司马之职,但卸了卻芮的禁卫令,不许两人带兵进入内城。吕甥和卻芮每日上朝,朝臣大夫们似乎都有意无意避开两人,往日的门客们也纷纷借口辞去,重耳更是日日在上书房中接见大臣,与旧臣故友密谈,让吕甥和卻芮觉得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两人听说晋圉被人暗中刺死后,惶惶不可终日,唯恐自己步了晋圉的后尘,两人私下商议良久,觉得只要重耳在位一日,自己便无一日安稳,要保得身家性命,只有除掉重耳。

  两人思来想去,与重耳有深仇大恨之人非勃鞮莫属,当初勃鞮数次暗杀重耳不成,必定担心会遭重耳报复,因此两人将时任宫中廷卫的勃鞮找来,密谋放火烧死重耳,如果火烧不成,就趁重耳逃生之时趁乱杀死重耳。

  勃鞮当即答应下来。不想勃鞮事后又去向重耳通风报信,将吕甥和卻芮的计策告诉重耳,这却是吕甥和卻芮万万想不到的。

  勃鞮来吕甥府上求见,吕甥和卻芮正等着心焦,见了勃鞮,忙道“宫中有何动静?”

  勃鞮道“我刚刚得了消息,晋候患了风寒,现在燕寝住着,这几日应是不会再上朝了。”

  卻芮道“真是天助我等,如此就劳烦廷卫大人了,三日后大人先在宫中放起火来,我等以救火为名,率领家丁一齐入宫去,截杀重耳,到时还要劳烦吕大人把住各宫的出入口,千万不可叫重耳走脱了。”

  吕甥道“那是自然,等到大事一成,咱们再扶立一位新君,到时何愁晋国不是咱们的呢?”

  三人又商议了一阵,便各自散去。三日后,正是乙丑日,月朗星稀,南风微曛,吕甥和卻芮依计早早地在宫外候着,约摸到了丑时,只见宫内忽然腾起浓烟,烈焰冲天,接着呼救声此起彼伏。

  吕甥和卻芮已经在府中布下人手,见此知道勃鞮得手,遂一齐向宫城赶来,到了宫门口,以救火为名,让守城官打开城门。

  待卻芮带着一队士兵来到燕寝,见燕寝的前殿几乎已被一片火光吞没,宫人四下惊慌逃窜,士兵冲入后面的寝室,一番搜寻,都不见重耳的踪迹。

  此时,先轸和狐偃等人也带着人马前来救火,先轸四下都不见重耳,急着要冲入火中,被狐偃一把拉住,使了个眼色,先轸也是明白人,当即明白过来,假意吆喝着让士兵们速速救火救人。

  卻芮遍寻不着重耳,正焦虑万分,勃鞮匆匆带着人过来,向卻芮小声道“火势刚起,重耳就从宫中跑了出来,我趁乱行刺,却被颠颉和魏犨两人拦住,厮杀一阵,被他们逃出宫去,想来还没有逃出多远,咱们现在去追也许还来得及。”

  卻芮和勃鞮忙出了宫门,找到吕甥一起商议,吕甥问“可看见重耳是往哪里逃去的?”

  勃鞮道“往北面白狄的方向逃去了。”

  吕甥和卻芮派出人马,往北面追赶一阵,几个人在宫城外等了半晌,手下回来报说没有追上,卻芮道“走脱了重耳,廷卫大人又暴露了身份,这可如何是好?”

  勃鞮道“绛都是呆不下去了,为今之计,只有一面寻访重耳的消息,一面写信给秦君,就说重耳已被火烧死,请秦君为晋国另立新君。”

  吕甥和卻芮也无他法,只得吩咐手下,封锁住宫门,并让人四处打探重耳的消息,若发现重耳,格杀勿论,然后又写了一封书信,连夜让人送到秦国去。

  这里宫城内一场大火,失踪了国君,群臣沸议,人心惶惶,众臣私下都猜度是吕甥和卻芮暗中做的手脚,虽有诸多不满,但因两人军权在握,众人都敢怒而不敢言。

  书信送到秦国后,秦任好很快就回了信,信中称愿意帮助晋国另立新君,具体事宜请吕甥和卻芮到黄河边上商谈。两人此时也顾不得许多了,让勃鞮驻守宫城,自己带了数千兵马赶到黄河边,渡过了河水,赶来与秦任好见面。

  秦任好早已派了公子絷率军在河边等候,见吕甥和卻芮前来,走出营寨相迎,两人过来向公子絷行礼。

  公子絷笑道“两位不辞辛劳,为了晋国的大业,千里迢迢来我秦国,真不愧为晋国的股肱老臣啊,国君命我在此恭候两位,并设宴为两位接风洗尘。”

  吕甥谦恭道“晋国历难未止,罹此大祸,我等都哀痛不已,但国不可一日无君,还请秦君念在两国素来交好的份上,再为我晋国择立一位国君,外臣替晋国百万臣民向秦君致谢。”

  公子絷道“秦君早已为晋国选好了新君,就等着两位前来了,两位看看可还合适?”

  说着一人哈哈笑着从帐中走出,道“司马大人,太傅大人,才几日不见,你们就急着要将寡人接回去了吗,寡人可还想欣赏一下黄河边的大好风光呐。”

  吕甥和卻芮大惊失色,从帐中走出来的正是重耳,两人此时方才明白自己被勃鞮出卖,长叹一声,再无话说。公子絷命人将两人绑起,在营帐前斩首示众。

  事毕后,公子絷向重耳道“吕甥和卻芮既死,晋候可再无后顾之忧了。”

  重耳向公子絷拜谢,“承蒙贵国多次相救,我重耳铭记大恩,不敢或忘。”

  公子絷再次率领兵马护送重耳回到绛城,狐偃等人到城门口相迎,朝臣大夫们见重耳平安归来,都欣喜非常,这才知道原来重耳为了不使吕甥和卻芮起疑,故意称病不朝,实则在三日前就逃到了秦国,秦任好派公子絷率军在黄河边接应,又用书信将吕甥和卻芮诱至秦国,将其诛杀。此事除了狐偃外,连先轸、赵衰等人都不得而知,因此将这一出好戏演得惊心动魄,吕甥和卻芮丝毫不曾起疑。

  重耳回到绛城后,下令严查参与宫城放火一事的徒众,逮捕了不少吕甥和卻芮手下的旧党,重耳下令将其全部斩首示众,吕甥和卻芮本是朝中贵门大族,不仅党徒众多,而且族中支裔繁盛,卿大夫们大都与其有所来往,因此重耳此令一出,朝臣们纷纷自危难安。

  赵衰和胥臣多次向重耳进言,建议重耳从宽发落,不宜牵连甚广,重耳依两人所言,除了当晚参与放火之人斩杀不赦外,吕甥和卻芮两家的族中人等一律不予追究,犹是如此,绛都城内还是人心惶惶。

  这日重耳正在汤浴池洗澡,壶叔来禀报说有个叫头须的人求见。

  “什么,头须……”提起此人,重耳就怒不打一处来,当年头须将财物全部卷走,使得众人一路乞食至齐国,至今重耳还记忆犹新,重耳怒道“他也敢来见寡人,好,让他先在外面等着,等寡人洗完了要好好召见他。”

  壶叔去了片刻,回来道“那头须说,人在洗浴时会低头,低头则心反,心反则思虑不正,所以国君拒绝召见他也是应该的。他说他不着急,可以慢慢等,只怕有些事却慢慢等不来。”

  重耳不悦道“寡人任命你为内廷总管,你却不论好话歹话,好人歹人,都往里面传,你不知道寡人最恨的就是这个头须吗?”

  “主公忘了勃鞮的事情了,忠言虽然逆耳却利于行,谄言尽管顺耳却蔽视听,就算是歹话,主公听上一听又何妨。”

  “也罢,寡人就见见他再说。”

  重耳穿上衣袍,走出汤沐馆,到前殿来会见头须。

  头须向其跪拜行礼,重耳道“头须,当年寡人离开翟国时,你偷走了全部的金银财物奔逃到晋国,让寡人和兄弟们身无分文,苦不堪言,几乎要饿死在途中,寡人至今还记得向野民求食不得的事情,你如今竟然还有颜面来见寡人?”

  “小人当年是有错,小人不该一时见财起意,但小人并没有将这些钱财挥霍一空,而是都花在了主公身上,主公虽然一时困顿,但主公能得以回国,小人也是功不可没。”

  “你将寡人害得如此狼狈不堪,竟然还说自己有功,你今日若说不出个究竟,别怪寡人翻脸。”

  “小人带着钱物来到晋国后,做起了生意,在诸候国间四处游走,也赚了不少钱,小人常拿钱抚赈灾民,周济贫士,都是打着公子的名号,自称是公子的手下人。公子回到秦国后,小人也在晋国暗中打点,放出流言,声称公子已得秦国的支持,不日秦军就将大兵压境,护送公子回国,不想此话果然成真,正是应了那句话,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重耳沉吟道“你虽然也为寡人做了不少事,但毕竟不是出自原意,若非你听到风声,听说寡人即将回国,你岂会如此?”

  “小的还为主公做了一件事,想来此事可以功过相抵了。”

  “说来听听。”

  “主公可还记得当年的凌霄公主?当年赤狄王死后,凌霄公主到翟国寻找主公,可主公已经离开翟国,流落去了齐国,凌霄公主遂带着两个孩子在蒲城住下来,希望有朝一日能和主公在蒲城相见,可惜凌霄公主没过多久就病故了,留下两个孤苦无依的孩子。”

  “你说什么?凌霄她死了,还有两个孩子?”

  “正是,那两个孩子是一对孪生兄妹,他们正是主公的血脉啊,小人那年做生意到了蒲城,听说了此事后,找到两个孩子,将其抚养成人,主公可要见上一见?”

  重耳又惊又喜,不想自己年近半百,突然来了一双儿女,真是天降之喜,急命召进来。不多时内侍带着一男一女两个青年进来,长得都是碧眼深瞳,五官分明,和年青时的重耳简直一般模样,两人虽身穿布衣荆钗,但举止安然,神色自若,见了重耳向其行拜首大礼。

  重耳扶起两人,哈哈大笑,“寡人真是得天眷顾啊,寡人本叹自己子嗣稀少,今天上天却送来如此一对好儿女,寡人后继有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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