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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重耳回晋(二)


  公子絷率军进入郇城后,才将重耳从臼衰接过来,重耳进了大帐,吕甥和卻芮两人一起跪下,向重耳谢罪。

  重耳道“你们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吗?”

  吕甥道“小臣虽然有罪,但是也有功,主公若是处罚小臣,小臣没有任何怨言,主公若是赦宥小臣,则天下人必当称赞主公的英明。”

  重耳笑道“大事未定,我还没当上国君,两位就一口一个主公的,我若不听听两位的高谈阔论看来是说不过去了。”

  吕甥道“主公必定怨恨小臣当初背弃公子,但以当时的形势,夷吾逃梁,主公奔翟,骊姬的爪牙四处抓捕两位公子的同党,若小臣不投靠献公,又如何保护得了隗姒和小公孙?后来小臣又投到了夷吾门下,也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蝼蚊尚且趋利避害,小臣不过是选择了明哲保身,又何错之有?这么多年来,若不是小臣辅佐夷吾治理晋国,怎么会有一个安稳的晋国等着公子回来继承?当年夷吾被秦国俘获,若不是小臣在国中励志革新,在秦君跟前四处周旋,怎能将夷吾解救出来,救晋国于危难之中?夷吾为人悭刻,顾小不顾大,这么多年,若非我和太傅全力辅佐,左支右捂,岂能有晋国的现在。晋国虽历经艰难而根基未折,全是我俩勉力维持的功劳,如今天命所归,终于等得主公回国重振朝纲,我俩不胜欣喜,主公若能不念旧恶,放我俩一马,我俩必定今后全力辅佐主公,不敢有二心。”

  重耳道“如此说来,我还要感谢两位才是。”

  卻芮道“我俩哪里敢受一个谢字,只要主公念在我俩为了晋国不辞辛苦,尽忠职守的份上,免了我俩的罪过便罢。”

  重耳沉吟着说,“可是我听说夷吾曾经两次派人追杀于我,不知道这是哪位的高见啊?”

  吕甥和卻芮对视一眼,忙着辨解道“主公这可是冤枉我俩了,主公知道夷吾嫉贤妒能,心胸狭小,数次想置主公于死地,我俩虽多次在旁边劝着,怎奈他就是不听,想当年秦夫人也曾对夷吾殷切相劝,都是无果,他如何会听我们的呢?”

  “如今夷吾已死,不管你们说的是真是假,也都无从考证了。”

  两人跪倒在地,道“小臣若有一句谎话,定当不得善终。”

  重耳哈哈笑道“之前舅父已代表我和两位盟约发誓,你等弃械投降,尊我为国君,我就既往不咎,赦了你们以往的罪行,人若违誓,鬼神难容,放心,即使你们不辨一词,我也不会治你们的罪的。”

  吕甥和卻芮这才稍稍放下心来,退出大帐。

  翌日,两人自愿领兵为前锋,以国君之礼,奉着重耳的车驾往曲沃来。曲沃为晋武公一族的宗庙所在,新任国君登基前都要前去拜祭。曲沃城的守将听说吕甥和卻芮都已降服重耳,知道晋圉大势已去,也就顺水推舟,打开城门,将重耳迎入,以国君之礼纳拜。

  重耳进入太庙,在武公的灵前焚香祝祷,狐偃等人在旁陪侍。重耳祭祀完毕,正要走出庙堂,忽然一阵风吹来,将武公灵前的一支蜡烛吹灭了。重耳一惊,虽然不语,心里却有些不乐,回到大帐内,独自坐着发呆。

  狐偃早就揣摩到重耳的心意,劝慰道“公子可是因为蜡烛被风吹灭一事不快?”

  “我自从离开晋国流亡至今,算来已有十九年有余,十九年太过漫长,想着明日就要回到绛都,我竟有些无所适从,不知这一日究竟是来得太快,还是来得太慢。”

  “公子啊,咱们是真正的苦尽甘来了,这十九年,公子砥砺前行,始终不忘初心,行道义于天下,就算上天原本不打算将晋国赐给公子,现在也该被打动了。”

  “可刚才太庙中为何会有不吉之兆呢?”

  “公子无惧于险厄,又何必惧怕鬼神呢?所谓鬼神,不过是阴阳理气之通称,人受阴阳之气而成形,人若合乎中道,则理气均而身正,鬼神又能奈其何?我夜观星象,见岁星运行在实沈星次,实沈星正是晋国的分野,预兆着公子会顺利回到晋国继任国君。公子可还记得当年出奔时,岁星落在大火星,如今落在实沈星,都是大吉之兆,暗示公子不仅能登上君位,还可称霸诸候。”

  狐偃一番话让重耳安心不少,重耳起身拜谢道“多谢舅父一番教诲,令愚侄茅塞顿开。”

  狐偃急忙回拜“公子马上就要回国为君,切不可再向我等行此大礼了。”

  第二日,依旧是吕甥和卻芮率兵在前,带着重耳和公子絷的秦军往绛城而来,一路人马浩荡。

  此时的晋圉得到消息,早已逃往高梁,绛城的卿大夫们大都不愿跟去,听说重耳回绛城,便一齐到城外来迎接,领头的正是卻溱和卻縠兄弟,还有栾枝等人。晋国民众也无不拍手欢庆,夹道相迎。

  重耳心中感慨,既庆幸此番入城没有大动干戈,使晋国免于兵戎之战,也感动于晋人对自己的不离不弃,一路上与晋人揖手问好,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入了宫城,入主前朝。殿下百官卿士济济一堂,太史郭偃宣读诏书,为重耳行加冕礼,百官们一齐下跪行礼,口称主公百福,至此重耳才真正成为了晋国国君。

  公子絷在晋国又呆了几日,见国中安定,率军返回秦国。

  重耳成为国君后,大赦天下,跟随重耳流亡的狐偃、赵衰、胥臣等人自然是委以重任,或大司马,或大司徒,或太傅等,魏犨和颠颉为军司马,吕甥和卻芮及其党羽都赦免了罪罚,夷吾和晋圉的旧臣们也是各司原职。太傅贾佗已于多年前去世,重耳痛惜不已,命人将贾佗和狐突重新进行厚葬,并追赠了谥号。当日曾投在重耳门下的客卿见重耳如此宽仁体恤,也纷纷回转过来,来向重耳请罪,以期谋个一官半职的。

  这日栾枝,卻溱和卻縠,几个当年曾跟随重耳的旧臣也来向重耳请罪,请重耳宽恕自己当年在蒲城时的不告而别,重耳道“你们何罪之有,当年你们也是为骊姬所迫,为了保全家人才不得已离开,何况这么多年,若非你们在国中替寡人通风报信,暗中联络,寡人岂能兵不血刃就回到晋国?你们不仅没有罪,还立下了不小的功劳,寡人应该奖赏你们才是。”

  众人再三谢恩才起身,重耳道“只是寡人还有一事烦恼,天无二日,国无二君,如今寡人入主绛都,号令为君,可高梁还有一个国君,这该如何是好?”

  栾枝道“请国君给我一支兵马,我立即领兵去高梁,三日之内将晋圉擒来。”

  重耳问“你将晋圉擒来了,寡人又该如何处置他呢?”

  卻縠道“此举不妥,主公若兴兵攻打晋圉,难免落人口舌,只道是叔侄为了争位而相残。”

  “依你说该如何是好?”

  “主公不用为此事发愁,当初晋夷吾病亡,世人多说他是多行不义,晋圉子承父习,恐怕也难以长久。”

  重耳自然明白卻縠的意思,便也不再问了。

  几日后,晋圉在高梁被刺身亡,重耳以国君之礼将晋圉隆重敛葬,并为晋圉赐谥号为‘怀’,从此重耳名正言顺地成为了晋国的不二国君。

  重耳回到绛都后,一连多日忙于政务,不曾往后宫去,这日得了些闲,便往后宫来。

  因重耳不喜原来的六宫名字,因此将六处宫所都改了名,改为建章宫,明光宫,永信宫,中安宫,会华宫和含寿宫,将各宫室都整修一番。封怀嬴为正夫人,称号为弘德,住建章宫正殿。

  怀嬴自入主后宫,管理宫务,安抚宫人,主持修建,十分妥当,省却了重耳不少杂务。

  重耳走进建章宫,怀嬴正吩咐着几个世妇布置宫室,见了重耳,过来相迎。重耳入了坐,怀嬴便在一旁陪着,等着重耳发话。

  重耳见宫内陈设简陋,莞席铺地,素案无饰,只在大殿正中和四周墙角摆着几盆菊花,菊花开得正盛,花形各异,或卷抱如莲座,或垂散似银鬃,或细直如松针,色色不同,为宫室增添了不少生机。

  重耳道“你是正夫人,宫内不可太过简陋,寡人让人拿些青铜摆件和玉质饰物过来,也可显些贵气。”

  “谢主公恩典,只是主公刚刚登基,费钱的地方还多着呢,凡事俭廉些为好,臣妾若一开始就大行铺张,只怕他人都效仿之,今后奢靡之风日甚,更不宜管控。”

  重耳点点头,“夫人说得有理,后宫由你管辖,你自己看着办吧。夫人既然喜欢菊花,寡人就让人在宫内多种些菊花。”

  “多谢主公。”

  重耳默然片刻后道“寡人有一事要和夫人商量,当初寡人流落在翟国和齐国时,曾经娶过两位夫人,如今寡人已当上国君,想将她们接回晋国,夫人觉得如何?”

  “这是应该的,她们曾与主公患难与共,这么多年想来也吃了不少苦,如今主公成就了大业,理应将她们接来。”

  “多谢夫人深明大义。”

  “其实臣妾早已想到了此事,臣妾数日前就将宫室打扫了出来,不知主公想将她们分配在哪处宫室?”

  “如果夫人没有异议,就让齐夫人住明光宫,翟夫人住含寿宫,夫人看可好?”

  “甚为合适,还请主公为两位夫人拟个称号。”

  “齐夫人就叫昭训,翟夫人就叫隆徽吧。”

  “臣妾这就让人准备册礼,并派人去迎接两位夫人。”

  “寡人已经让人去接了,有劳夫人了。”

  怀嬴一时讪讪的,静默半晌,才道“听说主公为晋圉定谥号为怀,怀者,执义扬善,慈仁短折之意,主公赐晋圉以此雅号,臣妾代晋圉谢过了。”

  重耳听怀嬴提起晋圉,心中便不大自在,淡淡道“这是寡人应尽之责,夫人不必多谢。”

  两人又是一阵子相对无语,怀嬴道“主公先前嘱咐臣妾,打听隗姒和小公孙的下落,臣妾不负所望,寻遍后宫,终于在桑园找到了他俩,臣妾已经将他们安置在建章宫侧殿,命人好生看护着。”

  “有劳夫人了。”

  两人又坐了片刻,见无甚话再说,重耳便起身,往侧殿来探望隗姒和小公孙。

  走到一处宫室门口,见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妇,双眼无神,背靠着门板,坐在门槛上,面朝着外喊道“儿呀,怎么样,找到了吗?”

  一脸膛黝黑的高大青年屈蹲在花圃中,正在土中挖着什么,不多时回转头来,高声道“娘亲,找到了,有一个南瓜,重得孩儿都抱不动了。”

  那青年将南瓜抱在怀中,跑到老妇面前,老妇伸出手来,抚摩一番,笑道“是够大的,够咱们吃上好几天的,快,现在就去煮上。”

  “娘亲,咱们现在住在宫里,不用再自己煮南瓜了。”

  “胡说,娘亲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许乱吃宫里头的东西,怎么又忘了?”

  “是,是,娘亲说得对,孩子这就去把南瓜煮上。”

  那青年此时转头,看见重耳过来,不觉一愣,重耳身后的内侍道“看见主公怎么还不行礼?”

  青年急忙上前行礼跪拜,重耳问“你可是佑安?”

  “正是小人,小人不知是主公,刚才多有失礼,还请主公责罚。”

  重耳忙扶起,仔细端详了青年一番,感慨道“果然是申生的儿子,俊朗气度都不输了你父亲去,唉,寡人有愧于你们啊!”

  老妇此时也听到了两人说话,颤声道“是谁来了,是他来了吗?”

  佑安急忙上前扶住老妇,“来的不是夷吾,夷吾已经死了,来的是晋国新任的国君,重耳。娘亲,你不用再怕了,咱们苦尽甘来了。”

  老妇依旧两眼失神呆滞,干枯的双手死死拽住佑安,“你说什么,夷吾死了,真的死了吗?重耳,重耳,好熟悉的名字,重耳是谁呀……”

  佑安向重耳致歉道“娘亲她眼睛看不见,神志也有些不清,还请主公见谅。”

  重耳叹息不已,知道这老妇就是隗姒,只是如今的隗姒满脸苍痍,老态龙钟,哪里还有当初的韵华美好。

  佑安将隗姒扶进里屋,服侍其躺到床上,安置妥当了,才出来见重耳。

  重耳询问这些年来的经历,原来夷吾当上国君后,将隗姒纳入了后宫,隗姒为了保全佑安,只得忍辱吞声,做了夷吾的姬妾。数年过去,隗姒渐渐年老色衰,夷吾便将其抛之脑后,隗姒不堪屈辱,自愿来到桑园当一名采桑女,佑安则在桑园当护卫,日子虽然清贫,但也安稳。

  隗姒时常念起申生,垂泪不已,加上夜间还要织布缝衣,日子久了便把眼睛也熬瞎了,这么多年全亏佑安照顾母亲,两人互相扶持着相依为命,本以为今生就在桑园过了,不想还能守得云开见月明的一日。

  重耳叹息不已,“寡人当年曾经派人寻找你们母子,可惜所托非人,耽误了你们这么多年,所幸上天怜悯,寡人今日得以遇见故旧,定不叫你们再吃苦去。寡人赐你们几亩田地,一间大宅,并婢妾奴仆若干,你娶妻生子后,上奉老母,下定家室,祭祀先祖,不可叫申生后嗣无人。”

  佑安拜谢重耳,站起身来后,犹豫了片刻,支吾道“小人有一请求,还请国君成全。”

  “说吧。”

  “国君赐小的良田美宅,小的不胜感激,只是小的终究只是个士族,不知国君能否赐小的一官职,让小的也能为晋国的大业尽一份心力。”

  “佑安啊,你知道你的父亲是怎么死的吗?他本是一仁人君子,才俊之士,可惜在权利之争中为人所害,申生和你母亲都不希望你再步他的后尘,所以给你取了这么个名字,你要知道,人间最难得是平淡两字,希望你多加珍惜。”

  佑安只得再次拜谢,重耳命人将隗姒母子安排妥当,出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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