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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鬼公子(二)


  4

  晨露未晞。

  星河携着一卷诗集,坐于水廊晨读。

  鲤鱼于花下觅食。

  又似在伴读。

  万籁静寂。

  唯有诵读声。

  世人皆仰慕于他三岁能读经史,七岁能咏诗,十四岁出诗集,十七岁中乡试。

  却不知,无论寒来暑往,一日不曾离书。

  读过的书,如瀚海星宿。

  柳弈之突然出现。

  星河手上的诗集砰然落地。

  “你、你……”

  柳弈之依旧笑颜晏晏。

  “白少爷,打扰了。”

  “在下是来取棋谱的。”

  “不过,依在下观测,白少爷仿佛遇到了难事。”

  “那尹泊舟为人阴险狡诈,这次可谓是来势汹汹,白少爷须小心此人。”

  “你认识尹公子?”

  “何止是认识。”

  “我可是因他而死。”

  *

  晌午,饭余。

  星河躺在花荫小憩。

  小厮一旁蒲扇扇飞虫。

  “星河~鹅楼吃烧鹅去~”

  星河醒来。似乎做了什么不好的梦。

  星河坐起,手撑在藤椅沿,看向修子贤。

  “你怎么了?”

  修子贤嗟了一声,用扇柄挠颈。

  “我也不知。”

  脖颈绯红一片。

  “走,吃烧鹅!”

  修子贤揽过星河袖。

  一路往鹅楼去。

  这次没了诗画会的文人,已是人散楼空。

  稍显冷清。

  “老板,烧鹅一份!”

  烧鹅上桌。

  修子贤撸袖夹了一大块。

  入口。

  “噗——”

  星河目光从河面上收回。

  “你作何?”

  “真难吃!我要找掌柜算账去!”

  修子贤腾的起身,气冲冲地端着烧鹅而去。

  “子贤兄?等等!”

  修子贤并非无理之人。

  今日是怎么了?

  星河赶忙起身,跟上。

  将掌柜的衣领从修子贤的手中扯过。

  修子贤红着脸粗着脖子的样子,像是换了一个人。

  将掌柜的衣领从修子贤的手中扯回。

  星河强行拉其离去。

  走在街上,修子贤还在骂骂咧咧。

  走着走着,星河只觉得,这街上的人都比平日里暴躁许多。

  许是一种错觉。

  “子贤兄……”

  星河看到修子贤脖颈处的血管泛起乌青。

  停在原处。

  修子贤嘴里还是烧鹅。

  似乎并为察觉到。

  星河甚至能看到,其他人的手上和脸上也若有若无出现乌青。

  大家这都是怎么了?

  “是鼠毒。”

  一道低沉的声音自前方响起。

  星河张望,是一方卦摊。

  卦摊的主人,低头看着一卷经书,并未抬头。

  白布摊上,搁着一支翠绿色竹笛。

  卦摊后,立着一面阴阳太极旗。

  星河这才注意到,那人身上着白色道袍。

  “何为鼠毒”

  星河不解。

  “方才是你在讲话?”

  还有疑惑。

  陆鸿辰放下经书,抬眸看向星河。

  “你若未闻过业莲的香气,自会跟他一样。”

  “业莲?那是何物?”

  陆鸿辰看他一眼,继续看书。

  “那是我种在花池里的红莲。”

  “是――啊!”那个啊!

  星河想起,那日去积雪观找道长。

  临走前,摘过一朵不知名的花。

  原来那叫业莲。

  不对――

  原来他就是……

  “是你?”

  “是你给的符?”

  “你为什么要救我?”

  陆鸿辰本不想回答。

  奈何星河一直在看他。

  陆鸿辰只好将经书搁在腿上。

  “你我前世有缘。”

  “是何缘?”

  “你欠我钱?”

  “差不多。”

  陆鸿辰没心力与他浪费,掏出一包药粉。

  “沏水,服之。“

  星河接过。

  看着手里的药包。

  再抬头时,正道与道摊已消失尽。

  空气中传来清冷的竹笛声。

  笛声如解药一般,闻到的人儿,内心忽然安定。

  竞不知为何事起争执。

  星河皱眉。

  捏紧手中的药包。

  鹅楼果然有问题。

  *

  郊外三里,有一处凉亭。

  陆鸿辰如约而至。

  柳弈之正坐在廊椅上钻研棋谱。

  “道长,正愁没人与我下棋呢。”

  陆鸿辰将拂尘放在棋盘边。

  “你倒有闲情雅致。”

  柳弈之笑笑,合上棋谱。

  “并非没有失控过。”

  “我输给尹泊舟时,是我最痛不欲生的日子。”

  “我悔不该因一时之气,结束自己的性命。”

  “结果,输给偷换棋子舞弊之人,气也气过,最后也只好作罢。”

  “如今在白骨地,还有人陪我下下棋,我亦知足了。”

  陆鸿辰捏起一枚白色棋子,落在盘中。

  “你说得有理。”

  “世人皆参不透,过得戚戚苦苦。”

  “倒不如你这般洒脱。”

  *

  星河暗中查过,泊舟绸庄的主人叫尹泊舟。

  人们都称其“尹公子”。

  自称是淮南人士。

  “可没人见过街尾的那家店面装修。”

  “似乎是一夜之间,开了张。”

  “是吗?看来我猜的果然不错。”

  “子贤兄是鹅楼吃了烧鹅,才中的鼠毒。”

  “鹅楼,绸庄,官瓷……”

  星河隐隐有种说不出的压抑。

  *

  日落西山。

  白京蒙上暖色光辉。

  倦鸟归林。

  地板上的影子拉得老长。

  尹公子从泊舟绸庄步出。

  一路向西行。

  身后尾随了一抹剪影。

  尹公子侧目,嘴角带笑。

  越过石桥,踏过青石板,拐入一条长柳巷。

  消失不见。

  星河瞠目。

  四下寻找消失的身影。

  “白少爷,不如多关心下自家的生意。”

  尹公子忽然出现在身后。

  星河来不及惊奇。

  小厮跑了几条街,终于寻到少爷。

  “少爷!钱庄出事了,夫人到处寻您呢!”

  星河被拉着归去。

  *

  临近打烊。

  白字号钱庄突然涌了一批人。

  一个个吵着要换银两,手上的银票一沓又一沓。

  一时间,白字号钱庄拿不出那么多银两。

  “果然不错,白字号钱庄就是骗子,骗我们的钱!”

  “快把我们的钱还我们!”

  “还钱!”

  白夫人出面,分寸未乱。

  “陆掌柜,林少爷,白纸黑字,银票有我们钱庄的印,何来骗字一说?”

  “白夫人,银票上可写着,随时换银!如今我们来换现银,你们却不给换,岂不是在骗?”

  蛮不讲理!摆明了就是要找茬……

  星河欲上前理论。

  “星儿!”

  白夫人遏止。

  “不得多语。”

  “各位掌柜,换现银自然可以,只是钱庄一时没那么多,容我们连夜筹备。请明日再来。”

  *

  次日,钱庄门还未开张。

  门口早拥了一堆人。

  白夫人一夜未眠。

  疲倦的闭了闭眼。

  做生意讲究的是诚信。尤其是钱庄。

  “开门。”

  “换。”

  门刚拉开一个缝。

  一股脑蜂拥而来。

  生怕晚了就不给银子般。

  从晨曦换到日暮。

  换到最后一个客人,钱庄的最后一个子也散了出去。

  “可否有未换的客人?”

  白夫人收起手上的佛珠串。

  抬了抬眼。

  “客人都走尽了。”

  “那便好。”

  白夫人在后厅坐了一整日,如释重负,起身。

  “关了门,叫下人们歇息几日。”

  “至于何日营业,他日再商榷。”

  白夫人收拾好,婢女们搀扶着,往门口停放的轿子去。

  正在上门的钱庄步入一道白影。

  白儒帽。

  白纱衣。

  冠如玉。

  “这位公子,我们已不做生意了。”

  白夫人上下打量。

  衣着华贵,气质不凡。

  以为是来开银票的。

  “是么。”

  “这么说来。”

  “白字号的银票,不给换了么?”

  厚厚的一沓银票扬起。

  钱庄上的人皆瞠目结舌。

  *

  账房捧着账本走来。

  在耳边低语几句。

  白夫人憔悴的脸上,挤出一抹微笑。

  “尹公子,天色已晚。”

  “您的这笔款数额又太多。”

  “不如,明日我派人将银两亲自送入府上。”

  纸扇骤然合上。

  尹公子闭目,不为说动。

  纸扇轻轻开启。

  眼眸缓缓睁开。

  眼眸的主人嘴角挂上笑。

  “既然夫人都这么说了,也罢。”

  起身。

  离去。

  “三万两……”

  “他那么年轻的一公子,何来如此多的银两?”

  “夫人有所不知,刚才那位就是泊舟绸庄的掌柜。”

  “尹泊舟?”

  “尹?”

  “莫不是惠昭说的那位……”

  *

  夜已深。

  一轮圆月悬在头顶。

  荒野孤坟处,出现一位白衣。

  掐指。

  夜色里,撩人的风四起。

  “想要就拿,何必费如此周折?鬼公子?”

  “你怎懂。穴不易主,强夺不仅伤风水,更会反噬于身。”

  幽姬现身。

  垂耳发髻,一袭妖紫身裙。

  光洁的额上印着白骨地的奴印。

  怪不得霆权不亲自动手,原来还有这般。

  “白骨地好物如沧海,你竟空手而出,真可惜。”

  鬼公子以手掩笑。

  嘴角尖尖角牙,在月光下,白如美玉。

  “譬如?”

  “引鹭灯。”

  “嗬。区区一盏不会燃的灯,如何是好物?”

  鬼公子狂笑。

  好似在笑幽姬的天真。

  “若想让霆权对你难舍难弃,只须掌握灯中的玄机。”

  *

  剑上的脸,愈发丑陋。

  脸上的肌肤枯了。

  如树皮一般,松垮下来。

  “主人!救我!”

  无脸痛苦的哀嚎。

  霆权的侧脸隐在暗里。

  白皙的肌肤,如瓷般折射出光。

  如峰的眉,永远看不出喜怒哀乐。

  “莫急。三日内,必将入冢。”

  *

  次日。

  尹泊舟带着一群人围在白字号钱庄。

  白夫人连夜凑了三万两白银。

  不差一个铜板。

  尹泊舟看到摆满桌的白银。

  嘴角噙笑。

  欣然收下。

  “公子,何不找个由头,赶尽杀绝?”

  尹泊舟阖眼,右手掐指。

  “白家已是瓮中之鳖。”

  “何必着急。”

  *

  宫中桃花瓣洋洋洒洒。

  凤怡娘娘怀中抱着一只黑白色花猫,坐在池边赏鲤。

  石桌上摆着冒香气的茗。

  “娘娘愈发童颜,尹先知果然非比寻常。”

  凤怡娘娘眯眼笑。

  与怀里猫愈发相像。

  惠昭恍惚一下,没敢多语。

  “近日疆外动乱,圣上烦心,不如让房大人领兵镇压。”

  “他?”

  “房大人年事已高,恐怕……”

  “老当益壮。”

  “况且,白家正寻求机会立功。”

  “何不成全了他?”

  惠昭会意。

  果然。

  传闻不虚,昨日凤怡娘娘会见尹泊舟大半日。

  年老色衰的凤怡一夜间焕发新颜。

  “凤怡娘娘有点怪怪的。”

  “平日最讨厌鱼。”

  “今日却点了一锅清蒸鱼。”

  “凤怡娘娘好像猫……”

  听到宫女们的议论,惠昭脸色发青。

  急端端的回到椒淑斋,将金边牡丹套瓷全部掷于地。

  “娘娘,您怎么了??”

  地上妖艳的碎片稀稀落落。

  惠昭伏地痛苦不已。

  碎的仿佛不是瓷器。

  而是她的五脏六腑。

  “我的错……是我错了!”

  “不该鬼迷心窍,误信邪佞!”

  “害了白家,也害了我自己!”

  可惜,她已病入膏肓。即使不被邪佞入侵。

  亦不再是完好的人。

  “谁能救救白家!”

  *

  房霁林命丧边疆的噩耗传来。

  白家垮了一多半。

  瓷器次品居多。

  丝绸价格偏高。

  钱庄已一贫如洗。

  白家的靠山已倒。

  白家上上下下几十号人,不入一文。

  坐吃山空。

  “我想找找惠昭,让她想想办法。”

  白夫人换上粗布衣衫,一早就出了门。

  到了宫门,宫人见到是白夫人,如同避瘟疫。

  “终婕妤得了鼠瘟。”

  “头一天还好好的,被人发现时,身体已烂得不成样。”

  “内脏都乌黑色了。”

  “圣上不让提此事,触霉头。”

  白夫人失魂落魄而归。

  本意想让惠昭接济接济,好歹能熬过几日。

  似乎是,凡是与白家有渊源的人,都相继遭了难。

  更令人难过的是,该变卖的都变卖了,好像她也要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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