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毓香(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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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树下。
夫人与道长对视。
“三白,此事因你而起。”
道长侧目,暗自抚须。
“有何赐教?”
“带馥雅走。”
“此事有你足矣,大可不必浪费心思。”
“光甄自然不怕,怕的是你那位师弟。”
陆三白缄默。
孽障,你到底要牵涉多少人才肯罢休。
“我早已不与他斗。”
“除非世上再无陆鸿辰,这段恩怨才算终了。”
“你知道,我是不会死的。”
对话陷入死循环,终止。
重新盘坐在地榻。
馥雅含泪。
“馥雅是不会走的!母上大人的魄神还在姑母手中受折磨,馥雅怎可一走了之。况且父上处在危难之中,还待馥雅守护那!”
正道目光拾趣,看向夫人。
夫人无动于衷,道一句:“你会死的。”
不像这几位。
夫人劝不过,只好起身。
离去前,馥雅嗪泪,感激。
“翎君哥哥,母上在世时常念起您。夸赞您是位聪慧又善软之人……”
夫人回首,侧脸如山水画,垂眼间层峦迭嶂,山河斗转。
日月星移。
*
这一趟,空手而归。
沈翎君与陆鸿辰携伴走在山林。
“道三白,我尚有一事相求。”
“先讲来。”
“我想,”沈翎君顿足,“构造无重幻,还请你相助。”
陆鸿辰道:“你知幻境散后,会有何后果。”
“我沈翎君欠你一个人情,日后必还。”
*
比无重幻境更伤人的,是复真。
它能复原你曾忘过,想忘,不想忘。
剑尖指向妇人的脸畔。
剑面却是一张丑陋的脸。
“问你呢。”
无脸剑的主人开口。
“丑女人,主人问你呢!快答!”
妇人跌坐于地,泥土溅脏浅青色衣裙。
一双粗糙的手紧紧抓地。
目光倔强地迎上冰冷的眼眸。
妇人想要为自己哀鸣。
“是谁。谁是孩子的生父。”剑尖吃进脖颈,“我再问你最后一遍。”
“快说!丑八婆快点!”
妇人暗自抓了一把泥土,咬着牙笑了。
龇牙咧嘴的模样,比被霜打过淮北枳还要不堪入目。
“丑女人。”
从他的薄唇中吐出。
妇人嗤笑一声。
愤怒的瞳孔周围弥满轻蔑。
让他极为不爽。
“去死!”
剑入喉。
妇人惊恐地睁大双眼,也不过是那一瞬。
剑收。
妇人如山崩,失去气力,长眠于世。
“蠢却不自知。”
“贱人。”
异眼睁开。
画面天旋地转。
又回到剑尖指在妇人颈上的场景。
复真境。
无重往复,直至找到答案。
那孩子,究竟是他,还是山野莽夫之。
指节间蹦出清脆的愤怒声。
“我要你永世不得轮回!”
要么怎么说,村姑易骗。
丧失利用价值,弃之如敝履。
邪道的眼神锁定妇人的眼角。
牛青青。
你明明恨我。
为何还要流泪……
“我何尝喜欢过你。不过是为了攀附你身上的阳气,打入姝女的院中罢了。”
“给你说了多少遍,为何执迷不悟。”
“叛我,也是死。”
*
寻不到答案,邪道反手收剑。
撤出幻境。
幻境是由邪气所搭建,停留过久,易反噬。
邪道有分寸,很难置身险地。
为了牛青青一事。
这条路不知走了多少遭。
却偏偏走进岔路,身陷迷雾。
异眼仍展。
邪道警惕巡视四周。
邪气伤不到他丝毫。
他自然不怕。
只是迷雾散尽,眼前出现一座潦倒的草屋。
妇人收拾衣物,离家出走。
“青青?你去哪儿!”
破口而出的——
是霆权自己的声音。
霆权抬手。
摸在自己的喉管。
他不敢相信,那话,真是从他口中吐出。
怎么会……
“霆权,我不喜欢你了,我要和阿连走。”
“青青,你不要离开我!我求你!”
他只能说话,寸步难移。
不——
这不是他要说的话。
但是,她为何冷漠至此。
从未有过的场面。
从未有过的感觉。
为什么。
左心房这么痛。
“青青,我错了,求你!别走好不好……你别走……”
霆权歪头,看着自己莫名伸出的手。
不受控制的口。
以及,眼角溢出的苦泪。
他竟然哭了。
牛青青还是走了。
消失在浓重的雾气里。
泪水打湿了雾气,成了雨滴,滴落在他早已枯涸的心田陇。
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这不是复真境。
这是——
无重!!!
“陆鸿辰!竟然是你!”
霆权看破玄机,抽出拂尘,就地打坐。
破境。
他从未喜欢过那个村姑。
一切都是无重颠倒黑白。
将村姑的感受强加至他身中。
才会有撕心裂肺的痛。
“那又如何。你已死,解脱了。”
“正道又能奈我何?”
他抬眸,胸有成竹。
“霆郎,你不爱我么……”
“霆郎,我喜欢你……”
“霆郎……”
运气之际,霆权忍不住抬手捂耳。
邪气乱窜。
一口鲜血同时从霆权、陆鸿辰、沈翎君的口中吐出。
二虎相斗,两败俱伤。
*
幻境破。
场景归为,依旧是寝宫。
软榻前,一滩血渍。
光甄担心。
“为何受如此重伤?”
霆权回味,勉强支撑。
嘴角一抹讥讽
“是陆鸿辰。”
“怪不得,我嗅到宫中一股恶臭,原是臭道士。”
“他虽侵入我的心防,我亦攻破其身,如今他也正虚弱。”
“让我灭了他去!”
“罢了。他躲在阵内,你找不到。”
“若不是他,我也无须靠鬼皿养魄!夺魄之仇,非报不可!这大好良机,我岂能错过!”
“不急。”
“我的邪剑,吃不进任何邪气,必须在一月内找到剑冢,将其封印……”
否则。
剑面上的脸会消失。
沦为废剑。
邪道合眸,掐指占卜。
“东南二七方位,一处上等穴,通五阴,养六邪,俱佳。”
“寻穴?我倒想起一个。”
“谁?”
*
方才还有明月。
此刻,乌云遮挡,不见五指。
白星河悔了。
不该喝点小酒,一发热,答应了深夜出城。
只为目睹一眼传闻里的水观音。
水观音,自然在水中。
“白公子,到了。”
身上的钱袋玉石被洗劫一空。
顺手被推入湖水。
免除后患。
“又出去胡闹!陆道长给的符切莫离身,早点归。”
白夫人叮咛的话回响耳边。
耳朵、鼻孔灌满湖水与水藻,如今后悔怕是晚了。
好在,黄符戴了。
水的浮力渐弱。
脚尖竟能点地。
周身的水成了浓浓雾气。
这是哪里??
“出去!”
一声轻喝。
星河打了个激灵。
谁在说话?
在说她?
星河回头。
只见那薄雾散去。
一位素衣女子立在其中。
手上捧着金铜暖炉,孔中腾着金烟。
“在下南府白氏星河,字灿然。不知姑娘芳名?”
“出去!”
“嗯?”
“这里乃白骨地,生人勿入!”
白骨?
地?
倘若告诉他,十里之外是地府,许就懂了。
“姑娘,为何要我走?”
月卿止步,捧着夫人的暖魄侧目。
“天命富德,可惜夫妻宫寒。”
“姑娘还会相面?”
“我哪里是看面,我看的是你的死辰。”
“啊?”
星河退后半步。
不敢多语。
再想问时,抬头间,那薄雾中早已没了身影。
星河还想寻。
头顶上传来一道天音。
“月开乌云闭,雾散地门关……”
水的浮力袭来。
重新浮出水面。
白星河无论如何夜想不到,他已是死过一回的人。
轻如鸿毛,浮如鸭羽。
唯重生才有的迹象。
方才那姑娘,好似在哪见过。
鹅蛋脸,柳叶眉,樱桃唇。
标致的美人。
比白京里的坊间姑娘还要秀丽。
是谁家的姑娘?
怎会出现那种地方?
白――骨地,又是何方……
爬至岸。
乌云散去,月明星疏。
“陆道长究竟是何许人也,竟有如此本领。”
真该好好拜访一下。
*
次日一早,白星河出门上山。
寻找陆鸿辰。
积雪观杳无人烟。
观门并未上锁。
轻轻一推,门开。
室内空无。
星河姑且参观一番。
反正主人也不在。
翻翻经书,摸摸茶盏,吹吹铜铃。
一通乱。
走至里。
是道长的寮室。
熏香入鼻,沁人心脾。
香气不像香炉来,倒像是软垫往外渗的。
尤其是那缕缕白烟。
星河好奇。
走近寮室。
白夫人素来吃斋向道佛,自然听过莫坐僧人床。
会亏阴德。
星河坐上。
香气绕着腰肢自上升起。
撩乱心扉。
“啊~”
星河深吸,吐一口外面的浊气。
脚尖颠地。
“这破道长还蛮会享受的嘛~”
晃着手中的玉龙坠,星河两眼定住。
心里惦记着那道符。
想回到湖底。
再见到素衣姑娘。
星河敲打两下榻板。
巡视一周,桌案净,并未有道符的痕迹。
作意离去前,留意到榻边的一方镂空铜盒。
伸手去开。
指尖触及盒沿。
在开与不开之间流连。
道士摆在榻边之物。
非贵重,亦是挚爱。
君子不夺人之好。
亦不趁人之危。
念及此。
止住。
轻拍两下。
起身回府。
走至水坛前,不知花开得正绚烂。
星河停住,掐了一朵,别在耳上。
背着手满意而归。
不算空手。
*
香气深处,正道赤上半身盘坐。
古铜色肌肤,汗水连绵。
“星河……”
正道微微睁眼。
躲了一劫。
那镂空铜盒,非寻常。
而是道冢。
以香作土,深埋之深掩之。
躲过仇家的寻踪。
以香气为引,引体内血脉顺流,畅五脏,通六腑。
吐纳生机。
得以修养。
倘若冢盖大开,浓气发散。
冢破。
道亡。
“多亏星河没打开。”
“呼……”
闭眼。
继续疗伤。
白骨地的那位,也未好到哪去。
寻常魄分为七,守敏净气阴解命。
夫人魄分为三,阴阳水。
阴魄主地,阳魄主力,水魄主术。
将阴魄搁置暖魄旁,取暖度寒。
“我眠了。”
夫人非眠于它处,而是二七方位。
风水穴。
旁。
“若有人扰,杀之勿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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