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帷幕（六）
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三个小时，那罗亚上空的战斗还在继续。
魔法的余波已经打破了那罗亚的魔法阵，但幸好那罗亚还有不少高阶、中阶的魔法师，可以帮忙保护一下平民。
此时此刻，乔尔斯非常庆幸他们主动把战场移到了那罗亚，如果还在霍尼斯纳上空的话，此刻平民们早已死伤惨重。
两边的魔法对轰已经渐渐能够看到结局，霍尼斯纳一方的大魔法师们魔力损耗严重，尽管现在还能支撑，但被耗死也只是迟早的事情。
六翼王蛇和波克依然在对峙，仿佛在他们的眼里，对方就是世界上最有吸引力的那位。
霍尼斯纳这一方都是大魔法师，暂时没有人死亡，而许多弱小一点的龙族都已经死了，尸体在那罗亚四周形成了一堵充满血腥气的血肉围墙，最高的地方都已经有二十米高了。
“差不多了。”乔尔斯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往地上落去，然后朝着那罗亚的边缘赶去。
如此多的巨龙血肉，可能还有很多未曾散去的、看不见的龙魂，简直就是血魔法最好的“原材料”。
尽管乔尔斯觉得这么做有点暴虐，但他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乔尔斯现在使用血魔法越来越得心应手了，虽然上次的晋升没有使他成为大魔法师，但已经死去的罕莫海依然给了他一些“特权”，血魔法上的“特权”。
乔尔斯伸出双手，红色的纹路在他面前的空间迅速勾勒出一个奇怪的符文，但是想象中的地上的血肉被一卷而空的情形并没有出现，这个符文轻轻抽动了两下就没有动静了。
乔尔斯感觉自己失去了对这枚符文的控制，收回双手，但这个符文依然存在而没有消失。
“不太对劲……”乔尔斯伸出一只手想要触摸一下这枚符文，但是他的动作停滞下来，再也无法完成。
“卑劣的窃贼，尔等妄想窃据吾之权柄？”震耳欲聋的声音在每一个人的心灵最深处响起，强烈的惊惧感充斥在乔尔斯的心头。
天空中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大洞，“血狼”墨亚德奥从里飞出。祂的状态似乎不是很好，他的长袍已经有多处被撕开，裸露的青白色皮肤上有一些像是老旧树皮一样的裂缝，氤氲的黑红色雾气在丝丝缕缕地飘出。
“这里还真是热闹。”克尔诺拉格的“代行者”梅罗也从黑色空洞走出，调笑了一句。
紧接着那个脸色苍白的中年人、博思雅尼也接连走出，两人都没有贸然动手。
很显然，他们都注意到了新到场的“代行者”波克以及六翼王蛇。
“奥杜因！”墨亚德奥仰头长啸，这次祂张开了嘴巴，仿佛打破了某种界限一般，他身上的裂缝又蔓延开来了一点，细微的像是玉石被烧到裂开的声音响起。
不远处，那些血龙不由自主地齐齐长啸起来：“奥杜因！”
“离开吧，老师。”在某处还算完好的丛林中，冯的面前站着一个穿着黑色双排扣礼服的年轻人。
“鲁道夫，我不是你的老师。”冯冷声说道。
“‘毁灭’要回来了，您应该离开。”鲁道夫说道。
冯不再理会，看着天上的魔法师和巨龙们。
随着血龙们的一同嘶吼，墨亚德奥张大的口中流出了一些星星点点的、像是银河一样的“液体”，这些“液体”刚一出现就直接消失不见了。
“太浪费了。”博思雅尼探出手抓了一下，但只是抓在了空气上，什么都没有抓到。
他又尝试了几次，忽然身躯微震，指尖裂开了一道伤口，猩红的鲜血刚流出来就原路返回，等所有血液都回到指尖的伤口以后，这个伤口就像是被一块抹布直接“擦去”了一样。
但是博思雅尼也没有再重复刚刚的动作，而是负手看着面前的空气。
“走吧。”鲁道夫再劝说了一句，冯依然不为所动，他微微躬身行礼，用双手撕裂了空间。正当他准备走进去的时候，他皱起眉头，看着里面飘着迷离的彩色光带的空间缝隙。
空间裂隙中扭曲的光带停止了“流动”，然后开始怪异地扭动起来，然后碎裂成一块块的碎片，空间裂缝也随之关闭。
墨亚德奥终于合上了嘴巴，他身上的气息虚弱了许多，那种神灵特有的威压跌倒了谷底。
乔尔斯觉得自己源自血脉最深处的心悸感也消退了许多，但是这种感觉刚刚落下，另外一种更为本能的恐惧感出现了。
“轰隆隆——”
响亮的雷暴声响起，整片天地都扭曲了起来，克罗夫特喊道：“快离开！”
几个大魔法师各自拿出了魔法物品，有一个直接消失在了原地，其他几个以极快的速度朝着远处遁去。
波克终于说话了：“后退。”
所有的巨龙都开始慢慢往后撤，乔尔斯大声说道：“保护那罗亚！”
“什么？”远在奥林深处的赞扎尔法师塔内，人形态的迪尔乔司古拉差点直接恢复成巨龙的形状，但他在手上长出龙鳞的时候就控制住了自己的冲动。
“很有意思，不是吗？”提里伽隆难得主动说了一句话。
“这是什么？这种天敌一样的感觉……”
迪尔乔司古拉离开了法师塔，迅速离开奥林，然后他看见了天空中那个所有人都能看见的景象。
一片乌黑的云朵——或者说是天空无端被染上了黑色，这片黑色正在缓慢旋转，就像一张平摊着的黑布，被人用手指捏住中间慢慢拧动。
这块黑布已经紧紧拧在了一起，但是那片黑色完全没有变小，反而还在慢慢地蔓延开来。
“轰！”
又是一声响彻天地的雷暴声，乔尔斯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要裂开了，他看见大魔法师们联手用魔法屏障保护住了那罗亚，但那种强烈的窒息感依然无法消减。
一个血眼家族的魔法师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脸上残留着惊恐的感觉，呼吸和心跳都已经停止了。
“这是什么——”
乔尔斯大声问道，但是没有得到回答。他的声音仿佛微不足道的羽毛一样，用力扔出去也只能落在面前。
“这是……”
乔尔斯听见自己的心脏用力“咚”地跳了一下，他仿佛看见了一个美丽的城邦，这座城邦在转瞬间就被天上落下的陨石砸毁，一个抱着婴儿的女人在他面前直接被溅起的碎石刺穿心脏。
然后他看见了一个沿海的小城镇，此时已经是黄昏，渔民们带着丰富的收获回到岸上，和周围的人有说有笑。
但本来应该是退潮的时间，平静的海面却卷起了数千米高的巨浪，像一只巨大的手掌一样，直接将整个小镇的建筑连同居民一起拍扁，乔尔斯面前的渔夫嘴里直接掉出来了破裂的心脏和肾脏。
他还看见了一片起伏不平的丘陵，上面的村庄在大地的震动中坍塌，人们掉进狰狞的突然出现的裂缝当中，下面是滚烫的岩浆。
足足数十种令人恐惧的幻象交替出现，乔尔斯惊醒过来，时间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在刹那之间。
乔尔斯的后背已经完全被冷汗浸湿了。
然后他看见倒了一地的尸体，其中就有和他关系不错的罗特·血眼。
他看见古奇愤怒着发出无声的嘶吼，他衰老的身躯因为悲伤而不停地颤抖。
他看见瑟琳娜双眼淌出泪水，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
他看见有人抱着自己死去的恋人痛苦，他看见有人神情麻木地跪在自己家人的尸体旁边。
他看见天上那些神情冷漠的“代行者”们。
“这些都是幻象吧，一定是的。”乔尔斯的脸颊肌肉在不断抖动，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此时此刻的感觉。
“都是……我的错啊。”乔尔斯捏起拳头，此时此刻，他超阶魔法师的力量和没有根本就没有区别。
他看见大魔法师们还在奋力支撑那个薄薄的半透明的屏障，其中就有自己的母亲法瑞拉，有……
不对！
乔尔斯猛然发现古杜姆和克莱门特居然消失不见了！
此时此刻的霍尼斯纳内，前凯里姆帝国的皇后，鲁诺·凯里姆的妻子娜塔莎，正坐在乔尔斯和安妮的办公室内，轻轻敲了敲桌面，一个微型魔法阵出现。
在她的面前，是已经被五花大绑起来、还被堵上了嘴巴的安妮，还有娜塔莎的一对儿女。
“来。”娜塔莎说道，她的手上拿着一件宽大的、华贵厚实的青色披风，衣服的周围轮廓用金线细细地缝紧，在左侧上半部分，有一个盾牌形状的徽记，上面有雄鹰、毒蛇与孤狼三种生物，它们纠缠在一起仿佛在做殊死一搏。
这是象征凯里姆皇室嫡亲的徽记。
娜塔莎慈爱地拉过自己的儿子，碎碎念道：“这是妈妈缝了很久亲自缝出来的，会不会有点宽？确实宽了一点点，但是等你再长高就好了。”
她亲自为自己的儿子披上了这件披风，然后低头看了看，她的腹部插着一把匕首，柄上握着她儿子的手。
她的儿子冷漠地看着正在缓缓倒下的她：“从今天起，我的名字就是鲁诺·凯里姆。”
娜塔莎张开嘴，好像还想说点什么，但只能发出“嗬嗬”的奇怪声音，但她的笑容仿佛对这一切都非常满足。
然后她在完全失去意识之前，看见自己的儿子扯过了自己的女儿，露出了一丝笑容，嘴巴一张一合在说点什么，可惜她已经听不见了。
“我的妹妹，以后就是我的皇后，她应该被称作娜塔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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