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
这卿三少爷倒也奇怪，不似一般大户人家附庸风雅的种些苍柏松绿、幽兰翠竹什么的。倒是如农家小院一般种些果树，什么桃李梨杏、枇杷、蜜桔之类的都种上两三棵。
也不拘什么花，金桂、蔷薇、月季、金盏什么的都有，不知名的小花也到处都是，正是春暖花开之时，满院花开，香气四溢，看见的人没有不爱的。
卿夜光喜静，原来安排伺候他的有十多个丫头，后来嫌人太多便只留了五个。平日里既不爱习文也不愿练武。除了给卿夫人请安，其余时间一人在这园子晃晃悠悠，自得其乐，半点正事也无；要不就是闷在房间里叮叮当当、哐哐嗤嗤，瞎倒腾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
丫鬟们白日里除了打扫打扫书房、寝室，伺候早晚洗漱，到饭点伺候着吃饭，就无事可做，天天聚在前院里说说笑笑，再日行一赞地赞美一下自家少爷的天人之姿，卿夜光对此也从不过问。
再说那后院，出了中堂小厅便是片大池子，池子四周用白石砌了步道，种了垂杨柳，那水是打通了地泉引上来的，池底还铺着鹅石白沙，既不栽莲也不养鱼，自是清澈无比，池边建有水榭，水上是座飞檐斗拱的六角亭，檐下挂着白色纱幔。
池子后面正对着穿堂的便是正房-----正面五间雕梁画栋的上房，两边有两排厢房，原是丫鬟们的屋子，如今已不住人了，当杂房使用。
在穿堂坐了会儿，听到丫鬟掩了院门方才起身回到内院。此时偌大的从云榭就只他一人，也不觉得冷清害怕，踱着步子回到后院，照例在右角屋檐下站住了脚。
那檐下有窝春燕，年年在此筑巢，与他算是老相识。只不过每每见了这燕子总是莫名生出把它们抓下来烤了吃的想法，以前这想法转瞬就过去了，这两年不知怎的那想法愈加强烈，需要忍耐一番才能压下去。
卿夜光喉咙滚了几滚，终于还是转步离开，扯下束发的发带走向水亭。朦胧的月色掩映着一袭白衣，清风拂面，吹散如墨青丝，面如满月，貌似流玉，姿容绝代，俊美稀世。
他一路走，一路褪下身上的衣衫，及至水中的月亭，已是赤着身子，露出一身莹润如酥的肌肤，猿背蜂腰，身量高挑。一闪身便扎进水中，半晌也不见露出水面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算什么东西，原本也只是个普通的小孩，自从11岁那年被人拐走，回来后便生了一场大病，慢慢地他发现自己竟变得与常人有些不同，身体上开始显露出鱼鳞一般的鳞片，渐至兽爪、渐至獠牙，以致最后完全蜕变成一头巨蟒一般的怪物。自那以后，便不准丫头们留在园中过夜，既怕别人伤害自己，也怕自己伤害了别人。
虽然娘亲在生他的时候难产而亡，但他知道自己是娘亲怀胎十月辛苦生下来的，没有半分虚假，爹亲、娘亲也都是实实在在的人类。
但以前看到一些神怪小说，还是止不住的想自己怕是被妖怪调包交给人类养大的小妖怪，多半还是只小鱼精，要不怎么呆在水里就那么自在呢，不用呼吸也不用换气，跟在平地上没什么两样。但是一条鱼不是只能在水里呆着，怎么能上岸呢。思前想后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便只得作罢。
这池子也就七八丈深，那池底中央有块巨大如床的白石，石床上安放着一座半人高的白玉料的阿育王塔，悠悠金光从白玉塔中透出来，刚好能照清石床周围。他并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直到有一日问了他爹关于这水池的来历。
才知道这水池原是当年卿家先祖请的一位得道高人所督造的。自打有了这水池以后卿家便犹如福星高照、运势高升，富贵了近两百多年。
卿夜光循着光亮游过去便在石床上睡下。
自从身体有了异样之后，便时常难受的紧。每当发作时便浑身难受、疼痛难当，唯有靠近这塔中之物才能缓解。
以前还好，偶有发作时便在水上的月亭坐坐就行，这两年却不知怎么发作的越发频繁，一旦发作便如刀割斧砍、痛不欲生，须得躺在这宝物旁边才能安生，又因这恶疾一般都在晚上睡眠中发作，于是平日多半潜入水中睡觉，快天亮就起来回房中等丫鬟们前来伺候洗漱。虽然发作时还是有些难受不舒服，但尚能忍受。
……
转眼，唐不效已在卿府呆了五日，卿府的情况也摸了个大概。
林大娘看他踏实肯干，手脚又麻利，很是喜欢，便让他先跟着给各院送饭，过两天就可以上灶。
看着满满两大食盒的饭菜，冷盘、热菜都有，少说□□个菜外加一大碗白米饭，旁边还有一个八攒点心盒，同样满满当当的码放着各类精致糕点、蜜饯，不禁有些咂舌，果然是有钱到没边儿的富家公子，一顿吃这么多也不怕浪费。
默默跟着厨房的跑腿小厮胡六前往从云榭，路过一座飘着异香的吊脚小楼。
“什么味儿啊，这么香！”
唐不效吸着鼻子猛嗅了几口。
“这是老爷以前特意给夫人修建的流香阁，用花椒和泥涂墙，冬暖夏凉，芳香怡人，你看墙上那字，便是老爷亲手所题。”
这就是流香阁啊！让娘亲嫉妒到要用秽物抹墙的地步。
一想到要用那玩意儿，就让她泛呕想吐，不过面上依旧是一脸冰山样，毫无波动。
远远地就闻到阵阵花香，偶有清悦的鸟鸣声，站在门口就看见院里繁花似锦，春意盎然的景色。唐不效跟着妙音、镜虚隐居苦心庵这些年，自是认得这院中种的多是果树，更觉得着这少爷有些意思。
靠门便是一棵开得极美的桃树，花开满枝，一大片粉红里偶尔夹杂着些许白，甚是娇美；旁边还有雪白的梨花、李花……满园春色看得人迷了眼。
院子里出来两个交领青裳的丫鬟，圆脸蛋的是香容，鹅蛋脸的是香雅。胡六将食盒递给二人，又将唐不效介绍一番后拉着香容在一旁小声嘀咕了一阵，唐不效瞧见他似乎塞了什么东西给她，又被退回来了，只好悻悻然走了。
回到后厨，唐不效仍不时想起那院中的一树桃花，想起她前世有一年到同事乡下的奶奶家里去玩，同事奶奶亲自做的桃花酿，色泽红亮、甘醇爽口 ，喝一口齿颊留香，久久不散，那是她第一次喝酒，也是第一次知道酒这东西的好处来，让人忘记一切烦恼忧愁。
得着空，唐不效出外买了一大坛子好酒藏在自己住处，卿府的下房通常是六人间的通铺，到了她这儿刚好单出一个，最近又不再招募新人，便懒得再让人收拾一间大屋，只把一间小小的杂屋随便拾掇一下，置了床铺让她住下，正和她的意。
这日正是风轻云淡月色如霜。
唐不效换了身黑衣，手上拿麻绳套着布料，提留着一个密封好的陶罐悄悄出了门。自从知道镜虚是深藏不漏的武林高手后，她便纠缠着人教他武功，这几年也学得了急招花拳绣腿的功夫，尤其轻身的功夫已勉强能入得镜虚的眼了。
趁着夜色潜行流香阁，隐身在附近的草丛中四处张望了一下，并没有人过来，她站起身正想动作，忽然瞧见两条人影过来，便赶紧蹲下身子。
远远走过来两个丫鬟，其中一个正是她白日里见过的香容。
“我跟你说啊，那后厨的胡六老想着把他表妹给塞进咱园子里，今日还硬要送我银钱，被我挡了。”
“那贼丕，不过是瞧我们少爷好伺候，活儿闲月钱又多，在府里下人里面也体面，就想把他表妹塞进来捞些油水。前儿个也托我来着，我也没收，我都跟月牙儿说好了，有机会一定让她先进来。”这丫鬟嘴尖舌利的颇为厉害。
“我知道你和她好，要不哪天瞅个好时机跟少爷说说，把她弄进来？”香容说道，忽又将人拉到跟前，“我问你，怎么现在到处都在流传我们从云榭闹鬼呢？还说得绘声绘色的，我可听人说是你传出去的。”
“我跟你说了你可别外传啊，这事儿可是少爷让我做的。”那丫鬟左右看没人，神神秘秘地说道：“哪有什么鬼呀，不过是一对儿不知打哪儿飞来的野鸳鸯，那天晚上我……”
“那你看清是谁了吗”
“天这么黑，林子又大，哪儿看得清楚啊，少爷让我把闹鬼的事传出去，若那两人听见了自然是要心虚的，便不敢再到咱们园子里干那龌蹉的事儿来。”那丫鬟又笑道，“你说怪不怪，我明明是锁好门的，可当时那门竟是虚掩着……分明是拿钥匙打开的。”
“呵，你这鬼灵精，这园子的钥匙除了咱几个，在外面的也就那几把，你怕是心中有数了吧？”香容笑道。
“唉，统共就那两三位呗……”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的便走远了。
这深宅大院里果然到处都是秘密呀。
这般想着见两人终于走远，便重新站起身子，瞅准了方位，将手中的罐子使劲儿往前一掷。
“哐当！”
伴随着罐子破碎的声音，飘来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
唐不效闻着味儿差点没噎死，捏着鼻子赶紧逃离犯罪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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