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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再入世


  这话刚说出来,他自己也察觉到失言。

  作为一个文人,总是读过不少书的,战国时期大小战争不断,打仗比吃饭还寻常。或许不能从浩瀚信息中一下子筛选出什么来,可涉及到承琰王长子萧玮郢,多少能在史书上留下的几句笔墨。

  这不是什么秘密的东西,仔细一想就能明白。我看着他眼神有了变化,知道不必多说了:“言尽于此,告辞。”

  台上戏也到了尾声,女主角年老病死,四世情缘了尽。退场时鼓掌喝彩不断,而在另一个角落,我也离开了。

  奚南君跟着我,从山顶走到山脚。笙忘山有许多精怪,今夜因仙人聚会,不是去看热闹就是躲藏起来,我路上没有见到一个。

  “你今晚不开心么?”她在后面问。“看你走的时候心情不好,是因为连俊尧的话?”

  我兴致确实不怎么高,勉强打起精神:“不是他,也没有不高兴,就是今天碰见乌阜,倒让我想起因为他,还欠了文心帝君一个人情。”

  “嗯?还有这种事,怎么从未听你说起过?”

  “很早了,”我心不在焉道,“是我刚刚飞升时的事了。”

  方才见到乌阜,他除了阴沉着一张脸其它倒没什么。不打人不发怒,威胁了几句就离开,对我也还算客气。看来闭关还是有点用的,要是在六百年前,我哪敢想像他见了我不动刀动枪。

  奚南君和他是同僚,比我更能理解此人的狂暴:“确实暴脾气,早两三百年他也暴躁得很,如今被常彦带得修身养性。虽然那形象还是不怎么讨人喜欢,好歹性子是比之前温顺多了。”

  我笑道:“他为人时那才叫个凶残。”

  奚南君:“你别说了,他这种人做个将军不如去做土匪,杀起来不要命,还特别乐在其中。我都想像不出场面会有多可怕了,幸好你把他杀了,不然不知道手下还要多出多少亡魂。”

  她心有余悸,显然和乌阜共处一殿给她留下过不少阴影。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飞升之后脱去凡体,我如今的身体自然不是六百年前的那具。可是换了肉身,不代表灵魂里的血腥也一同褪去。

  “南君,你觉得他可怕,可你有没有想过……”我轻声道,“我能杀得了他,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其实比他还可怕。”

  奚南君毫不在意道:“我当然晓得你做过什么事,那又如何,我就是愿意跟你交朋友,愿意相信你是个大大的好人。”

  她这话颇为孩子气,娇艳面上现出一丝熟悉的倔强。我心里头就莫名地柔软了,她比我小了十几二十岁——这差距在天宫不算什么,到了人间可算差了一辈——我不能把她简单当作朋友或是妹妹。

  我正自顾自地怀念,她又扯回话题:“你还没说呢,到底欠了文心帝君什么人情。”

  这人情的年代久远,加上那会我自己折腾得一头乱麻,当时就给抛在了脑后,后来稳定下来能空出时间了,却不知如何处理,渐渐地又忘记了。

  还是乌阜让我想起来,毕竟也跟他有关。

  他当年与我打过一场,被我穿透心肺钉死在地上,此仇刻苦铭心。我比他晚死了几年,恰恰又是死在他后辈手里,一飞升上来迎面就被这老熟人兼仇人嘲讽了好半天。他怀着满腔大仇得报的快意,说的话也是各种难听。我刚死了一回还没摸清门路,就差点跟他在仙门口又打起来。好歹我念及新来乍到,又不像现在这样有个大靠山,面对了他的挑衅强行忍了。而他不放过我,我刚成仙免不了多处跑动,无论去了哪里不一会儿这人就会出现,故意询问我是如何输给他后辈,又说过个几十年那后辈定然也能顺利飞升,到那时再与我好好比过云云。

  “太贱了。”奚南君震惊了,“他就是故意在羞辱你啊,原来他不光脾气坏,还这么小肚鸡肠。”

  她第一次听到细节,气愤不已:“那你还藏什么藏,就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天天拿着武器在他面前晃,让全天宫都知道他是被你捅死的。”

  这念头我还是真有过,毕竟我那会也不过二十多岁,君父教导得再多也不及少年人的年轻气盛,许多次都忍不住要给乌阜下战书——最后没有闹大倒不是我忍气吞声,而是乌阜某一天突然安分了,再不来找我麻烦。

  我受了他许多天骚扰,倏然清静下来还很不适应,问了一句临时调来的随侍发生了什么。随侍说南方文心帝君遣人送了乌阜一封信,里头交代了他那后人的结局,同样是个暴戾残忍的性子,没多久被国君寻了借口软禁了,不到三十就郁郁而死,没有飞升的机会,小邾国也迟早被灭。

  乌阜被打击得不轻,收敛了不少。我那时还没不知道文心帝君的分量,只听随侍说他能窥见天机,天地万物在他眼中皆无所遁形,可像这样直接把未来之事泄露出来还是头一次。我隐隐猜到他是有意帮我,却不知是出于何种缘由,因为彼此并不认识。正巧当时各方都向我发出邀约,我恍然大悟,认定他是为了让我加入文心殿。

  可当时我已决定等君父,于是只有在心里感激他的相助,没有直接上门道谢。等后来承琰殿建成,一切皆成定数后,我曾有意去还了这个人情,又担心时间拖得太久对方已经忘记,时隔多年再提起会让两边都尴尬,踌躇许久还是放弃了。

  放弃是放弃,可心里还是留了个结,我不喜欢欠别人东西,这个人情还也不是不还也不是,随时间流逝愈发觉得沉甸甸,压得胸口闷痛。

  “真是纠结,”奚南君说,“依我看那对他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他老人家或许早就忘了,反而让你记挂这么久。”

  我笑了笑:“说的也是,罢了,以后有机会再说吧。”连文心帝君的面我都没见过,却被他的一个举动困扰百年,也算这位大佬厉害了。

  ……

  过了段日子我接到高俨的传信,说君父十日前已先行下界,让我算个差不多的时间就可以准备准备出发了。

  所谓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天宫的历法与人间不同,各处时间的流逝也不一样。我去朋友家过了几日,回来时见到信给吓了个惨,生怕贪玩误事,让君父白等一世。待算过时间才松了口气,满打满算君父现在也不过七八岁的幼童,于是我又多等了几天,才不慌不忙地去地府。

  跟判官都是熟人了,他看见我就翻了个白眼:“一回生二回熟,流程您都知道,在下还有要事,就不奉陪了。”

  我心情好,忍不住逗他:“别这么冷淡啊,我又不是来砸场子的。而且你找的理由也太不走心了,现在天下太平,有什么可忙的?”

  判官叹了口气:“公主啊,在下得说多少次,地府的工作不是只有引渡亡魂,也不是死的人少我们就清闲了……算了算了您也不必知道,总之有个很棘手的大家伙被封印了千年,最近不怎么安分惹出不少麻烦,累得我们也加了许多工作。”

  我假惺惺地担忧:“哎呀,那可怎么办,需要我帮忙么?”

  “…………”判官嫌弃地看了我一眼,挥手道,“在下代表地府谢谢您的好意,但是免了,已经有位大人在为此事奔走,您就自己玩去罢。”

  我点头:“好罢,我也就随口说说,你就算真的求我帮我也不会去——本公主还在度假呢。”

  判官:“…………”

  他已经看清了我的嘴脸,讽刺的话都没力气讲了:“快滚快滚,奈何桥在那边,别忘了喝孟婆汤。”

  调戏完地府工作人员,我愉快地走向奈何桥,却在桥头遇见了不想面对的人,顿时脸就拉下来了。

  卫皓临负手而立,似乎在这站了有一会儿。

  帝君的神魂气息令周边游魂本能地向往,想要靠近,却又不敢上前触碰,于是在他身周萦绕不去,已经聚了厚厚的一层,远远看去鬼气冲天。

  这些游魂不同于将入轮回的魂魄,后者惧怕强大的神官灵光,因为知道会伤到自己的鬼体所以避之不及。但游魂不是心有不甘就是破碎残缺的,已经无法投胎转世,所以会抓紧一切机会使自己强大。对力量的渴望超越了一切,即使知道会受伤也舍不得远离。

  我暗骂卫皓临真是会惹麻烦,他站在这儿,就像一块巨大的磁石,吸引方圆的游魂争前恐后而来,聚在一起个个都拼命想从他身上得到点力量。万一合成了什么怪物,处理起来又让人头疼。

  随手打散一片,手上沾了些许阴冷之气。我甩了甩,看也不看从他身边而过。

  君父说的不错,只要他想,确实无论什么事都拦不住。没想到这次连藏也不藏,直接就跟我碰了面。

  看样子,还是故意在这等着的。

  我自去孟婆那领了汤,卫皓临也走过来,他一动,漫天游魂就散开来,铺天盖地地飞舞。虽然知道那都是灵体,不会有脏东西掉下来,我还是伸手遮住了碗口,想等它们散尽了再喝。

  卫皓临却不在乎,单手捧了碗,直接一饮而尽。一缕黄汤自嘴角沿下,他毕竟是个武神,模样俊秀,动作倒是很符合身份地颇显豪迈,喝完还对我亮了碗底。

  我嘴角抽搐,又不是跟你拼酒,秀什么秀。

  孟婆道:“最近真是稀奇,才送走一位帝君,又来了两位天宫的大人,可是要发生什么大事了?”

  被卫皓临这一岔,我既不好小口小口地喝又不想和他一样牛饮,转移注意说:“没什么事,就是集体去人间逛逛而已。”我心不在焉地想,她说才送走一个帝君,那该是我君父了,听口气似乎没离开多久。我有心问下具体时间,可卫皓临在旁,不太好开口询问。只想他赶紧走,不要在这盯着我。

  然而事不遂愿,他不光不动,还与我搭了腔:“你可知,孤为何明明知道你心里不喜欢,却还是捉紧你不放?”

  我没有看他,垂眸盯着覆在碗上的手背,似乎想透过手看见碗中的黄汤。

  卫皓临没有得到回应,继续自言自语道:“其实我们是见过的,在六百年前,只有短短几个时辰。而你,或许根本没有看清孤的容貌。”

  我终于抬眼看了他。

  他说的是为人的事,我眉头紧蹙,身为承琰国君的义女,又常年带兵作战。许多同时期的名人都见过,没见过的也会有所耳闻。卫皓临是白狄国唯一的皇子,也是年纪轻轻就征战沙场——白狄尚武,皇子从小就长在军营——肯定多少和我有过交集。我努力回忆是在什么时间见过这祖宗,当时的情景又是什么样。

  “你果然是想不起来了……”他叹道,“也罢,毕竟那时候,你正在护送郡南国的最后一位公主去承琰国都,孤身陷敌军为你所救,你却连一眼都不曾多看,听说那公主出了事便急急离开——孤堂堂皇子,在你心里远远比不上一个亡国公主重要。”

  听他提及往事,尤其是关于那位公主的,我终于从记忆深处揪出了些许片段,还未捋清,就见他一拂袖,转身朝往生井走去。

  “喂!你……”我刚捉出些由头,觉得可以由此推断出他到底犯什么毛病,一见他要溜,再想寻到起码要等十几年,心里一着急,把孟婆汤放下就要先追上他。

  “把话说清楚!”我拽着他衣袖,“别说一半放一半的,我那时到底干了什么?”

  卫皓临低头看着往生井,许久,道:“孤同晏华予打了赌,这一次若是再不能……往后绝不纠缠。”

  我:???啥玩意儿?

  我心中焦急,恨不得把他脑子挖开看看他到底在想什么,他却跟我扯起了另一件事……我才不关心他和谁打赌!

  却见他转头对我微微一笑,这个笑容温和又奇怪,带着莫名的意味。我曾经在过去的四世里见过无数次这样的笑,虽然心动不再,但还是一时怔然。

  就在我愣神的一霎那,他拽过我,一把将我拉进了往生井!

  “一起走罢!”

  失重的感觉罩下,我毫无防备——就算防备也没用,我又不是他对手——我在疾速的下坠中睁大了眼。

  操!老子孟婆汤还没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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