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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卿卿


  玉漏银壶且莫催,铁关金锁彻明开。

  谁家见月能闲坐,何处闻灯不看来。

  元宵上元之夜,必是全城出动来赏灯,远在城外温泉别庄的人也不例外。眼前这个一身暗花云锦襟袍的青年,不是樊克之又是谁呢。

  他就那样站在人群中,即使腿部略有不便,仍是挺拔如松,器宇轩昂。剑眉入鬓,双目幽深,嘴唇微抿。向楚蓁望过来的时候,眼中的暖意好似能融化枝头的雪沫。他比两个月前见面的时候稍丰润了一些,不再满面尘色,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安宁祥和之气。

  这一瞬间,整条朱雀大街好似只剩她们两个人,周围的花灯人群渐渐模糊,驳杂的声响远在天边,空气中能闻到淡淡的灯油味儿,楚蓁整个人迷醉在这影像里,连手中四季轮回灯的谜题都忘了。

  一旁的楚祺听眼前的男子吟了首诗,气他孟浪,怒斥道:“哪儿来的登徒子!爷的人也敢出言不逊?信不信打你满地找牙?”说着,还往前半步挡在姐姐身前,挥了挥还不甚强壮的拳头。

  樊克之终于舍得将目光从楚蓁身上移开,笑着对楚祺挑眉:“你的人?”

  楚祺挺了挺胸膛,很是得意:“当然!”

  身后的楚祎脸皮抽了抽,忍不住想捶他。这么大个人,脑袋不晓得干什么用的,以姐姐的脾气,若不是亲近之人,恐怕连冷脸都不会给,遑论温柔相待了。

  楚祺还要放狠话,楚蓁将他拨开,柔柔道:“元哥哥,大冷的天,你怎么出来了?也是赏灯吗?怎么带这么少的人?身子可还受得住?”

  樊克之大步走到她面前,伸手温柔地帮她把发髻上粘的碎屑拂去,微微笑着答:“在庄子里待了几个月,有些腻了。想着今儿个元宵,说不准会遇上你,就来了。”见楚蓁有些担心地望着自己的腿,又安慰道:“我到底是习武之人,不耐烦穿太多,且谭太医天天为我推拿,腿已经好多了。”

  楚蓁想起他的右手伤得颇重,偏他刚才使的右手,忙握着他的手细细查看。樊克之见她如此,恍若置身盛夏,整个人从心里暖了起来,轻飘飘的。

  楚祺的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姐姐对眼前的男人也太关心了吧。虽周围都是府中之人,大街上拉扯年轻男子也够惊世骇俗的了。他忙转身示意兄长,楚祎却好似没看见似的,仰着头装作欣赏别的花灯,任凭他眼睛都眨抽筋了也不回应。

  再看看姐姐身边的碧夏等人,居然也是毫不意外的样子,甚至隐隐站在外边,将楚蓁围了起来,挡住路人投过的好奇目光。楚祺快气死了,姐姐可是得圣上赐婚的人,怎能如此不管不顾呢?

  樊克之替楚蓁拉了拉斗篷边,温和道:“这盏四季轮回灯着实有新意,你喜欢?”楚蓁动了动粉唇,轻声道:“能动的灯不少,连叶落叶生都能变换出来的倒是少。况且,”她抬头望着樊克之的眼睛温柔缱绻,“这灯好意头,百岁千岁,连绵不绝呢。”

  樊克之听了,有一丝茫然,片刻后眼中仿佛有万千烟花盛开,目光炽热得能将人融化。他竟不知,蓁儿的灯是打算给自己的,她期望自己长命百岁呢。他一向嘴笨,此刻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望着楚蓁笑着。

  楚祎见俩人只顾望着对方傻笑,实在滑稽,咳了咳喉咙,假装镇静道:“我在客来居定了个雅间,待会儿紫龙飞升要点灯了,上头视野更好,咱们过去吧。”楚祺忙跳出来,急急道:“这谜题咱们还没猜呢,总不能就这样拿了人家的灯就走吧,爷可不干这没脸的事儿。”

  楚祎无奈摇摇头,楚蓁掩嘴笑,樊克之见他实在可怜,只好出声:“谜底是大椿,满哥儿,小小年纪,已有几分楚叔父的风骨了,是个爷们儿。”

  楚祺听他喊自己的乳名,原地蹦了下,嚷嚷道:“我已经长大了,不准再喊那个!”接着语带疑惑:“你到底是谁啊?怎得我哥哥姐姐都跟你很熟似的。”

  樊克之不知该如何作答,楚蓁刚想答,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红了红。前头的楚祎只好开口道:“你不是一直闹着要跟玉面少将军一绝雌雄?看看哪个才是京城里身手最好的儿郎?”说着,他不忘好笑得瞥了樊克之一眼,“还说,只怕人家长得还不如你呢,还敢自称‘玉面’,脸皮不知多厚!”

  楚祺这回可真是傻了眼,原来眼前这位居然是把突厥人杀得屁滚尿流的忠武将军!不对,若他是樊二少爷,岂不是就是自己未来姐夫?那刚才自己还朝人家叫嚣,岂不是闹了大笑话?他本因见着敬佩的英雄激动不已,一想到自己刚才的傻样,臊得脸都没地儿放,气鼓鼓地瞪着哥哥,偏不敢看樊克之。

  楚祎见他这副模样,笑得身子直抖,楚蓁忙安抚:“五弟,三弟跟你闹着玩呢。姐姐知道,你一向敬仰樊家哥哥,怎会想跟他较量呢?是切磋,切磋。”说着,她上前拉着楚祺的手,拍了拍,并祈求地看向樊克之,想让他说一说。

  樊克之最受不了她这样无辜又哀求的眼神,好笑又无奈道:“五弟,若说模样,我自是不如你,若说武艺,虽然我现在这副样子,但仍自信可与你过过手。”楚祺心里已释怀了,却强撑着不肯松口:“谁是你五弟?”说完,扭头大步走在楚祎前头,往客来居而去。经过楚祎身边的时候,还朝他做鬼脸,把楚祎气得一噎。

  楚蓁和樊克之相视一笑,都有些无奈,真真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众人前往客来居,楚蓁顾着樊克之腿有不便,装作不时赏灯的样子,故意慢腾腾。樊克之知她的心意,也不勉强,放松了身子,走路稍有些与常人不同,偶有路人侧目,他也毫不在意。两人一路说说笑笑,说着莲花灯、鲤鱼盏、炸丸子、香豆饼,短短的一段路,居然走了两刻钟。

  樊克之许久没走这么长的路,额上微有汗意。他身后只跟着一个少年,见状一直噘着嘴:为了美人儿一笑,竟是连命都不要了,没出息!樊克之似有所感,趁着楚蓁望别处,不经意扫了那少年一眼,那少年立马老老实实低头走路。

  “岳麒,你跟了我这些日子,只怕还没好好在京城玩过。难得今日元宵,你自去玩吧。”那名叫岳麒的少年喜得差点蹦起来,刚想转身跑去看杂耍,又怕将军要人照顾,反倒止住了脚步。

  樊克之笑笑,拍拍他的肩膀,“这么多人,还能把我丢了?放心去吧。”岳麒抬头看着他,正色道:“将军切不可逞强,待会儿上了楼,一定坐下歇歇。”樊克之无奈点头。“一定一定,怎得跟秦伯一样啰嗦。”边说边朝他摆手,岳麒这才展颜,高高兴兴往杂耍艺人的摊子跑去。

  楚蓁边不经意间为樊克之挡着行人,边好奇问道:“在别庄里就想问你来着,那少年是谁?以前没在你身边见过,看着年纪还小的样子。”

  樊克之将她拉至身侧护住,与路人隔开,笑着道:“是我捡的。”见楚蓁一脸惊讶,他接着道:“从宫中出来的时候,只当再不会见你,心绪难平,便去西山上吹风,这孩子大雪天掉在雪窝子里,还好碰上了我。”说着,静静看着脚下的路,怕有东西绊倒楚蓁。

  楚蓁觉得鼻子有些堵,她故作不满道:“那你还让人传出那些话,你不晓得,我也难过得很呢。”说完别过脸,偷偷擦掉了泪珠。樊克之侧头看她,低声道:“已错了一次,必不再犯。余生,除非我死,否则,定不会放开你。”恰好此时,却辇匾那儿放起了焰火,漆黑的天幕上千树花开,樊克之的瞳孔里也似绽开了万丈光芒。楚蓁听见自己的心“噗通噗通”跳个不停,这情话直直砸进了她的脑海里……

  以后时隔多年,直至垂垂老矣,她都记得景泰二十五年的上元夜,记得那样一个英武的男子满心的热烈。

  樊克之见楚蓁呆呆望着自己不说话,暗地里捏捏她的手背。楚蓁恍然回神,觉得脸快烧起来了,羞于面对,几步走到了前头。忽又想到樊克之不能走太快,懊恼地微微跺脚,到底不忍心,不再往前。

  樊克之摸摸鼻头,几步跟上,俩人复又一起往客来居行去。只这回,谁也不曾开口。跟着的碧夏她们因着刚才的烟火,并没有看到俩人低语,可这丝毫不妨碍她们被俩人之间暧昧的气氛感染,几个丫头悄悄对了对眼儿,很为自家姑娘高兴。

  客来居在朱雀大街靠近宫城鼓楼的街角,位置绝佳,口味更是一流。楚祎定的三楼雅间,楚祺早已赶到,喝了两回茶了。待楚蓁跟樊克之俩人上来时,兄弟来皆揶揄地望过来。楚蓁有些不好意思,樊克之倒是淡定得很,跟在楚蓁后头坐下,大大方方的为楚蓁拿斗篷、添茶水,碧夏几个完全无用武之地。

  楚祎两兄弟看得有些牙痒痒:也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楚祎索性不看,觑了弟弟一眼,严肃道:“这回你再怎么推脱,也得让钟先生好好教教你,连《逍遥游》的名句都不知晓,可见平日里多松懈。”

  楚祺见哥哥真生气了,顿时焉了:“哥哥,我错了,回去后定好好念书,仔细听钟先生的话。”楚蓁好不容易自在起来,忙替他解围:“五弟只是贪玩些,回头念上几个月,定是比别人强得多。”楚祺听了,颇有些自得。

  楚祎扫了他一眼,他立马又老实了,“姐姐,可不能太宠着他,免得他越发不知天高地厚了。”楚蓁听了不敢再劝,转了话题:“这个时辰了,紫龙该点灯了吧?”

  楚祺忙不迭点头,“是了呢。据说今年是太子亲自为龙灯点睛,象征我大周龙腾万里,国祚永昌。”说完,他赶快起身去了窗边,探着身子看看太子是否已经出现。楚祎也有些好奇,毕竟也算是太子为自己做的媒。

  樊克之却是知道,太子一定会来,可自己此时全然顾不上他,只想跟蓁儿好好说说话。于是,好不容易安抚住弟弟的楚蓁转头便见元哥哥对自己温柔笑着。想着来时的情状,她不禁又红了脸。

  樊克之看着她的侧脸不由想到,书上说的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大概就是这般光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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