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第三十节：海涎胶囊
第三十节：海涎胶囊
走出主任办公室，我好一会才真正站直了腰，那僵硬、疼痛，让我极为不适，还有时刻像背着好几个人的沉重感。
莫不是，真的有所谓不好的东西爬在了我背上？
于是，我背对着墙壁，使劲撞了几下，那难受的感觉居然真的减轻了些。
我才不信是因为我这几下撞走了那些脏东西，腰腿痛这些毛病，最是难治，通过休息、适当按压，却能缓解。
一边往回走，一边活动活动腰腿，在电梯门口，碰巧遇到了李峰和他女儿李婷婷。
这家伙，一改入院时候那副快要断了气样子，现在更是成天不着医院，哪还是个病人该有的态度？
李婷婷仍然惦记着我的头发，直言不讳地说要给我修整鸡窝。
我就着电梯门照了照，发现头发的确是乱了些，但这次120值班下来，脸色倒还算好。
等我进了下行的电梯，她突然又想起了她那两套衣服的归属，说回悉尼前让我一定带“小萝莉女友”给她看看，否则做鬼也不放过我云云。
我开始怀疑是不是不该拿她那两套衣服，不过，一想到穿在神经病身上，美如仙衣的样子，便就释然了。
给它们找了个最合适的主人，总比放在衣柜或者扔掉好太多，不被人穿上，才是它们作为衣服的最大悲哀。
电梯里很快就塞满了人，我站在电梯中间，四周都被人围着。
虽然我个头瘦小，双手放到胸前，缩得几乎没占空间，可还是被他们紧紧挤着，我缩一分，他们便进一分。
身后的人如牛般，连连噗气，一口一口全都吹在我的脖子上。
左侧一个阿姨的灰白长发落进我颈部衣服里，随着我呼吸的微微起伏，阵阵发痒。我躲不开，手在身前被紧紧挤着，根本没有伸到肩上拂开她头发的可能，只能硬抗着。
右边一个中年男人，正面对着我，凸起的腹部顶在我腰上，张着嘴巴呼吸，那浓烈的口臭味与那些死者的呕吐物不相上下，荼毒我面前的空气不说，还直喷在我的耳后，那力道，甚至要钻入我外耳道。
我数次屏住呼吸，奈何电梯一层层地停了又停，憋气后的那一大口吸气，反而把那恶臭味吸入到了肺的最深处。
但凡有这种口臭，必定伴随着胃炎，我真想建议他好好治疗一下，或者，至少在公众场合，尽量闭嘴呼吸。
电梯停在十一楼，右边的那中年男人，用苏州话对着外边大呼，装不下，更是喷了我右脸满脸的口水。
外边那人还是挤了进来，电梯一阵抖动，却并没有报警。
我被挤得完全贴在了身后的人身上，除了感受到背部的弹性之外，他的下巴似乎搁在了我肩上，不太记得他的性别，如此波涛汹涌，想来是个女的。
停在十楼时，刚才进来那人急了，连声大喊装不下，却仍然被人挤了进来，我与四周人贴的更紧，右侧那人的大肚子不知被我压成了什么形状。
来人身上浓重的烟草味瞬间弥漫了整个电梯，与其他各种难闻的味道混杂在一块，加上人挤人温度的快速升高，我的胃不住痉挛，几次呕吐，到了喉咙口又缩了回去。
随着我胃里的再一次翻腾，在我用力之下，微微移动了下身体，却听见耳畔一声喘息，吓得我手脚直冒汗。
九楼的人刚踩进来半只脚，便引起了急促的电梯报警声，我才庆幸地舒了口气，电梯门刚关上，却又做了个超大幅的抖动，如过山车一般，引得众人惊叫连连，好一阵骚动。
一双手趁乱摸在了我的大腿上，狠命捏了一把。
我吃痛“啊”地一声叫了出来，四周人齐刷刷地转脸看向我，那冷漠的眼神，让我的脸涨得通红。
于是，那双手更加肆无忌惮，在我大腿上随意游弋，我不好出声，也无法避开，只觉得恶心难受，却听到耳畔的喘息声拖长着尾音，一副压抑得非常辛苦的样子。
电梯又在八楼停下，开门关门，不再能上来人。
还好八楼以下被锁，抖抖拎拎地，伴随着机器摩擦的声音，直达一楼。
终于出了电梯，我吐出一口浊气，很是不爽地看向身后，企图找到那作妖之人。
一个穿着一般，约莫二十来岁的娇小个年轻女生，从我身侧走过，之前进电梯时并没有注意到她，可能是缩在了角落里。
一名打扮时髦，化着浓妆却未完全掩盖住淡淡鱼尾纹的妇女，皱着眉头，一脸烦躁地走出电梯，如果不是略微发福的脸上挂着很深的法令纹的话，还算有些姿色。
一个穿着正装的二十出头的青年男性，出电梯便拿出手机，张口发了条今天会打三百万到刘总账户的语音，让我的心口一阵哆嗦。
一个毛孔粗大，头发杂乱，胸前庞大，胖的看不出年纪的女人，用右手示指在鼻孔里掏了一圈，然后用拇指向前轻轻一弹，正是我所在的方向，我自然躲避不及，还好没觉得有异物落在脸上。
在我打量其他人的时候，发现一个五十来岁，脸色灰暗，黑眼圈浓重的中年男人，正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让我打了个寒颤。
我快速走开，跑进一楼卫生间里，这才发现，裤子的拉链是开着的……
腰背的不适迫使我走路的时候也在扭动，刚要进地铁，便被两个人拦住。
其中一个是大约四十多岁的阿姨，肥肉赘积在腰上，腰围不下于我的三倍，她鬓角数根白丝夹在黑发之中，廉价的口红和妆面非常浓厚，却完全无法挡遮挡她脸色的沧桑，我不知道她经历过什么，但整体看起来，比其同年女性要老不少。
她故作热情，脸上强行挤出的笑容除了让她更显老态之外，更让人觉得尴尬和不适。
突然想起在神泉村的母亲，五年了，我从未再见过她，也没跟她通过任何消息，最近的那次见面，她两鬓的白发已然过半，不知，她现在可还安好？五年多来又是否安好？
当年，母亲为了爱情，背弃万贯家财的书香家庭，跟了贫穷老实的父亲。
她的坚定终于使一向铁腕的温家妥协，却在以为能携手于爱河一辈子之时，父亲又英年早逝。
其后温家数次要绑她回去，可最终，母亲还是守在了父亲那破旧的屋子里，疯疯癫癫地，一辈子守护着只有他们二人才知道的誓言。
我曾无数次地怀疑，母亲的疯，只是装疯卖傻、躲开温家，因为我毫不怀疑她和父亲的爱情。
但我不知道，父亲的离世、妹妹的失踪，到底给她带去了多少的伤痛，这么多年过去，她又是如何把它们一次次藏进那日渐衰老的面庞。
岁月并未能剥去母亲哪怕半分的美丽，那些新增的银丝上写满了对我的慈爱，那次，她用颤抖的双手抚摸在我脸上，不知为何，却悄无声息地落下了两行晶莹的眼泪。
那一刻，我裂开嘴，笑了。
于是，我笑了。
伸出双手。
却发现，对方脸上写满了凉薄，那五彩的宣传单页，也远不如黑白来得明快。
并非记忆中的温暖。
但我还是停了下来，听她唠叨，即便不是嘘寒问暖。
她满脸得色，喊来旁边一年轻女子，大概是让她看着学习。
她继续跟我说道：
“小哥啊，你可能不懂，这万病之源在于堵，人为何会生肿瘤？为何会发胖？为什么有那么多心脏病、高血压、糖尿病？都在于一个堵字！经络不通，毒素堵在身体里，日积月累，最终成病。”
经年的西医知识灌输，这些疾病的病因在我记得非常清楚，除了冠心病确确实实是血管被堵塞之外，其他跟堵都相距甚远，而且病因复杂，她都说成堵字，我认为太过草率，有些排斥。
但是，也不能说她一定错误，毕竟，我接受的理论体系来自于西医。
她见我迟疑，更为兴奋，便说道：
“小哥啊，你是不是经常腰酸背痛头晕的？”
我以为她要像神经病说的那样，说是有脏东西压在我身上，或者是其他理论，却听她说的是我熟知的一套：
“这就是经络不通的表现！你看我们这海涎胶囊啊，是来自于长白山上古黄氏秘方，取自深海虎蛟的涎液，以独门秘法加工而成，只要你吃上半个月，我保证你的这些疼痛统统痊愈。”
我不知道虎蛟是什么，也不知道长白山的秘方里怎么会有深海的原料，不管是不是她传达错误，我还是没能忍住问了出来。
她倒也老实，说道：
“这个，小哥啊，我也没有见过虎蛟，所以我们才更需要学习。”
这句话她似是向我说的，却屡屡看着旁边那个女子，意思非常明确，在告诉她要多加学习。
那女的半知半解的模样，看向她的脸上，都是崇拜。
她继续说道：
“上古的能人有上天入地的本领，深海的东西自然也难不倒他们，再说，山、水结合，刚柔并济，正相当于阴阳调和，形成循环，这才能通畅，才有神效不是？”
这种牵强的解释我也能随口捏造出来，说了句“不好意思，我不太需要”便要走进地铁的扶梯。
她急忙拉住我，说：
“那小哥哥，你不需要，你家里就没有老人吗？长期吃我们这海涎胶囊，不仅能治疗你这毛病，还能防癌、抗癌，治疗高血压、高血脂，糖尿病、心脏病，对控制体重也有奇效，一个月减个二三十斤不成问题。”
她显然太过急了，恨不得把所有的毛病都囊括进去，说给我听，可其他还好，以我这身板，如果真能每个月减个几十斤，不出半年，非把我减没、化掉不可。
我越发不想听下去，急欲甩开她，摆摆手，说家里人身体都非常的好。
才走几步，又被她拉住。
只见她一副神秘的表情，生怕别人知道的样子，说道：
“小哥啊，这些都不需要，赚钱你总需要吧？”
我那遥遥无期的房子和车子，特别是那不晓得在哪里的媳妇，不都需要钱来堆积嘛，于是我眼睛一亮，真的停了下来。
“怎么赚钱？”
她拉来旁边那个女孩，跟我说道：
“就看小丽吧，才17岁哦，跟我干了一个月多点，你猜她赚了多少？”
我以我自己的认知，尽量讲了个大数目，问道：
“三千？”
她得意地一笑，说道：
“已经赚了一万多啦，还是刚开始呢，这个月，至少翻倍。”
于是，我堂堂一个博士毕业医生，被她刺激得呆立当场，问道：
“真的？”
“当然”
她回答两字，却不多说。
我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硬着头皮问道：
“那阿姨，额，不对，姐姐，怎么才能赚得那么多的？”
她摆起了架子，喊来那年轻女子，让她给我讲解。
这女子拿出一个厚厚的记满了笔记的本子，字迹虽不好看，但写得极为认真，那势头，碾压了那些个冲刺高考的莘莘学子。
简直就是个考清华北大的料。
不过，显然她还不是特别熟悉，讲得磕磕绊绊的，我听了一遍，大致弄清楚了模式，无外乎无限寻找加盟商，帮助加盟商寻找加盟商。
我自信能比她讲得清楚许多，她这样的都能轻易月入一万，那我岂不是能赚更多？
于是，我有些兴奋，向那中年妇女问道：
“那姐姐，我怎样才能加入你们呢？”
她埋怨了小丽几句，这么多次了还讲不明白云云，随后跟我说道：
“首先，成为我们的加盟商”
“那，姐姐，如何才能成为你们的加盟商？”
“成为加盟商当然要进货哦，花一万块钱进一万块钱的货就能成为我们的金钻加盟商，货物不只是海涎胶囊，还有牙膏牙刷按摩器等等专利产品。”
一万块，我不吃不喝两个月的收入了！
我一阵肉痛，决定考虑考虑。
她跟我聊了许久，详细的讲解了商业模式、产品、人群，说营销方式等以后慢慢再教我，并试图给我鼓气，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点魄力都没有如何能成大事之类，又例举了许多成功人士的例子，我只觉得她说的都是道理，下定决心，决定孤注一掷，好好跟她干一番大事业。
我没带够钱，决定下次再找她，她让我交了押金占个位置，于是，我把三千块钱转进了她的口袋，留仅剩的一百多，斗志盎然地钻进了地铁。
……未完待续……
：医界奇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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