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二十八节：约我再见的小胖道士
第二十八节：约我再见的小胖道士
门卫阿姨显然也正睡得深沉，车神苏按了许久喇叭都没有效果，打开窗扯着嗓子才把她喊醒，开口便听她骂道：
“大半夜的，鬼哭狼嚎个啥？”
估摸着是还没醒透，忘记自己在上班了。
120通道的轴心单臂拦车杆在门卫阿姨遥控之下，抬了抬，很快又掉了下来，反复数次，抬幅越来越小，最终索性没了反应，大概是坏了。
门卫阿姨无奈，只能亲自用手扶起拦车杆，我们这才算真正地出了医院的门。
车神苏大概为了报复阿姨之前的谩骂，打开我这边的窗子，怪声怪气地对她说道：
“我说你哪来的火气呢，原来你家杆子这般没用，每次都需要你亲自操纵啊？”
说完一个加速，不用看反光镜都能知道，门外阿姨吹鼻瞪眼的模样。
沿着吴门北路自北向南行去，然后右拐进入弱水西路，一路狂奔，从导航上看，完全不需要拐弯。
慢慢地，我的睡意去得差不多，天空中下起了雨来，哗啦啦地砸在车上。
我让车神苏关上窗子，省得在大冬天的弄湿了衣服，不一会车窗玻璃上便升起了许多雾气，怎么擦都擦不干净，只能再打开窗子。
雨水自窗外飘进来，我向左侧挤了又挤，倒是勉强躲掉了雨水的亲昵。
路越行越小，路灯也愈发稀少，加上积雨的原因，一路行去，越发昏暗。
车不断颠簸，我睡意全无，突然注意到，正前方的天空中，不知何时挂起了一轮圆月，在紫绿的夜色中，隐隐透着红色。
它看似异常明亮，可却并没有给地面带来任何光明。
我开始倒没觉得有什么，却见老杨头打开我身后的隔断玻璃，探出脑袋，盯着前方的明月，一个劲地说有古怪。
血腥味从车室传来，呼吸间我非常不适，但这也没法避免，上午那人流了那么多血，不管怎么洗车，一时也没法完全去除，就像急诊外科诊室一样，120车上这种事情很多，连续不断地，也根本去除不了。
被老杨头点醒，我也开始觉得奇怪，就不说今天阴雨天乌云密布不可能看到月亮吧，可这才农历初八，哪里会有如此圆月？又怎么会带着血色？
一切都非常诡异。
车仍在疾驰，我尽量不去想，却又不可避免地想起神经病布置的那劳什子扼鬼驱魂大阵，泛白的金鱼和乌龟，在落尘上画下的符文，还有她那句：
叔叔，你这几天还是避一避吧。
我突然想笑，这家伙，古里古怪的，倒是会搞事情，也不知道那些莴笋和果皮她丢掉了没有，那死去的乌龟和金鱼，有没有发臭。
远远地看到，三个瓷碗倒扣着，摆在前方的十字路口正中间，烧剩的小片黄纸，拖着大半焦黑的身躯，在风雨中不断盘旋翻飞于原地，神奇地没有被吹走，更没在大雨中落地。
车神苏轻打方向盘，有心避开，却仍然轧在了那瓷碗上，车身微震。
与此同时，一只黑猫从黑暗中跳出，“喵”地一声，叫得非常凄厉，刺激着我身上的每一个细胞，肾上腺素疯狂分泌，心惊胆战，头皮发紧。
回魂香的香味渗入车内，与香烟味、血腥味、汽车尾气味混为一团，不分你我。
车神苏嘀咕谩骂着，我没有听清楚谩骂的内容，想来他是被吓到了，又或是在担心我事后吐槽他的车技。
他把雨刷打到最大，除了把挡风玻璃涂得更黑之外，并没有刷走黏在上边的小片黄纸，反而让它们粘的更紧。
昏暗的路面，急促的雨滴，阻挡视线的纸钱，本来是完全无法开车的，但幸好是直路，朦朦胧胧地倒也还能勉强前行。
前方不知是谁撞死的野猫，被车轮轧扁，紧贴在地面上，车神苏有心避开，却又鬼使神差地轧了上去。
我侧头看向他，调笑着，意味深长地对他喊道：
“老苏啊！”
这家伙平时常跟我吹嘘车技如何如何高明，平时如何如何玩的漂移，今天这趟车，算是给他啪啪打脸了。
车神苏直喊失误，把油门踩的更大，打算用车速来挽回失去的颜面。
前方天空中的圆月越发清晰，似乎离我们近了不少，灰白中的红光也更为明显，平添了许多妖异的味道。
不知不觉中，车开了许久，我惊奇地发现，前方又出现了三个倒扣着的瓷碗，翻飞的纸钱，车神苏急速驶过，再次轧到了瓷碗上，引来森然恐怖的猫叫。
就着更为浓郁的回魂香味，我从后视镜中看见，一对碧绿的圆瞳，盯着我们的方向，发出邪恶的淡光。
挡风玻璃被贴上了更多的纸钱，我腹诽着这城市迷信人，正准备再次嘲笑车神苏，却见他又一次地轧在了那死猫身上。
我本能地觉得奇怪，转头想从隔断玻璃那边看车后的情况，却迎上了豹子吴呆滞的嬉笑。
“医生猩，嗬，嗬嗬……”
这才想起，这不是小汽车，车后只有车门，并无窗子，看不到身后的道路。
于是，我退而求其次地看向后视镜，从里边只能隐隐地看到半个车身，仿佛剩下的那一半，被身后的黑暗吞噬了一般。
一个画面在我脑中形成，我们的车子在路上急速狂奔，身后的景象逐渐淡化崩塌着散去，消弭于永恒的黑暗。
当车神苏再次辗轧过瓷碗和死猫时，我们觉察出了不对，我们向着正西方的月亮前行，从未绕过弯，同样的马路，同样的路口，同样的景象，没有理由出现三次。
我遍体生寒，车神苏同样神色凝重，老杨头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根香烟，放在嘴里，用打火机反复点着，一次一次地，就是没能点着。
倒是豹子吴，跟个没事人似的，每当我看向他时，他必然呆笑着重复同样的一句：
“医生猩，嗬，嗬嗬……”
当第四次开过同样的风景时，我和车神苏对视一眼，全都是骇然的神色。
我咬破嘴唇，吐出一口鲜血，喊停车神苏，拿着抹布，主动下车把车窗擦了个干净。
这种事情原本我是绝对不会擦手的，可现在情况不同，我没做太多的思考，干的鬼使神差。
雨较之前小了许多，可我回到车里时，已经被其湿透衣服，全身上下冰凉，冻得我直打哆嗦。
这雨的渗透力，似乎也不同寻常。
就在我们被浓重的黑夜压得快崩溃之时，第五次辗轧过猫的尸体，继续前行五十米，首次注意到左侧路边上招摇的两条白幡，其下俨然是一条长了茅草的小路。
刚冲过，开红了眼的车神苏便调转车头，向那小路驶了进去，白幡砸在挡风玻璃上，随着车的前行，如蛇般后滑行而去。
其中的毛笔字大多没看得太清楚，但左幡上的鬼字，右幡上的魂字，倒是印象深刻。
我还记得老家神泉村山顶的那些纸幡，但今天这对明显是布质的，只是不知道为何会插在马路两边，搞的跟个门卫似的。
这条路明显偏离了导航显示的路线，不过这自带的破导航，经常不准，特别是在稍微偏僻的地方，就更加没有作用。
想来先前因为路太黑，没有注意到这条路，要不是白幡翻飞，还真不大会开进来。
虽然转了方向，但那圆月仍然正对着车头，看起来反而更为清晰，仿佛就在眼前不远处一般。
这一路前行，此处像是独立于苏州之外了一样，没有下过雨的痕迹，清冷阴森的月光照在大地上，比之前明亮了许多。
同样是柏油路面，但两边却是枯草丛生，一些破败失修的砖瓦房屋无序地立在路边，远远地能看到那些坍塌的墙垣，破碎了的黑瓦，长满茅草的院子。
有些屋子的大门开着，黄色墙体中间形成漆黑空洞的一片，看不见里面的陈设，让人更觉恐怖，不敢靠近。
一路上并没有任何现代化建设的气息，在苏州这个城市，似乎还真的从来没有见过。
老杨头的烟到现在还没能点着，豹子吴依然那副呆滞的模样，被他嗬嗬地喊了几次，我都不太敢再看向他了。
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2:52分，再过八分钟，就正式到了三点。
“老苏，这是哪里啊？跟中心打个电话，我们开回去吧，这里肯定不会发生车祸。”
我总觉得那些屋子里藏着吓人的脏东西，有些害怕，声音干哑地对脸色凝重的车神苏说道。
车神苏并没有马上回答我，把车速减了下来，认真地打量着四周，行了几步，远远地看到停在路边的一辆卡车。
车神苏轻踩油门贴了上去，正是目的地之所在。
一辆摩托车摔碎在马路上，零散的碎片落得满地都是，车后座上是个黄色保温袋，上面“天堂外卖”四个字格外显眼，他们的广告词我轻易便能记起：不论地狱天堂，天堂外卖，递久添长。
顺着那摩托车往后看，在那蓝色卡车下边的一长团，赫然便是穿着天堂外卖制服的快递员，一动不动地，情况不明。
我们带好口罩、手套，下了车，把那人从车底搬了出来。
他面庞微胖，年龄不过30岁，两边耳朵里戴着耳机，头发刚烫过不久，还散发着胶水的味道。
前额上一个血肿，鼻子下有些许血迹，光从外伤看不出到底伤得多重，但猜测是他骑着摩托车，不小心撞在了卡车屁股上。
结合那摩托车的破损以及甩出的距离，再结合他苍白的面色、青紫的嘴唇，还未做查体，便能知道个差不多。
胸廓没有明显的起伏，我在他身侧站定，准备进一步检测他的颈动脉搏动和瞳孔，顺便看还有没有意识，如果可以，看看下垂部位有无紫红尸斑，推测死亡时间。
刚弓下腰，腰背部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痛得我大汗淋漓，背部如背上了千百斤沉重之物，我被压得向这人逐渐贴近。
我双手按在自己的腰背部，强撑着不愿倒下，感觉一双冰凉的手掌逐渐掐紧我的脖子，让我无法呼吸。
我试着向老杨头他们呼救，空张了张嘴巴，却并未发出任何声音。
不仅如此，我双脚无法挪动，双手也逐渐使不出力气，似乎有什么捏住了我的心脏，疼痛之外，是持续的心悸。
耳后传来阵阵的冷风，像是什么东西在急促喘气，左手腕上的冰凉趁机侵占了我半边身体，还好右手前臂不断输出某种能量，维持着右半边身体的温度。
心脏急速跳动，我觉得自己的头变得老大，下一刻便要炸开。
我能想象自己现在的样子，僵硬着身躯，站在原地不住颤抖，强撑着不至于倒下，脖子以上涨得通红，眼睛充血，凸出于眼眶之外，颈部血管怒张成蛇状，或许还大张着嘴巴，伸长了舌头，眼泪混着鼻涕以及口腔分泌物，流落一地。
身下的那人猛然睁开眼睛，又是一对灰白的眼球！
我不知道自己撑了多久，随着一阵呼喝之声，我看到前方有火关闪动，快速向我这边靠来。
随着火光的靠近，我身上所有的不适减轻了许多。
一个十来岁的年轻小胖子，穿着宽大的道袍，双手连连挥动，黄色的符纸不点自燃，烧了一张又一张。
道帽只是罩住了他的头顶，更显他的头大，肥肉堆满于他脸上，脖子恨不得跟下巴直接连在了一起，随着他念着咒文，那一脸的横肉，不住地颤抖。
“我是天目，与天相逐。睛如雷电，光耀八极。彻见表里，无物不伏。急急如律令。
五星镇彩，光照玄冥。千神万圣，护我真灵。巨天猛兽，制伏五 兵。五天魔鬼，亡身灭形。所在之处，万神奉迎……急急如律令。”
他上窜下跳，时不时转个圈子，特别是那手势，跟神经病有得一拼。
不过，别看他肥胖，行动间却非常敏捷，小眼睛也并不如何明亮，我却偏偏在他身上感觉到了仙风侠骨的味道。
他几步便靠近了我，右手拍在我的腰背部，那些疼痛、窒息感，瞬间完全消失。
我终于站直了身体，还未开口，便见他皱紧眉头，小眼睛直接缩进了肥肉里，声音略微尖细，问我道：
“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种明摆着的问题原本会让我不爽，但从他口中说出，除了好好回答之外，我生不出其他念想。
我正要回答他，一阵好闻的檀香味传来，他喊了声不好，转身便向来处狂奔而去，像极了一个快速滚动的圆球，不一会便消失在黑暗之中。
我愣了会神，却听到他的声音从我头顶的天际传来：
“我们还会见面的……”
我怎么听都觉得，跟电视里被踢飞的灰太狼那句“我还会回来的”如出一辙。
可这样一来，我岂不是成他的老相好红太狼了？
……未完待续……
：医界奇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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