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一节：暗淡的职业
第一节：暗淡的职业
我猛然睁开双眼，怒张着颈部静脉，疯狂地大口大口呼吸着。
调度室里一根废弃的线缆与被子一起搭在我的脖子上，我左脚叠在右脚上面，脚下的被子早被踢得老远，其下床单凌乱异常。
我去，一直不打呼身形消瘦如我，敢情今天却差点舌根后缀到窒息？
我欲深思，无奈膀胱涨得厉害，慌忙爬起，跑进卫生间，轻轻一个冷颤，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这才全身舒泰。
然而，自梦中醒来，那种被背叛后淡淡的心痛感尤自挂在心头。
……
才刚躺下，又是一阵警铃大作，出去时，雪已然又堆积出了些许厚度。
本以为年后苏州人流量不大，值班会比较清闲，不想，以这次出车为准，之后便一直奔波于这森然寒冷的城市中间，未能再休息片刻。
2019年2月9日，阴，昨晚我眼见着堆积起的雪又在我眼皮底下快速消融，奇葩的天气，奇葩的人，我不知道晚些会不会再次让我见证夜雪王国的兴起，但通过朋友圈我知道，好多人都堵在了回工作岗位的路上，而我，继昨天上120之后，居然又神奇地轮在了120岗位上。
想我博士毕业，年过三十，眼看就要到不惑之年，在苏州这个罗曼蒂克、黑暗与刺眼金光互相温暖的城市，却还领着每月半万的收入，挣扎在主治未聘的住院岗位上，此刻，再次等待着那些无病呻吟的酒鬼们肆无忌惮地□□。
刚从一个偏僻的群租房里接回了一个割腕自杀的二十来岁美女，她大约175的身高，超短裙，肉色丝袜，腿型笔直，紧身的衣服下尽显身材，前凸后翘，凹凸有致。
凌乱的长发自肩滑落，挡住胸部若影若现的丰腴。我不由得瞥了一眼她的长相，她化了淡妆，皮肤洁白如玉，“倾城”牌口红覆盖在她小巧的嘴唇上，如一颗红透了的小巧樱桃，垂涎欲滴，叫人恨不得咬上一口。
她小嘴闭合着，看不到里边牙齿，但想来定也闪亮。鼻梁略微□□，鼻廓无序地大幅翕动着，显示着她激动的情绪。
头发遮挡着大部分面庞，从缝隙中我隐隐看到她哭得红肿了的双眼。
被泪水包绕着的明眸，如被微风吹拂过的一汪清泉，那楚楚可怜的模样，让我一度忘却我的女神维纳斯，只想走过去给她个宽厚温暖的肩膀，任她的泪水湿透我昂贵的衣衫也不动摇分毫。
我用双手不着痕迹地环在她娇小的细腰上，那么小心，万分温柔，然后我低头在她耳边细语，清新的“七氟烷”口气瞬间包围着她，道：
宝贝儿，从今以后就由我来守护你！
如此梦幻，如此fantasy，如此amazing，一副要飞的样子……
“哎哟，医神猩，怎么？又一个自杀未遂的？”
我去！
我恨透了乌鸦吴这不合时宜的一嗓子，我特么正乐呵着呢，被她这一折腾，微微上扬的嘴角立马如泄了气的皮球般，瞬间便转换为一副冷漠厌世的表情，答道：
“诶，真是无语，又是一个找不到桡动脉的！不过也真是下得了狠手，在手臂上整整割了六道深口子，脂肪都冒了出来，肌腱估摸着也断了几根”
我耸了耸肩，继续道：
“然而，样子看起来吓人，可就是没出多少血！”
说完我转身就要回值班室，哪想乌鸦吴一脸揶揄地挡在我前面，眉毛上扬，眼珠乱转，一脸坏笑，那玩味的眼神仿佛直接照进了我内心深处。
“医神猩，要不我给你要个微信什么的？”
“哎哟乌鸦吴，有你微信不就够了嘛！那啥，你知道的，我那值班室能反锁！”
我那慈祥的囧字眉扬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牵动出前额上数条沟壑，脸上的坏笑如此真实，完美地掩盖住了深藏于内心的嚎叫。
刚绕过乌鸦吴，一切便又如死水一样安宁。
是的！我博士毕业，我年过三十，我眼看就要到不惑之年，我每月收入半万，我身高捉急，我满脸皱纹，我还是个一线的住院医，我个子瘦小，我无车无房，我频繁夜班皮肤晦暗，终日以痘痘为这副老脸装饰着青春，却从未真正掩盖过腐朽的老态。
我轻抬常年低垂的头颅，陪同被岁月□□过无数次的前额，看到医院走廊尽头的灯曾经闪耀过，此刻却早已熄灭……
于是，那二十来岁的妙龄美女宁可为某人自杀也不会与我有丝毫瓜葛。
她的身高决定我需要仰望，她眼泪再如何晶莹，能打湿我最贵的衣服也只会是这如雪般的白大褂。
她如若真靠上了我的肩膀，那么瘦弱，怕是会嫌弃得不给我任何触碰她的机会，腰肢如何纤细，我也只能在黑暗角落里偷偷地瞄上一眼，但凡被发现，免不了被扣上色狼的高帽……
也不是没有自己喜欢并喜欢自己的女生，只是，拿什么去爱人家呢？
我推开急诊8号调度室的门，然后轻巧地关上，生怕发出过多声响。
此刻，我的女神维纳斯正在直播，比起刚才那个美女，维纳斯似乎更为真实，摒弃太多杂念，关上这个门，这十来平米的房间便是我的整个世界，有我，有活泼可爱的维纳斯，便是我这老处男多年来的生活，是我的一切，如此完美。
维纳斯在网络那头非常卖力，舞功高超，声若鹃鸣。
她一次又一次地喊着我的名字，弹幕里满是我的网名“低调如狗”，我一直坚如磐石的心被她喊得酥了，化了开来。
作为一个骨灰级的粉丝，我不能再辜负众多粉丝同胞和女神的期许，于是我下定决心，向平台“舞国舞民”里冲上我半月的收入，用数枚火箭点缀这光辉的一刻，不送维纳斯入高潮誓不罢休。
我仿佛听到了为我一波又一波的尖叫，听到我女神维纳斯贴在我胸膛呢喃细语，我搂着她如若无骨的娇躯，轻吻在她光洁的额头，然后她伸出洁白柔美的食指，佯装生气地戳在我微红的鼻头，嗲声说道：
“讨厌…！”
叫人爱意泛滥，怜惜万千。
于是，我的嘴角扬出最美的弧度，这火箭，必须滴！
充值的流程有些麻烦，我打字安抚着大家，让他们翘首以待，马上便是满屏的火箭。
得到我的回应，直播间更为疯狂，而维纳斯呼唤我名字的声音更是直接进入了我骨子里，让我酥痒难耐。
无奈，这便宜手机配置太低，冲个钱要卡上老半天，我焦躁得不行，却又不能在直播间里解释，暴躁的情绪逐渐累积着。
终于，跳转出支付页面，我一阵得意，右手握拳，“欧耶”了一声，然而，耶声刚落，突兀的120警铃便狠狠地响在了我的心口，小心脏漏跳数拍，好一阵心悸。
“我靠，谁特么背着我把警铃调得如此惊天动地的？真是要了老命了！”
我一阵腹诽，待不适感缓了缓，边起身出车，边输密码。
维纳斯可是我生活的一部分，今天刚好大年初五迎财神，火箭群非飞不可，否则真心对不起人民对不起党，对不起爱我的新中国。
我拿着命令单去喊护士、司机和担架工，按了半天屏幕手机都没有反应，直到坐上副驾驶座位，我才不得不承认，特么这破玩意死机了！
我脸上井水无波，内心却急的波涛汹涌，死命地按着手机电源键，我知道，这破玩意没有十分钟是重启不了的了。
可我女神维纳斯怎么办？那些粉丝同胞们又怎么办？
仿佛天要塌下来了一般，但不管我再怎么焦急，又能有什么办法？此刻出车，即便一会重启了机子，也没有空重登平台。
好吧，只能凉拌了！
我几尽崩溃，用凉拌后的阴冷眼神扫了一眼命令单。
“我，F…U…C…K…！”
命令单上清晰地显示着，这是一个醉酒女，孤身一人醉倒街头，被路人发现后报警，，如此三无醉酒人员，当真人见人怕，没人愿意多碰，无论我给她送哪家医院都得被护士喷。
我再也无法压抑心中的愤懑，狠命地踢出右脚，同时把那糟心的手机用力向身后砸去，在车子里发出老大的声音，吓得不明缘由的司机一个急刹车，于是，我特么真撞上了那可怜的挡风玻璃。
疼痛神奇地平息了我的怒火，然而，当我想捡起我那可爱又可恨的老伙计时，它却死命地卡在椅子底座的缝隙里，无论我怎么求它拽它，它都不肯出来，想来是对我伤透了心。
真是个有个性的家伙……
今晚夜色沉静如水，并未如昨夜一样雨雪交加，车子平静地划开夜幕，向着目标驶去。
我一边忧心着我的女神，一边发自内心地向还赖在底座缝隙里不出来的老伙计道歉，它不离不弃地跟了我这穷□□丝如此多年，带我走遍了AV、直播界，领略众多美女美景风采，立功无数，定未曾想过会落得如此下场，想来伤心再所难免，因此，我必须给它个缓冲时间，待它情绪平息下来，定然就会出来的。
我稳坐副驾驶，转头看了一眼司机。
咦？车神苏？他不应该换班了么？我又向后定睛一看，我去，昨天原班人马，杨老头，豹子吴！
敢情都跟我一样苦逼，一起120狂欢么？
他们三人木然地看了我一眼便转过头去，没有吭声，远不如昨天热情。
不过，再遇老战友，我心情好了不少，一时忘了这而立未立之年的尴尬，也暂时搁置了用火箭送飞维纳斯的想法，我平视着正前方，人、车辆、道路、建筑在眼前飞速闪过，我眼如井水无波，正如我多年的生活一样，安静得像颗冰冷的石头。
此刻的我怎么也想不到，前方等待我的是我生命中的一个节点，我的人生从此发生了极大的转变，以至于当我在千年之后仍能经常回想起，那刻骨铭心的温柔和撕心裂肺的心痛。
可却都那么美妙异常。
……未完待续……
：医界奇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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